第七章 機器貓夢到的電子老鼠會夢到虛擬乳酪嗎

到了!

喬強猛地一壓剎車，驅使胯下的自行車甩尾漂移，同時抓起手中的手機，按下白色按鈕。

「咔嚓」一聲，將原本在他身後的那根接通天際的針、阻擋在他們之間的房屋——以及其上還要稍高一些的黑影一同留在了手機屏幕上。

……黑影？

「靠，這邊也到了？」

他仰起頭，和不遠處樓頂那團不太能聯想成一個人類的影子隔空對視，臉色不由自主變得煞白。恍惚間，他幾乎都要看到那個章魚頭上此刻用的到底是哪個充滿嘲諷意味的表情包。

他心臟比剛才蹬車時跳動得還要猛烈，身上冷汗一層蓋過一層。

…………

只見那個黑影一躍而起，並在視野中不斷放大，最後「砰」地一聲砸在身上，將他所有努力化為泡影，將他過去二十年的積累化成可以充分滋養食腐者和分解者的肉糜——

那意味著他並不是被逼到只有一條路可以走，而只是囿於自大和妄想，將自己置於無路可退的絕境，再也沒有反悔機會。

…………

但那種事並沒有發生。

在喬強出神的同時，黑影已經不知不覺消失了。

「……」

喬強抬起頭，把可能落到自己附近的拋物線落點掃視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那黑影的所在：「之前的判斷大概是正確的。它並沒有真的想殺我……就算被抓住，也許也能等到考試時間結束。」

他又低下頭，看向手機屏幕怔怔地出神，照片里那模糊的影子，彷彿仍然在釋放著令人膽寒的氣場：「……它沒有跳下來……理由只是如此而已嗎？」

手機切回那個一片空白的APP后，安回前把上，接著，腳下用力一蹬：「黃，你說呢？」

「黃：我說什麼？」

「它為什麼沒有直接跳下來殺我？是不是其實所謂』活下去』這種離譜任務，真正的完成方法是，察覺到它沒有殺意？」

他繞回到自己先前躲藏的樹后，撿起一個塑料袋，取出在家時扔進去的青色雨衣，隨手套在身上，再次拿起手機掃了一眼。

「黃：原來如此，這是個不錯的反轉。用在忍者學校畢業升下忍——我是說，用在小升初階段還蠻不錯的，可惜我們開的是大學。好在，你也不是真的抱了多大期望，對不對？」

「不，我就指著這個了。」

他遺憾地嘆了口氣，再次蹬起自行車，雨衣「嘩楞楞」地響了起來。

「黃：別那麼灰心嘛。它並沒想直接殺了你，這確實是個不錯的想法。我們假設這個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五十的話，那就意味著，你通過考試的概率，至少是五五開了嘛！這是利好消息啊！」

喬強拚命地蹬著自行車，以至於連說話都夾雜著喘息，他自己都懷疑對方到底能不能聽到他在說什麼：「剛才你說，你們……『遺失』了它。可『白』說的是，結束時就有專人回收——這聽起來可有些矛盾。哈……誰在說謊？考試結束的瞬間，我就……安全了嗎？」

「黃：哎呀，說實話你這個問題關係到不少涉密事項。其中有幾個部分的密級就算你成功通過考試也沒有許可權查閱——不過我是個誠實的人，所以就讓我誠實地來回答你吧。」

「黃：不是。」

他覺得自己臉上的肌肉應該全都扭曲在了一起：「就是說，我就算努力拖延時間，把死線推到考試結束，也沒有任何意義？」

「黃：啊呀，你是說那個嗎？章魚哥高高揚起觸手，眼看就要把你砸成血肉年糕，可是與此同時，倒計時也在瘋狂跳動！終於，在最後一秒，觸手接近你身體的前一瞬間，時——間——到——！」

「黃：這種像影視劇一樣華麗又緊張的鏡頭——那當然有意義！」

儘管他自認已經了解屏幕對面這貨的說話習慣，還是不由自主，升起了一絲期待：「……哦？」

「黃：首先，你會在那一瞬間成功通過考試，獲得進入密斯卡托尼克大學的正式入學資格。」

「黃：但是很遺憾，之後你就因為身體原因無法到學校報道，只好錯失這次寶貴的機會了。」

「啊哈哈……那可太遺憾了。」

「黃：所以說，為了不錯失這一寶貴的機會，到目前為止你一直堅持的保持距離玩命逃跑方案，算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之前你在家浪費時間做的準備，現在看來只是白白損失距離而已了呢~」

「哼。」

喬強冷笑一聲，不予置評。

「黃：哦，也對，我明白你想幹什麼。看來，你對我們的不信任比原先想象得還要更多。剛才對話的結果，讓你得出了只是躲藏三個小時毫無意義的結論。」

「黃：呵呵，很棒，我個人當然是非常支持你的選擇的。不過，你也看到了那隻章魚的強度，究竟打算怎麼做呢？」

…………

「黃：喂喂喂，等一下，你該不會是在往這個，我是說，往那個地方跑吧！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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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幾十上百米的高空自由落體，和被火點燃全身、被高速移動的小型異物高速刺入身體一樣，目前都沒有保存在王師傅的自動自我保衛對策樹當中。

