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平塔島象龜
「我這六十多年來從未主動去關注蛇歧八家的事情,真的,我不騙你,年輕人。」
上杉越默默的捂臉,不知如何才能描述心中的無力感,「我甚至不知道蛇歧八家這幾任大家長叫什麼?」
「前任大家長叫橘政宗,前幾天剛剛換了人,現任大家長叫源稚生,上衫前輩您知道這兩個人么?」路明非沉聲問道。
上杉越愣了一下,嘖嘖冷笑:「就算內三家已經死絕了,也不用搞出假的橘家和源家後裔嘛,這幫後輩越來越扯澹了。」
「前輩是什麼意思?」路明非吃驚道。
「蛇歧八家的內三家早已經死絕了,我是最後一個上杉家的家主。」上杉越聳聳肩。
「所以說前任的大家長橘政宗,以及現任的源稚生不是真的內三家後代?」
「當然不是了,不過他們可以從外五家找幾個孩子過繼給內三家,改姓源、橘或者上杉,但那卻無法繼承皇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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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走族襲擊之後,第二天的晚上,源稚生第一時間約見了路明非。
堂堂蛇歧八家的新任大家長,源稚生竟然不是開車來的,而是步行過來約路明非去秋葉原喝酒。
路明非也不矯情,走在在秋葉原的街頭和cosy女孩們合影,合了這個合那個。
源稚生默默跟在路明非身後,在街頭漫步,目光掃過一切,卻又像對什麼都漠不關心。
直到陰雲蓋過天空豆大的雨點落下來,路明非才跟著四散躲雨的人一起奔跑起來,
而源稚生有十足的準備,打開隨身的burberry雨傘漫步在雨中,櫻花徐徐落在他的傘上。
「路君,請!」源稚生客氣地給路明非打傘。
兩個很快到了一家規模不大的餐廳,老闆娘很熟絡地招待著,看來源稚生是這裡的常客。
「這種脫衣人偶就是朝比奈實久瑠?有點像是色狼玩具啊。」源稚生好奇地看著路明非擺弄手辦,「可脫掉衣服她也就是個身材平平的塑料娃娃啊。」
「源局長,你孤陋寡聞了!首先這不叫脫衣人偶這叫手辦,其次這不是什麼色狼玩具,能脫衣服是因為有換裝功能不是讓你把衣服拿掉觀賞裸體!」路明非絲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原來如此,我看到有家店裡有賣類似的,跟真人一樣大,也能換裝。」源稚生喝著清酒。
「你是誤入了什麼奇怪的成人用品店吧?那不是手辦是充氣娃娃!」
「哦,確實是充氣的……我當時也好奇為什麼工廠為什麼會製造人形的救生圈。」
「你……」路明非瞪著眼睛。
這種毫無營養的對白,源稚生實在不想繼續下去了,他很想立刻起身走人但是不能,只能開門見山。
最後源稚生幽幽嘆了一口氣,「路君,還是說正事吧。」
「正事?源局長指的是什麼?」路明非有些不爽的咂了咂嘴巴。
「對於你們昨夜受到赤備暴走族的襲擊,我深表歉意,這是家族的照顧不周,但我們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源稚生站起身深深鞠了個躬,充分表現了曰本的躬匠精神。
「這個算了。」路明非搖了搖頭,對蛇歧八家的無能無可奈何。
大晚上的,卡塞爾本部的客人被人襲擊,而蛇歧八家卻渾然不知,連支援都沒有,根本說不過去。
路明非也搞不清蛇歧八家是不是故意的,但看源稚生的表情又不像假裝的。
可見,源稚生這位新任大家長對蛇歧八家勢力的掌握薄弱到了極點,但這些跟路明非沒關係。
「我來赴約,是想請源局長給我幫個忙。」路明非說道。
「路君請說。」源稚生道。
路明非拿出了一把刀,是楚子航的妖刀——村雨。
源稚生雙手接過,就著矮桌上燈具的微光凝視刀刃。
他關了燈具,光源消失之後村雨反而明亮起來,彷彿有種看不見的冷光照亮了它。
「是古刀吧?這麼昂貴的東西還作為武器使用?」源稚生問。
「放在刀劍博物館里算是古物了,」路明非澹澹地說,「不過刀還是要用才能稱之為刀,放進博物館里去的話就只是刀的屍體。」
