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出其不意
凌晨,張如靖在睡夢中驚醒。
心神不安的看了看身邊仍在熟睡的女人,他躡手躡腳爬起來,走到窗前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後,他突然感覺有一雙手從後面抱住了自己。
轉頭一看,卻是妻子劉氏。
「你不該起來的,我只是習慣了早起,睡不著。現在天色還早,你快回去再睡會兒吧!」張如靖溫柔的說。
但劉氏沒有理會他,而且還抱得更緊了。
張如靖在心裡嘆了口氣,他知道沒能哄住妻子。
張如靖沒有小妾,劉氏是他唯一的妻子,太了解他了。而且也怪自己剛才竟沒能發現妻子起來。
「你吃過早飯就走嗎?」緊抱了一會兒后的劉氏突然小聲問。
「不,晚些吧!可能要到中午或晚上。有些事還是要處理一下,來傳旨的聖使我也需要再見一見,再做一些工作,不能讓父王誤會。」
「嗯。」劉氏似乎有些開心,緊抱著的雙手也鬆開了很多。
張如靖見狀苦笑了一下,轉過身抱住妻子說:「我陪你再去躺會兒吧!」
可是到了床上,懷抱著妻子,張如靖不知怎的卻完全無法平靜,他總是感到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但為什麼?
義父張獻忠是很讓他焦慮,但他們畢竟遠隔著千里,再不好,那也是以後的事。
那是銅鑼峽嗎?
可昨晚他收到的消息還是涪州那裡的明軍一切正常。涪州距銅鑼峽有一百多里,大軍根本不可能一個晚上就飛過來。
就算有意外,銅鑼峽上的防線還是他親自打造的,非常堅固,純非短時間可以攻破。
也就是說無論有什麼變化,他都有足夠的時間去應對。
那為什麼呢?
也許真的是義父張獻忠?但這也讓張如靖更加焦慮。
這時,天已經開始發亮。
此時在銅鑼峽北岸山脈鐵山坪上一個卡著關鍵性通路並依險峻地勢而建的外圍要塞上,一個睡眼朦朧的大西軍士兵正不可置信的看著不遠處泥濘的山路上逐漸顯現出的一個個明軍身影。
雖然光線還不夠充足,但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格外透亮,他確信自己不會看錯。
尤其是那些明軍還很多身披著鐵甲,不但在晨光中更為顯眼,那些鐵甲的部件也在激情碰撞中越來越清晰可辨。
揉了揉眼睛,這個已探出頭去的大西軍士兵終於確定這與平日里時常會見到的單個或整隊明軍哨探完全是兩回事,他必須立即報警。
但剛想叫,突然一支利箭伴隨著清晰的弓弦聲從他的下巴直穿而入,打碎了他的整個口腔,然後斜插入小腦。
血瞬間就沿著大西軍士兵的耳眼鼻嘴七竅往外鑽,人也緊跟著開始痙攣,接著完全失去控制。
大西軍士兵想叫,但卻叫不出聲來,嘴巴已經被利箭釘住的他只能發出一些別人幾乎聽不見的嗚嗚聲。
但好在他已經聽到周圍的夥伴們有人正在發出大喊。
不過當他從要塞上栽下去時,卻猛然發現要塞的底端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一些渾身披滿雜草樹枝的泥猴子。
這些泥猴子有些正舉著弩,而有些則正在準備攀爬。
也許是腎上腺激素讓時間的流逝變緩慢了很多,這個大腦並未受損的大西軍士兵不僅觀察到了很多細節,還意識到自己正是被這些泥猴子射中的。
甚至他還有時間感嘆自己難怪聽到了弓弦聲!