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幾種手段在最初幾次缺乏目的性的虐待后，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那些人的實驗清單上了。

即使對策樹有近千種的總容量，在那之後漫長的時間中，也已經一一更新替換。

而就算以王師傅的生理結構，也沒辦法在不做任何防護和緩落措施的情況下，完好無損地從那麼高的地方落地。考慮到自動自我保衛對策樹並沒有主動更新系統，在這場以潛伏和逃亡為主基調的旅途中，它並沒有為了完善自己而主動受那麼重的傷的餘裕。

不過，即便現在它因此更新出了一大堆正常來說不可能有用的抗性，相比過去多出了幾百個常見弱點，與到處都是弱點的人類相比，它依然具有壓倒性優勢。

它毫不懷疑，從見面開始，到這一刻在內的所有時間，都是它對喬強先生「折磨」，令他「崩潰」的一個環節。

就像人類拍的恐怖片那樣，看起來暫時甩開怪物之後驚魂未定、疑神疑鬼的時間，同樣可以大幅度削減人類的精神——持有對策的人類，則會將「作戰方案」這種相對具體的東西當作主心骨，而那根外來的骨頭被冰冷的現實粉碎的一刻，他們會以更加迅猛的速度顯出，嗯……

王師傅一邊以一跳一層的節奏高速下樓梯，一邊沉思了好一會，終於想到了一個合適的比喻。

那根外來的骨頭被冰冷的現實粉碎的一刻，他們會以更加迅猛的速度顯出那軟體動物的本相。

喬強先生也不會是例外。

說起喬強先生，先前在樓頂將自己擬態成天藍色觀察他行動的時候，看到了他取出事先準備好的青色雨衣的場景。

「喬強先生給自己準備了這樣一身很容易套上的衣服，那麼之前不穿衣服騎車就是他的主動選擇了？」王師傅不喜歡思考，但是它仍然會正常地感到疑惑，「他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一會抓到他，可一定要好好問問。」

王師傅沒有選擇從大門走出，而是在二樓撞碎了一扇窗戶。

喬強先生動作很快，不過短短几十秒，落到地面的王師傅就失去了他的蹤跡。

不過那沒有關係。

那些人的實驗並不是毫無價值的，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伴隨著折磨一同降臨到它身體的，還有更多更全面的功能性能力。

比如它剛剛在樓頂挖出的那顆眼球。

神經和血管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視覺器官在生物學上很難繼續工作，但是在神秘學中，它的象徵和內在含義被詮釋、加工之後，施行原本的功能並不困難。

如果使用的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高質量材料，施法過程還可以加倍簡化——正好現在的王師傅，全身都是這樣的高質量材料。

它騰出三條腕足簡單地擺了幾個動作，口中念出晦澀難名的語句。

很快，它在樓頂時挖出來的眼球便恢復了向大腦提供視覺信號的能力。之前順手扯下的腕足則像眼柄一般撐起眼珠，甚至還能實現340°旋轉以及伸縮功能，充分起到跟蹤效果。

相差巨大的兩幅圖畫重疊在一起，王師傅一時間有些暈眩。

不過得益於那些人的「訓練」，區分獲取當中的信息倒是並不困難。

而且，說實話，一個只套著青色雨衣裸體騎自行車的人，就算在二三十層樓的樓頂向下看，也蠻扎眼的。

喬強先生在王師傅開始下樓前已經調頭，現在轉過兩個彎，正筆直地朝著和先前完全相反的方向前進——也就是，「X高塔」的方向。

是因為剛才的失敗算不上教訓，他又企圖嘗試其他如同浮萍般毫無根據的都市傳說了嗎？

抑或是，單純地認為它一段時間失去了他的蹤跡，所以像雪地里留下假腳印的兔子一樣，改換方向以此迷惑自己？

……除此之外，還能有什麼可能性嗎？

王師傅討厭思考。

它更願意把追尋答案這種事交給那位偉大存在……可是現在那位偉大存在已經不再回應祈禱。而王師傅，其實也早已失去受到祂眷顧的資格了。

所以王師傅討厭所有需要思考的事。

它的腕足在充分蜷曲后發力，與在警察們面前起跳時不同，它的力度沒有強大到在水泥地上留下一個大坑，不過緊隨其後快速反覆多次的加速動作，讓它可以到達比那樣起跳更高的平均速度。

如此一來，理論上能保持的時速，足夠讓它在高速路上追逐汽車，不過在停下來後會感到極度疲累，對追上目標之後的工作產生巨大影響。

好在現在它只需要追一輛自行車而已。

飄揚的青色雨衣后擺很快出現在王師傅正常情況下會使用的視野當中，對方看起來蹬得很拚命，上下起伏的動作之大，讓它時不時就能看到裡面露出的肉色虛影。

要怎樣折磨他比較好呢？

王師傅欣喜地想象著喬強先生在它的腕足之間掙扎的畫面，同時猛然躍起，張開腕足，向前方的身影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