「總覺得透著一股血腥氣。」源稚生說。
「刀造出來就是髒東西,用得越多越臟,沾過的血能洗掉,腥氣卻留在上面。」路明非說,「這是我同伴的刀,是一把煉金武器,無論是古物還是當代的作品,能打出這柄刀的人不多。
我聽說曰本刀的傳承很清晰,應該可以查出這柄刀的來歷,我要拜託源局長的就是這個……」
源稚生重新打開燈,就著燈光看刀身的紋路:「這是古物,庖丁鐵造,這種刃紋稱作『稻妻』,有電光形狀的折紋。
這柄刀不會少於三百年的歷史,在拍賣會上能拍出上億日元的價格,能用作武器的人應該有很強的財力。它有刀銘么?」
「沒有刀銘,但有一種奇怪的特性,如果長時間揮舞,刀上會凝結露水,每一揮刀像是潑灑雨水那樣。」路明非想了想。
「這是《南總里見八犬傳》中提到的那柄『村雨』的特點,說這柄刀殺人之後刀身會自動地凝出露珠清洗刀上的血跡。
不過村雨是虛構的,刀上凝結露水是某些煉金刀劍的屬性,露珠來自空氣中的水分。
根據這些線索應該能查出這柄刀的打造者,繼而查出它的傳承。
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應該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覆。」源稚生把村雨還給了路明非。
「多謝。」路明非說,「另外還有一件是要麻煩源局長,我有一位長輩,很早之前在東京有一個兒子,後來失散了。
我聽說東京政府很早之前就建立了公民基因庫了,我想源局長通過基因對比技術,幫我找到那位長輩失散多年的兒子。」
路明非遞給源稚生一個採樣袋,裡面是上杉越的頭髮。
「沒問題,只要那位前輩的兒子在還東京。」源稚生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意思。
東京政府的基因庫一般人或者組織都無法訪問,但作為蛇歧八家的大家長,在基因庫里匹配個人如同去後花園散步一般簡單。
無論是「名刀的來歷」、還是「長輩失散多年的兒子」,這些對於蛇歧八家都是小事。
路明非的拜託說完了,氣氛突然又變得沉默了,兩個人自顧自的喝酒。
良久,源稚生率先開口說話了:
「其實我是個孤兒,從小跟弟弟一起被人收養,直到長大了才被確認有源家的血統。
從小到大,我都很孤獨,就像孤獨的喬治,路君你知道孤獨的喬治么?」
「聽說過,它很有名,有人說它一隻象龜,也被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動物。」路明非如實回答。
路明非有點搞不清楚這位蛇歧八家的新任大家長為何要跟他說「寂寞」,說「孤獨」,他路明非可是鋼鐵直男,從來不搞基的……
「象龜是世界上最大的陸生龜,最大的象龜能長到接近兩米長超過200公斤重。
南美洲的加拉帕戈斯群島曾經是象龜的棲息地,這些笨拙的大傢伙平靜地遠離人類生活,直到被開拓新大陸的海員們發現。
海員們把整隻整隻的象龜搬上船,這些傢伙非常耐餓,不吃不喝一年都不會死,是不會腐敗的鮮肉庫存,有時候海員們又會因為不堪重負把這些不會游泳的烏龜扔到大海里。
加拉帕戈斯群島上的象龜越來越少,其中最稀有的是平塔島上的亞種。
有記載的平塔島象龜只剩下最後一隻雄龜,它被發現的時候孤零零地縮在荒蕪的平塔島上,島上的植被已經被外來的野山羊啃光了。
之後的幾十年中科學家再也沒有找到純種的平塔島象龜,所以這隻名叫喬治的雄龜是世界上最後的平塔島象龜,人們叫它孤獨的喬治。」源稚生笑了笑,繼續說:
「源家是個古老的家族,但從江戶時代開始源家的人就越來越少,一度家族長老們認為源家已經沒有後裔了,但他們在山裡找到了我和弟弟。
我們被確認有源家的血統,源家在家族中的席位這才恢復了。
我被稱作源家的家主,但源家只有我一個人。
所以我覺得自己就像那隻象龜。」源稚生說,「它在加拉巴戈斯國家公園,如果有機會環球旅行的話我想去看看它。」
「你剛才說你有個弟弟。」路明非說。
「他大概已經死了。」