但才想到這裡,他就好像聽到了一聲悶響,然後他的世界就進入了黑暗。
再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這時,哨子聲在要塞上已經響了起來。
大西軍雖然猝不及防,但反應並不慢,畢竟他們在張如靖的嚴令和親自督導下一直處於很高的戒備狀態。而且他們還對李平軍隊中的哨子直接採取了拿來主義,保證了報警的迅速和及時。
不過,當要塞上一個整夜都披著甲的大西軍軍官反應很快的只看了眼遠處就用發僵的手本能拿起一個火把去打算點燃早已提前調整好了射向的一門火炮時,意外發生了。
他發現火炮的火藥引線還沒裝。
大西軍軍官抬頭看了眼陰雲還未散盡的天空后懊惱的罵了一句。
他才想起來昨夜那場下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雨。
那場雨不僅讓他們在外面布設的大量火把全都成了擺設,也讓他們把所有預裝好彈藥的火炮都進行了清膛,然後因為害怕火藥受潮也沒再重新提前進行裝填。
更糟的是,他們因為鬆懈以及懶惰也沒再把外面遍設的火把重新點起來,最後直接導致了沒能及時發現明軍的靠近。
不過,誰又能想到這些據說已經開始離開的明軍會殺個回馬槍!
而且離著這麼遠,他們是怎麼飛過來的!
正在他這一走神的時候。
一個圓乎乎冒著煙的東西突然從要塞下方飛上來並落在了這個大西軍軍官的腳下。
接著一聲巨響,大西軍軍官在一股推力或者說是驚嚇中竟直接跌倒,然後沒有盔甲覆蓋的小腿某處也有些生疼,耳朵里更是嗡嗡作響。
大西軍軍官懵著腦袋在地上呆坐了片刻,直到周圍開始響起更多的炸響,他才在嗆人而又熟悉的火藥味道和煙霧中想到要站起來。
但正在他往起爬時,身邊的又一聲炸響以及緊隨而來的頭盔上叮咚一響又讓他在一驚中坐了回去。
不過馬上,這個戰鬥經驗豐富的大西軍軍官意識到自己必須趕緊站起來。於是他不敢再多想,也顧不得去查看小腿上的傷情。
好在他這回很順利的站了起來,小腿上的問題看來應該不大。
但就在他穩好身體後用手去扶正發歪的頭盔時,一個人影突然跳到他的眼前然後猛烈將他撲倒。
「壞了!」
大西軍軍官心中猛的一顫。
果然,一把短劍在他倒地後由於笨重的盔甲而根本來不及快速應對之際又快又靈活的插入他的脖子,然後又迅速拔出。
脖子咕咚咕咚開始往外冒血的大西軍軍官只能抽搐著看著滿是泥漿味的人影從他身上爬起,看著這人影沖向下一個目標,看著越來越多的泥猴子跳上來……
要塞很快被攻破。
不過,被攻破的這個外圍要塞只是大西軍在鐵山坪上主要塞區以北的多個外圍要塞之一,駐防兵力非常有限,並且它的被攻擊也將為鄰近不遠的主要塞區直接進行預警。
那裡才是戰鬥的關鍵,而且也不可能再形成突襲的效果了。
但不久后,當穿著厚重盔甲的馬永氣喘吁吁帶領著約兩個團的進攻部隊抵達大西軍面積廣大的主要塞區北側一個防禦段時,他還是可見敵人的震驚和慌亂,尤其是塞牆上的敵人數量明顯偏少。
敵人應該是確實措手不及,並且沒想到他突破的這麼快。
其實別說敵人沒想到,就連此次作戰的總指揮馬永也沒想到自己會這麼順這麼快。
馬永知道自己非常的幸運,一切都順利的不但大大超出了原預計,而且還給敵人造成了最大的突然性。
不過馬永看起來好像卻不是很開心,相反他還很不安。
銅鑼峽本身就全長5.3公里,壁高達513米,而北岸的山脈鐵山坪又是一條長達一百多公里的超級細長形山巒的一部分,而且山頂總體平坦開闊,起伏不是很大。
因而哪怕大西軍設在鐵山坪上的主要塞區只是借著地勢和山巒起伏佔據著靠江的山峰,但面積還是很大。
