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秦官,官哥兒
秦官在村裡被人叫「大官兒」,當然他不是大官。除了他那個不當官就當賊的老子跑路七八年之外,也就剩下家裡頭還算硬朗的老頭子呼喝吵嚷。爺爺讓他去金陵城給人還人情,他就踏上了那列火車。
人都說外頭的rì子不好過,「大官兒」去金陵城一不是中獎二不是當官,就跟他老阿公說的那樣,還人情去了。
爺爺說了,給人當保鏢去。
有家大戶要靠得住的人做貼身保鏢,娘的,還得坐幾個鐘頭的綠皮火車。
人還說外頭壞人多。
真的,壞人真多。
要不是不想惹是生非,真想一巴掌扇死那幾個在旁邊叨叨叨叨幾十分鐘不停,就為了攛掇別人買他們手上「意外中獎」可樂瓶蓋子的賤人。
你媽的,真要中了五萬大獎,你媽跑一趟京城會死還是怎麼地?
到站的時候,打前頭就是金陵女子大學妹子們打著幡子歡迎新同學,也難怪,八月底了么,陸陸續續有人過來上學報道。
一路上的父母們臉上都是汗珠子不斷地往下掉。
秦官踩著人字拖,黑sè的,上頭還有依稀掉了漆的山寨商標痕迹。
一條牛仔大短褲,腿毛黑黝黝地露在外面,迎風而立,巋然不動。
「不是說好了來接我的嗎?」
頭髮有點糟亂,不過也難怪,前頭還在江南水鄉的農村趕著水牛耕田,半天就接了老阿公的喊話:大官兒,家去了,有好事兒。
所謂的好事兒,就是拎著三十斤的粗布衣裳,還有一堆地攤貨的T恤前往金陵城。
身上就揣著三百來塊錢。
阿公說了,人大戶人家包吃包住。
***!
……
黝黑的皮膚,糟亂的頭髮,一根毛竹杠挑著兩邊的衣裳和行李,要不是老舊掉sè的黑sèT恤下面有著施瓦辛格一般的肌肉,恐怕早就被周遭紅果果的鄙視目光轟殺至渣。
天地良心,車上那幾個騙子從頭到尾就沒搭理他。
人騙子的眼光多犀利啊,官哥兒就是個廢柴,篤定他就是個剛從鄉下躥出來打工的窮酸。
可人官哥兒壓根就沒放心上,為毛呢,一是他這是過來給人當保鏢了,又不是什麼爭臉的事情。二是誰還能笑話死誰來著?
古人怎麼說來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大官兒」可是被人算命說是將來要大富大貴的。
雖然算命的那個老東西吃了他家一個禮拜的白食之後,就杳無音訊,就和他那個溜之大吉,捲走銀白細軟的老子一個德行。
「兄弟,要車么?上哪兒?」
口音是淮北的,摩托車是江淮摩托,一二五的車子擦的鋥亮,車把式上掛著一頂掉漆山寨白sè摩托頭盔,這位搞副業的大叔一臉的鬍子拉碴,眼睛毒啊,一眼就瞧了出來,這位小哥兒那鐵定是第一次來金陵。
「不用,有人待會兒來接我。」
大叔嗯了一聲,點點頭,不說什麼,兩隻腳墊著地面,朝著前頭,又沖著另外一個喊道:「兄弟,要車么?上哪兒?」
這火車站真他媽大啊。
比村裡的打穀場那是大多了!
「大官兒」在心中如是肯定地說道。
眼瞧著官哥兒也不像是莘莘學子來金陵城求學,來迎接學弟學妹們的學長學姐們也是用看牲口的目光打量著官哥兒。
官哥兒臉上有花是怎麼地?
其實官哥兒不知道,莘莘學子們沒見過這麼強壯的純爺們兒,至少,在現實中,確實是這樣的。
電視上電影里你瞧著不管是阿諾德施瓦辛格還是說曾哥,那一身肌肉真特么的紮實,可衝擊力不夠啊,現實里,隨便一個猛男站旁邊,呵,這份量這扎墩的肉感,還用說?特有爆發力。
然後么,官哥兒的賣相也還行啊,雖然一身行頭那是差了些,橫看豎看就是一問三不知的文盲崽子。
就算是一身迷彩服的農民工兄弟還比官哥兒多了幾分風霜,而沒有官哥兒臉上那副瞧啥啥都是新鮮的表情。
一個字:嫩。
正站在火車站門口發獃,一輛小巴開過來,售票的大媽扯著嗓子就嚎了過來:「同學,同學要去大學城嗎?有座兒有座兒,有大座兒!」
有你媽,大座兒你媽!
大媽的不要臉jīng神真虧難她能毫無廉恥地看著官哥兒喊出一聲「同學」,周遭莘莘學子也越發深深地佩服這些老江湖們,生存能力之強確實是有著他們無法匹敵的生猛,能夠沖著官哥兒這模樣嚎這麼一嗓子。
甭管是不是哈,首先這人心裡就爽的很不是?
你讓小學就上了三年的官哥兒心裡是怎麼一個狀態?