「唉,想不到源局長小時候過得這麼不容易,」路明非一口喝乾清酒感慨萬千,「我剛上初中老爹老娘就出國了,現在我都上到大學了,他們也沒說回來看我一眼……」
氣氛又沉默了,路明非拋出了個話題:「聽說你想去賣防晒油。」
「沒錯,」源稚生沒有隱瞞:「地點都選好了,最想去法國,那裡有個很有名的天體海灘,我想去那裡找份賣防晒油的工作。」
「從黑道家主轉去賣防晒油?不覺得太跨行業了么?」路明非給自己的酒杯斟滿。
外面是暴雨雷鳴,他們赤腳坐在微涼的榻榻米上吃著曰本料理,順便俯瞰雨中的東京,有股難言的快意。
「管理蛇歧八家是源家家主的工作,至於我自己,」源稚生說,「我想離開東京,找個溫暖舒服的城市過混吃等死的日子。」
路明非帶著近乎嘲諷的語氣,笑了笑:「很多政客也常說他們想過平澹的生活。
他們常掛在嘴邊『要是有那麼一個月我的日程表是空的該多好,這樣我就能回鄉下的老宅里住上一陣子,就著好酒讀一本好書,跟老鄰居們打打招呼』。
可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他們就坐立不安,覺得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控制……」
「你是說我跟那些政客一樣虛偽?」源稚生不動聲色。
「我不想嘲諷你,可人都是這樣。
蛇歧八家叫你大家長,你在一個掌管曰本黑道的家族裡地位至尊,你是這座城市裡呼風喚雨的人,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可離開了這裡你就不是大人物了,」路明非喝了一杯酒,「從大人物變回普通人的感覺可不好。」
源稚生想了想:「路君,如果你是那隻叫喬治的象龜,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你在說我是烏龜,實在太過分了。」路明非不忿道。
「只是比喻,沒有這個意思。」
源稚生像是在自說自話:「作為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大家都希望喬治生下後代,就算是和其他亞種的母象龜也好,至少可以保留平塔島象龜的部分基因。
新聞里說動物學家給它找了其他種類的母象龜來,但喬治卻不願意親近他們找來的母象龜,動物學家們很焦急,不知道喬治喜歡什麼樣的母象龜。」
源稚生繼續說,「我讀到那則新聞的時候忽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不是喬治不喜歡動物學家們給它物色的母象龜,而是喬治根本不想跟母象龜們搞在一起。
有沒有後代對它來說根本不重要,它只是想離開國家公園爬向自己當年的水坑,去泥里打滾。
那麼路君,假如你是喬治,你會選擇呆在國家公園裡跟母象龜努力繁殖後代,還是咬開國家公園的鐵絲網爬回你當年的水坑呢?」
「源局長這話比說世界上只剩下我一個人類,不論你給我找來多少母猩猩我都不會跟它們發生禁斷的愛情,我的理想是坐在懸崖邊上,作為歷史上最後一個人類眺望大海死去……」
糟糕,路明非暗道不妙,不知不覺之中把自己代入烏龜了。
「喬治是世界上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而我是世界上最後一個源家後裔。
最後一隻平塔島象龜應該為了種族不滅努力地繁殖後代,最後一個源家後裔應該重振家族在黑道中的威望。
但是喬治只是想回自己的水坑裡去打滾,而我只是想去天體海灘上賣防晒油。」
源稚生盯著路明非的眼睛,「我就是這種人,其實蛇岐八家的事業和混血種的使命對我來說都不重要,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去賣防晒油。我跟那些政客不是一種人。」
「那為什麼還不去?以你的實力,一心想要隱姓埋名去賣防晒油的話,我不覺得蛇歧八家有人攔得了你。」
路明非微微撇頭,目光閃動,問出來一個關鍵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