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衝動的代價
金濟江城職業技術學校工程建設項目部正式掛牌。因為是市裡重點工程,開發商又是全市十大優秀企業家之首的金濟,人們對這個工程的信賴度和期望值都很高。因此,當金濟安排人去招聘工作人員時,就引起了轟動效應,前來應聘的各式人等摩肩接踵,其中甚至不乏原先在別的企業中工作的高管和許多大學生,這讓金濟心裡暗暗得意。
這一天,一位衣著樸素、神情憂鬱的中年女人來到招聘台前,問:「聽說這裡要招人,我可以報名嗎?」
招聘台前的一位女孩看了看她,婉拒道:「我們這裡是要招人,可是老總說了,只要18到35歲之間的,您恐怕……」
中年女人有點失望,又看了一下招聘簡章,自言自語地說:「老了,真是老了。」說罷轉過身,失望地離去。
那位女孩叫住她,同情地說:「大姐,要麼您留下個聯繫方式。我們把這裡的情況全部匯總後,還要給老總彙報的,最後要由老總定。」
中年女人憂鬱中閃出一絲欣喜,馬上轉身,在招聘台留下姓名和聯繫方式,又問那個女孩:「你們老總是姓金,叫金志高吧?」
女孩說:「我們老總是姓金,不過不叫金志高,他叫金濟。」
「哦。」中年女人有點失望,「我也只是隨便問問。好了,謝謝你啊,有什麼情況麻煩你給我打個電話。」
「好的,您走好!」女孩熱情地說。等中年女人走遠之後,她看了看登記本上寫下的名字:
「顧衛紅。」
「這麼大年紀還來應聘?也不看清招聘條件。」女孩看著顧衛紅離去的背影,自言自語地說。
顧衛紅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走著。她看到路邊一有家服裝店,就踱了進去,連續看了幾套衣服,往身上試了試,款式都不錯。她想買下一套,可是沒心情。隨手翻看了幾套衣服之後,她來到一塊試衣鏡前,對鏡自顧。鏡子里的她憔悴而憂鬱,目光遊離,神情黯然,但五官卻還端正,一修邊幅的臉上有一種自然而端莊的氣質。她又掐著腰看了看,身材也沒變什麼樣,仍然如年輕時候一般,苗條而又修長。她苦笑了一下,不禁回憶起那個夢幻般的青澀年代——
市人民禮堂里座無虛席,雷鳴般的掌聲此起彼落。主席台上,正中坐著兩位英武的解放軍戰士,胸前掛著軍功章。他們的兩邊,坐著市裡的主要領導,不停地帶頭鼓掌。
這是一場英模事迹報告會。作報告的是兩位在某場戰爭中立下赫赫戰功的英雄,都是江城人,年輕英俊的軍官名叫任江南,另一位殘疾戰士叫桂雙喜。任江南在報告中,講述了自己立志從軍,前線帶領全排戰士堅守陣地,在全排傷亡接近半數的情況下,連續抗擊敵軍六次進攻的英勇事迹。桂雙喜在報告中,講述了自己如何抗擊敵人,如何在敵人進攻的時候掩護戰友的經過,他還說,在自己光榮負傷失去右腿的時候,相處了三年的女友卻跟她吹了燈,但他頑強地戰勝傷痛,立志要靠自己的雙手,創造一個美好未來。
顧衛紅是聽眾中的一員。她一邊聽報告,一邊抹眼淚,被兩位解放軍官兵的英雄事迹深深感動了。尤其是當聽到桂雙喜說女友因為他負傷而跟他「吹燈」,她既氣憤又同情,覺得自己有義務去為這樣的英雄做點什麼。回到家裡,她輾轉難眠,最後,提筆給桂雙喜寫了封情真意切的求愛信。她在信中說,人最可寶貴的東西就是精神。雖然桂雙喜在戰鬥中失去了右腿,但是他的精神是豐滿的,充實的,高尚的。她願意用自己的愛,去當他的右腿,陪伴他走過平凡而又幸福的一生。為了取得父母的支持,她先是把自己聽報告的感想跟父母說了一遍,接著又把自己想嫁給桂雙喜的想法談了一下。沒想到父親想也沒想就同意了。父親是參加過戰爭的老兵,對軍人有一種本能的好感。她鼓勵女兒說,自己的幸福生活要靠自己去爭取,這樣的英雄,應該得到好姑娘的愛慕。
桂雙喜在數百封求愛信中,選中了顧衛紅。但是當他見到顧衛紅並了解到她的家庭背景之後,他卻猶豫了。顧衛紅雖然人長得漂亮,又熱愛軍人,但是太年輕,當時只有1歲,而她的父親還是市委組織部的幹部。這麼小的姑娘會不會是一時衝動作出的決定呢?他讓顧衛紅慎重考慮。但是顧衛紅卻堅決地說,這事不是她自己拿的主意,而是全家的集體決定。這讓桂雙喜感動不已。他聽說顧衛紅的父親也是參過戰的老兵之後,對顧家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並終於接受了她。
新婚之夜,顧衛紅進入洞房,懷著崇敬的心情看著自己的丈夫。雖然丈夫只剩下一條腿,但他是一個人人敬仰的英雄,能與這樣的英雄結為連理,真是自己的福氣。她把室內的大燈都關掉,羞怯地脫下衣服,鑽進被子里。丈夫帶著一股酒氣,摸索著上了床,用雙手攬住她,輕聲說:「小顧,哦不,衛紅,從今天開始,我們就生活在一起了。以前你沒有看過我被鋸掉的右腿,現在給你看一下。看過以後,你還可以重新考慮是不是適合跟我在一起,我不會為難你的。」
