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6章
。
嚴冬時節,人們就會做熱乎的食品。小時候一到冬天,經常吃母親做「煮尜(ga)尜」,它是一道粗糧細作的麵食。取玉米面,按一定比例兌上白麵粉,擱在盆里用開水燙麵,然後摔成方塊,再用刀切成薄片,拍瓷實后表面修理光滑,切成像「色子」樣的四方塊,撒上薄面放盆里來回搖。搖好後下開水鍋里煮熟撈出,不過水趁熱拌上韭菜花、芝麻醬等調料,趁熱吃。吃上香噴噴、熱乎乎的「煮尜尜」,寒冷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快到年根底下,母親還會做一大盆炒豆醬,晾涼了放院里蓋嚴,放在低溫處儲存,這是春節里常吃的一道美味。
那時候,冬天還有不少推車挑擔串衚衕賣零食的。我最愛吃常二伯賣的芸豆餅,這是用白搌布包上煮爛的芸豆而按成的餅,芸豆餅散發著清香,特別好吃。鄰居趙鐵哥的排子車上,有一個火爐,爐上有口大鐵鍋,鍋底放著沾滿蜜汁的白薯,軟爛、香甜、入口就化,且冒著熱氣,非常受孩子們的歡迎。
除了吃,冬季里的冬衣也非常重要。舊時,家家都要做棉被、棉衣和棉鞋,穿上自己家做的棉衣既鬆軟,又暖和。那時,製作棉衣的技術,都是母親手把手教給女兒。其實,家裡的女孩見多了母親做棉衣棉被,自己差不多就會了。
我們家當年還自己做鞋。每年冬季來臨時,大、中、小號的半成品鞋在炕上排成一列,那陣勢甚是火爆。經過納鞋底、做鞋幫等一系列工序后,往裡子絮一些棉花,整理平整,再用小錘敲平,一雙棉鞋就做成了。
俗話說,「風后暖,雪后寒」。一旦下完雪,氣溫驟降,各家的火爐子就得添煤燒旺。早先普通人家主要靠撿煤取暖,搖煤球還得花錢請人做。老北京管這些人叫「搖煤球的」,找到他們后,先講好加工費多少錢,師傅就摻好黃土,然後便放水開始搖,他們的工具一般是一個搖筐、一個轉盆和一把鐵鍬。他們乾脆利落,不一會兒就把煤球做好了。
此外,家家戶戶還要準備用來擋風的棉門帘、蓋大白菜的破被窩以及小孩掛著的屁股簾,這些被人們戲稱為「歲寒三友」。
五十多年前,每到過「小年兒」那會兒,家住在東花市的許多人家會去做「外活」:從北京絹花廠領來半成品的紙燈籠材料,拿回家加工成成品。
我岳母家當時為貼補家用,也踴躍做「外活」,領完材料后就給子女們分配任務,我妻子是家裡的小妹,負責往紙板上抹糨子,她的哥哥和姐姐負責軋條子,做完后交給岳母糊燈籠,最後一道工序「穿絲上蠟台」就由三姐完成。這一環節中,粘蠟台的要求最高,必須粘平整,不能歪斜,蠟台一旦歪了,就點不著蠟燭了。在全家人的努力下,一個個公雞、小白兔形狀的燈籠就做成了。如今,人們早已不再做紙燈籠了,當年冬天「做外活」的經歷,既緩解了家庭的拮据,也給這一代人留下了難忘的回憶。當看到月份牌上顯示的日期時知道又到了立冬的日子了,記得小時候每年一到初冬季節北京城家家戶戶就都忙乎起來了,冬儲大白菜、腌鹹菜、「搪爐子」清理煙筒。現在北京的菜市場里一年四季都供應各種新鮮蔬菜,那時的北京冬天只有大白菜一種蔬菜還得每家每戶自己儲存,當年一到冬儲大白菜的時候北京城各條衚衕街道到處是碼放一垛一垛的大白菜。