同時,這也讓主要塞區唯一平坦的北面自然而然成了所有人都能預見到的敵人會發起攻擊或者說可以發起攻擊的地方。
李如靖在主要塞之外的北面設立多個外圍前哨要塞也是因此。
至少穿著盔甲的馬永如果不想累死在爬山的路上或者望高興嘆就只能走這個方向進攻,並且至少必須要經過其中一個外圍前哨要塞,然後還得拔掉它。
雖然馬永的突襲取得了極佳的效果,但其實對接下來真正的艱難卻並沒實質性的幫助,尤其在對面敵軍當中坐鎮的還是令李平都非常頭疼的李如靖。
此時馬永還不習慣管李如靖叫張如靖,而且他也不知道李如靖已經去了重慶城。
並且不光他不知道李如靖目前不在要塞里,就是要塞內的大西軍除了極少數人也都不知道。
不過儘管很頭疼,馬永也得硬著頭皮上。
骨頭直接挑最硬的啃,一戰定乾坤,這是李平定下的決策。
「立即進攻!」
馬永毫不遲疑的下達了命令。
他知道事不遲疑,也不敢等下去,他必須儘可能利用敵人的措手不及。
在軍號聲中,主要由四團組成的身穿著多層盔甲並全都拿著厚重大盾的重甲部隊率先氣喘吁吁向前開始推進,接著是二團的部分部隊以及秘密組建的一支新部隊——工兵營。
至於搞了一夜急行軍累成狗的一團則被做為預備隊。
而馬永的沒有猶豫也果然收到了良好的回報,敵人眾多的火炮只打響了寥寥數門。
大西軍的火炮基本都是來源於銅鑼峽上原本明軍的,質量不但參差不齊,炮手也大多本就是明軍,訓練極其不足。
再加炮手和存儲在乾燥區的火藥不能及時到位以及雨後火炮炮膛潮濕帶來的額外工作量,不能及時或者有效打響確實不是很意外。
這也是馬永不讓在泥濘中行軍了很久的部隊休息而急著組織進攻的重要原因。
當然,也有一門敵人的火炮並且還是裝實心彈的準確打在了進攻部隊身上,並激起數聲慘叫。
但僅此而已,由馬永親自站在最前排率隊進攻的部隊繼續堅定而不遲疑的向前推進。
很快,大西軍的弓弩也紛紛開始發射,並且這回總算密集了一些。
但效果卻更差。
箭矢面對多層盔甲和大盾基本無能為力。
真正給進攻部隊造成大麻煩的其實是到處遍布的陷阱,有一個小隊就整個都掉了下去然後被裡面的尖木樁殺死或殺傷。
但陷阱也只是個麻煩。
昨夜的雨讓很多陷阱都露出了原形,更多的是給進攻部隊的前進造成了很大幹擾。
馬永真的足夠幸運。
不過戰爭就是如此。運籌帷幄很重要,奇謀妙計也很重要,但幸運有時候可能更為重要。
在付出了完全可以接受甚至是遠遠低於預期的傷亡后,進攻部隊很快又在後面一大群背著長長木板和其它工具的工兵們快速架起的多座簡易便橋幫助下成功跨過了兩道壕溝,沒錯是兩道壕溝。
然後終於抵達了一段只有兩人左右高的要塞牆下。
為了這一刻,很多人已經秘密訓練了很久,也準備了很久。
當然,現在也是最考驗他們的時刻。
其實除了前哨要塞,整個鐵山坪上大西軍主要塞區的防護牆都不高,畢竟這裡不是永久性城池。而馬永選擇的又是最低矮的一段。
甚至就是這種規格的塞牆,還是李如靖在接手原明軍營盤後進行了大力加固加高才形成的。當然,他還又多挖了一道壕溝,並且設置了無數陷阱讓人難以靠近。
塞牆是不高,但上面的大西軍也不是吃素的。
滾木、礌石、石灰、火油、鳥銃、火銃、弓弩、火炮等等進攻者的噩夢,就沒有缺的。而且到現在,大西軍的支援兵力也已漸漸到位。
大西軍雖然措手不及,但他們的訓練和戰備能力也還是保持著的。
真正的惡戰即將到來!
正在後方墊著腳伸著脖目不轉睛盯著前方看的米倉在這時情不自禁的縮了縮脖子,他太清楚攻城的慘烈了!
米倉的心中充滿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