顧衛紅用手指壓在他嘴上,嬌聲說:「我不許你說這樣的話。你看我們都結婚了,那麼多親朋好友見證了這一神聖時刻。今後,就是再苦再難,我也要陪著你,不會離開你的。」
桂雙喜激動地抱著她。兩人一番親昵熱吻,把顧衛紅幸福得渾身顫抖,面頰通紅,一顆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她閉著眼,緊緊摟著丈夫,喃喃地說:「親愛的,我愛你!來吧,我要……」
桂雙喜也是情難自已。他迅速脫掉衣服,**裸地鑽進被窩,把顧衛紅抱緊。顧衛紅躺著,任其擺布。桂雙喜努力了半天,身下卻似乎總不配合,堅挺不起來。顧衛紅見桂雙喜弄得滿頭大汗,卻始終進入不了,心裡如火燒一般的熱渴,她顧不得羞怯,自已動手去幫助桂雙喜,可是仍然沒有成功。
兩人掙扎了半天,氣喘吁吁,未免有點失望。桂雙喜惱恨地看著自己那不爭氣的東西,覺得自己真是沒用。顧衛紅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見丈夫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就安慰說:「親愛的,別泄氣。這不怪你,我們都是第一次,沒有經驗,先休息一下,等休息好了再來吧。」
桂雙喜也著實沒有機會。他見幾番嘗試都沒有做成,以為是自己缺乏經驗,聽了妻子的話,也就作了罷。這一覺就睡到了天亮,醒來時發現妻子獨坐著,就問:「你怎麼這麼早啊?」
顧衛紅支唔著說:「是的,醒來得早。」
桂雙喜也沒有在意。起來之後,繼續招呼著昨天的客人。晚上,兩人又嘗試了幾次,還是沒有成功,這讓桂雙喜十分泄氣。顧衛紅看著桂雙喜**著的身體,有點失望。又把目光移向他的殘缺的右腿,光禿禿的右腿根部,只剩下一砣肉紅色的腿肉,那就是自己丈夫的右腿嗎?她沒有多想,說實話,自己並不在乎他的右腿上剩下的是什麼。
第三夜,在兩人的共同努力下,他們終於嘗到了相互融為一體的美妙。只可惜桂雙喜仍然處在被動狀態,顧衛紅顧不得做女人的羞恥,騎在桂雙喜的身上,這才勉強做成。顧衛紅興奮不已,快樂得嗷嗷地亂叫。而桂雙喜躺在下面,使出吃奶的力氣,努力想使自己變得堅挺一些,卻發現自己原來是多麼的力不從心!
這以後,兩人雖然偶爾也有過成功的交合,卻遠不如書上描寫的那麼動人心弦。顧衛紅曾偷偷借來一些影碟片,希望通過觀看碟片品味男女之間的種種妙趣,但越是這樣,就越難平息內心的那種渴望。原本外向開朗的顧衛紅變得沉默起來,而桂雙喜在妻子的面前,也經常變得沉默而自卑,他無法證明自己是一個身殘志堅的正常男人。
結婚三年後,有一回顧衛紅回家,媽媽問她什麼時候可以抱上外孫,這句話引得顧衛紅淚水漣漣。媽媽驚問其故,顧衛紅這才有了倒苦水的機會,背著爸爸,把自己三年來的苦處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媽媽。媽媽覺得女兒受了委屈,想去向孩子的爸爸傾吐一番女兒的苦楚,卻被痛罵了一頓,說她庸俗,世故,失去了對一個英雄應有的敬仰。這句話讓媽媽無法駁回,而顧衛紅也只能順從父母的意見,默默承受著這難以名狀的苦痛。
就這樣,年輕美麗的顧衛紅,在結婚十七年的時間裡,由一個活潑開朗的女孩,變成了現在鬱鬱寡歡的中年女人。有些苦可以跟人說,有些苦卻難以啟齒。顧衛紅經歷的正是後者。她把這一切都隱忍著,她覺得做女人就應該是這樣,「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沒什麼好說的。她自己頭上也被越來越多的光環所籠罩,「三八紅旗手」、「五一勞動獎章」等榮譽,讓她在短暫快樂的同時,又有了更多的失落感。「女人的命運就應該是這樣子的么?」她一直在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同時,心理慢慢有了一種叛逆的心理。她開始上班遲到,早退,對領導不恭不敬,對任何事情都變得玩世不恭,以至於跟單位的領導吵架,願上班就去,不願上班就不去,終於在單位改制的時候,第一批作為精簡的對象,下崗在家。
下崗就下崗吧。她無所謂地想。在家裡坐了一段時間之後,實在坐不住,就出去找活干。雖然家裡不缺錢花,可是,要找一份適合自己的事,又哪裡有那麼容易呢?她大把地花著桂雙喜賺來的辛苦錢,眼都不眨一下。似乎只有這樣,才讓她有了點做女人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