如果夜裡降溫還要給白菜垛蓋上草帘子、棉被子,冬儲大白菜是每家每戶整個冬天唯一的蔬菜,那時連白菜梆兒都捨不得扔,我家每次都把外層的菜梆兒洗乾淨了晾曬起來,留著青黃不接時再吃,這種晒乾了跟「煙葉兒」一樣的乾菜吃時先用水泡軟再清洗乾淨了就可以做菜了。那時根本不吃炒菜都是大鍋熬菜,放極少一點點油跟白水煮也差不多,文革後期各學校經常組織到農村參加勞動,學生都分散住在老鄉家裡,一次見到老鄉「餷豬食」(給豬做飯),當我聞到那「餷豬食」味道時頭馬上就痛的不行,因為這味道跟我家熬那些晒乾了的白菜味道一樣,都造成條件反射了一聞到這味兒就頭痛的厲害,實在是吃怕了。
家裡借著儲存白菜的機會也順便績一小缸酸菜、腌一小缸蘿蔔、苤藍、雪裡紅,這些鹹菜基本上能吃到來年了,主食當然是棒子麵窩頭了,現在的年輕人聽了這些都難以置信,實不知當年每家每戶「棒子麵」窩頭能吃飽了都是不可能的事情,這些酸菜、鹹菜、乾菜就是為了補充糧食的不足,而且績酸菜的湯據說還能治「煤氣中毒」,那時經常發生「煤氣中毒」事情,一旦有人中了煤氣老人們就讓趕緊喝一碗績酸菜的湯,具體管不管用不得而知。記得鄰居黃家文生大哥有次就中了煤氣,黃大媽趕緊倒一碗績酸菜的湯,當時文生哥正上高中,那時高中生就算是很有文化的人了,那碗酸菜湯文斌哥死活不喝,說根本沒有科學依據還說黃大媽沒文化,當時我就覺得有文化的人和普通老百姓就是不一樣說出話來文縐縐的顯得很有文化,像我們這些什麼都不懂的毛孩子大人說什麼都堅信不疑,根本沒有任何分辯能力
當每家每戶把大白菜儲存好了以後就開始準備「搪爐子」安煙筒了,過去北京家庭做飯、取暖都是用「煤球爐子」,最早用的是鐵皮做的「煤球爐子」,可以到處搬動,晚上睡覺前要把爐子搬到室外,第二天再重新「籠火」,「籠火」時要把爐子里沒燒透的「煤核兒」撿出來繼續使用。後來又出現了一種「洋爐子」,這「洋爐子」製作材料是鑄鐵的,爐子上面還有兩三個爐圈兒一個圓火蓋兒,上後方還有一個控制風力的小圓的活動閘門,閘門後方是可以安放煙筒的介面,爐子最下方還有個可以抽出來活動的鐵篦子,鐵篦子下方是掏爐灰的隔層,
這「洋爐子」可以固定在房間的某一地方,然後把安好的煙筒通到室外,煙筒要用細鐵絲捆綁固定好,那時北京的冬天特別冷,伸到室外的煙筒流出的煙油子都凍成了長長的冰柱,煙筒下方地面上滴答下來的煙油子也凍成了大冰坨子,後來北京又有了「蜂窩煤」,開始老百姓都不接受「蜂窩煤」,說「蜂窩煤」籠出來的火沒有「煤球」籠出來的火沖,後來也慢慢的接受了,畢竟「蜂窩煤」比「煤球」相對方便乾淨一些
這種「洋爐子」和「煙囪」要到日用雜品商店購買,過去這種商店門前牆上都寫著「日用雜品、柳竹山貨」,商店裡主要供應五金電料、廚房用具、勞保用品等居家生活的日用雜品,老北京人管這種商店叫「山貨屋子」,「洋爐子」要經常清理煙筒,不然煤灰容易堵塞煙道造成煤氣中毒,為了防止煤氣中毒,那時街道的積極分子老太太們一入冬就挨家挨戶的督促檢查安裝「風斗」的情況,「風斗」就是房間里通風的小窗口,為了防止大風直接吹進屋子裡就在窗戶外面安裝一個「風斗」,「風斗」製作非常簡單,每戶家庭都是自己製作,有用薄鐵皮的、有用三合板兒的、有用舊紙板兒的,其實冬天除了安裝「風斗」重要以外「搪爐子」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因為如果爐子搪的好不僅省煤而且火勢又高又旺,如果搪不好火苗很小火勢也不旺,老人們就說:「這火不沖,做不熟飯」,「搪爐子」使用的材料是「缸砂」和「青灰」,也有用「膠泥」的,「缸砂」是一種耐火材料,「青灰」是青灰色的具有膠凝性的泥煤粉,起粘合作用,「膠泥」是一種粘性很強的黃土,這些材料過去在賣「白灰、麻刀」的磚瓦沙石店鋪就能買到,每次我家「搪爐子」都到三里河「大蔣家衚衕」一進南口不遠的一家店鋪里買這