那狀態就是渴的要死的時候,就來一桶冰鎮酸梅汁。爽!
「不用不用……」
官哥兒笑呵呵地回應著,這一臉的雛鳥架勢也透著一股子讓人鄙視的不要臉。
被人叫同學的感覺,還真是賊他娘的好。
身上唯一值當點價錢的,興許就是手腕子上的一塊老舊海鷗表,漆皮都掉了一大塊兒了,鐘點還算準。
官哥兒看了看時間,心道:該不會是不來了吧。
……
正心說呢,這時候前頭來了一輛黑sè加長凱迪拉克。
車子裡頭用的是銀灰sè的窗帘,司機一身的西裝,和這車子配的一塌糊塗,車子停當下來的時候,門打開下來就讓人眼睛亮了一下。
就一老頭兒。
不過jīng氣神不一樣,怎麼看怎麼讓人覺得就跟蝙蝠俠家的阿爾弗雷德差不多,氣質真是一眼就望的出來的。
和官哥兒這土鱉模樣一比較,人瞧著官哥兒沒噴一句「小矬鳥兒」就算不錯的了。
金陵城多的是金龜婿和低調的大戶。
這家瞧著也是差不離吧。
正當人們正在暗忖這是哪家的少爺老爺小姐夫人親民呢。
就看到那位老紳士邁著極為有節奏的步子,踩著台階蹬蹬蹬蹬地上來,接著,讓人眼珠子掉一地當泡踩的群眾們當時就震驚了。
這位老紳士一臉微笑,跑一屁股坐台階上啃兩塊五煎餅的官哥兒面前說道:「秦先生,您要休息一會兒還是現在就走?」
瞧瞧人家這姿態,得體,得力,得人心。
語氣一點都不暴發戶,謙遜有禮,這人要都是這模樣,世界不是挺和諧的么。
官哥兒愣了一下,從打了毛邊兒的牛仔褲褲袋裡掏出一張紙片兒,上面寫著一串兒電話號碼還有地址,然後問道:「叔你是從這兒來的嗎?」
被這一聲「叔」喊的差點兒從台階上滾下去的老紳士點點頭,然後對還在嘴裡塞雜糧煎餅的秦官說道:「小姐在家裡等著您呢,這次可真是要拜託秦先生了。」
「沒事兒,包在我身上。」
官哥兒笑呵呵地將毛竹杠拎了起來,在普通人看來都是可以早他媽扔掉的垃圾,官哥兒硬是當寶一樣塞進了加長型黑sè凱迪拉克。
上了車,車子嗚的一聲發動了走,留下目瞪口呆的人在那裡羨慕嫉妒恨地罵道:「媽的,富二代裝什麼勞苦大眾。」
「神經病啊,有錢也來裝逼,腦子抽風!」
「……最見不得裝十三的敗類……」
……
車上,被人喊了一聲「叔」的老紳士自我介紹道:「秦先生,我是陳宅的管家,您要是不見氣,叫我一聲雷伯。」
說著,雷伯將一張鑲金名片遞了過來,人官哥兒還真分不清啥是鑲金啥是油漆。
接過來的時候就蹦出一句:「這名片可真高級呀。」
司機聽見這話兒的時候差點兒一方向盤打天橋低下去。
極品啊……
雷伯真名是雷振。
頭銜是陳氏集團總裁家庭助理。
名稱挺霸氣,但其實就是管家。
「秦先生以前有幾次貼身保鏢經驗?」
雷伯如是問道,平和友善,讓人一瞧就覺得靠譜。可雷伯心裡沒譜兒啊,眼瞧著是老爺硬請來的傳說中的大保鏢,可這麼一身土鱉打扮,實在是……
「挺多的。」
官哥兒如是說道。
眼神中充滿著真誠,雷伯多年的經驗看得出來,這小子沒騙人。
「噢,秦先生果然經驗豐富,正所謂術業有專攻,這次,就全仗秦先生保護小姐周全了。」
雷伯點頭致謝,說不出的謙恭,這是打心裡的感謝。
官哥兒嗯了一聲:「沒事兒,我阿公說了,拿人鈔票,替人消災。保證完成任務!」
雷伯嘴角抽搐了一下,陡然之間,他似乎覺得哪裡又不靠譜了起來。
於是雷伯小聲地問了一句:「對了,不知道秦先生以前的業務,都是哪家?興許和我們陳家還是多有聯繫的。」
「哪家?哦,我想想……」
官哥兒真的認真地想了起來,他沉思的樣子讓雷伯稍稍地鬆了一口氣,暗道:難道是我感覺錯了?
「老阿毛家一次,傻彪家一次,老四寶家裡兩次……」
老阿毛,傻彪,老四寶……這聽著就不像是什麼大人物吧!
「等等秦先生,您說的這些都是……」
「哦,有次隔壁村的人要搶老毛的牛,他請我吃了一頓飯,後來來多少人都沒有搶到他的牛,別說搶了,連毛都沒有碰到一根。還有傻彪家裡進了十隻柴油機,我一個人守了兩個多禮拜……」
「!」雷伯一雙眼珠子鼓在那裡,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