搪「蜂窩煤」爐子要比搪「煤球爐子」省事兒多了,「蜂窩煤」爐子是使用一種齒輪狀的爐瓦,用青灰把爐瓦在爐膛四周沾牢固定好了就齊活了,搪「煤球爐子」可就全憑技術了,用的工具就是大概不到一米長的竹板兒,各家各戶一般都是自己「搪爐子」也有街坊四鄰互相幫忙的,每次我家「搪爐子」都是鄰居幫忙,我父親一輩子老實巴交,屬於那種一不了兩句話憨厚本分人,有一年我父親不知聽誰說搪爐子只用黃土泥就行,為了防止遇熱爆裂要加些碎頭髮增加拉力,我父親為了省錢決定自己動手試一下,跟隔壁「勝利理髮館」的丁叔要了一大把碎頭髮和黃土泥攪拌在一起開始「搪爐子」,結果搪完了一籠火滿屋子都是燎豬毛味兒,氣的我母親嘮叨了半個月。
如今我們都用煤氣天然氣了,那些「煤球」和「爐子」也早被人們遺忘了,可我總在想那又臟又落後的「煤球爐子」也不是一點優點都沒有,至今讓我難以忘懷的就是用這種「煤球」或「蜂窩煤」爐子烤出來的窩頭、饅頭實在是一絕,看著那焦黃焦黃、厚厚的一層「咯吱」真是誘人極了,這烤好的窩頭、饅頭嚼在嘴裡別提多香了,現在絕對不會再有這個味道和享受了。
如今有些年輕人不了解過去北京的那段歷史,對我說:「爐子」就叫「爐子」幹嘛非叫「洋爐子」?事情是這樣的,從清朝末年一直到新中國成立的解放初期,我們國家工業發展非常落後,就是一般的生活用品也生產不了完全靠進口,所以那時人們對什麼物品稱呼都帶個「洋」字兒,比如香皂(洋胰子)、雨傘(洋傘)、棉布(洋布)、燒水壺(洋鐵壺)、水桶(洋鐵桶)、蠟燭(洋蠟)、香煙(洋煙捲兒)、火柴(洋火)、人力車(洋車)、麵粉(洋麵)、面口袋(洋麵袋兒)、孩子們玩的畫片(洋畫兒)、外國的槍、炮、戰馬(洋槍、洋炮、洋馬),就連看到外國人都叫「洋人」,早年間「協和醫院」的外國醫生叫「洋大夫」、北京的教會學校叫「洋學堂」、外國老師叫「洋先生」,記得那時在「哈德門」里有兩所外國人辦的寄宿制教會學校,一所是「穆貞小學、一所是「匯文小學」,「穆貞小學」是女子學校,匯文小學就是原來的「丁香衚衕小學」,過去我們小時候聽小喇叭廣播里講故事的「孫敬修」爺爺年輕時就是匯文小學的語文老師並且在該校任教長達35年之久,我們曉市大街80號院「張鐵梁」大哥的妹妹「秀雲」姐的老伴兒小時候跟隨父母從上海遷來北京定居,當年就在北京匯文小學就讀,由於不會講普通話和同學無法交流,校方就讓「孫敬修」老師單獨為他輔導普通話,用嚴師出高徒這句話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孫敬修」老師本來就是語言大師,沒多長時間這位一句普通話也不會說滿口上海話的同學就能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話和大家交流了,時光荏苒,這位當年受到「孫敬修」老師特殊輔導的「小上海」同學已經年過古稀但身體健壯、精神矍鑠,依然操一口流利的「京片子」,每當提起那段難忘的童年往事這位「曉市大街的姑爺」都會情不自禁的流露出自己的真實感受,就是幾十年來內心裡一直無比懷念讓人永遠尊敬、慈祥的「孫敬修」老師、無比懷念兒時的匯文小學、無比懷念當年的北京城。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今天的北京城早已成為了現代化的大都市,到處都是高樓大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