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崑崙

夕陽西下，西風烈馬。一條瘦削的人影馳騁在崑崙古道上。

蘇武來到昆崙山下已有月余，遠離城市的喧囂，每天騎馬放牧，焦躁的內心逐漸平復下來。

就在不久前，蘇武被告知身患絕症，只剩下三年的壽命。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將自己放逐在了這片原野上。

昆崙山，並非一片不可知之地，但是古往今來，無數傳說使得這片土地愈發神聖和神秘。

巍巍崑崙，華夏圖騰。傳說中的上古崑崙高八千丈，乃是接天連地之天柱，仙人上天必於此地歇腳。

上古之事或不可考，但當今之崑崙山脈仍綿延數千公里，有「萬山之祖」之美譽。

蘇武抬眼望著眼前群山，不由得心生感嘆。宇宙浩瀚，滄海桑田，即使是崑崙山脈，也終將在時間的長河裡湮沒。生命的長短，自然的變遷，也不過是塵歸塵，土歸土。

「是時候回去面對一切了！」蘇武整理好心情，原本他事業有成，還有一個漂亮的未婚妻，和他一同走過了幸福的大學四年，本該家庭幸福，生活美滿。想到這些，蘇武心中難免一酸，他實在不願告訴家人和未婚妻這樣的結果。但無論如何，他都終需面對，正因生命短暫，所以更要把握當下。

但在離開之前，蘇武還要再去拜訪一下那位教會他坦然面對一切的老牧民。

老牧民世代生活在這片草場，從未走出過深山，周圍的鄰居要麼搬進了縣城，要麼去到了更遠的大城市，如今只剩他一人堅守在這裡。

這裡也是為數不多的一處純凈之地，仍保留著最原始的狀態。一大片草場，一群烈馬，一座小木屋，就是生活的全部。

不過今日老牧民卻並不在家，照以往這個時候，他早已驅趕回馬匹，愜意的欣賞起落日來。

蘇武納悶之際，只見遠處升起一團紅霧，如同將天空的顏色全部吸納了過來，天空反而顯得暗淡無光。

紅色的霧氣漸漸擴散，朦朦朧朧，很快就籠罩了整片草場，原本青翠的草原頓時如同天火燎原，透露出一種魔性的火紅，馬群也隨之躁動了起來。

蘇武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這一切太不尋常。這種紅色霧氣，他曾在一篇民間誌異上見過，被認為是不祥的徵兆，再聯想到最近山中時不時的震動，一切都預示著災難的發生。

「得快點找到老伯，帶他離開這裡。」蘇武正要撥打老伯電話，卻突然發現，手機已全無信號，只得在濃霧中四下搜索。不知不覺間，已來到了大山深處，終於找到了老牧民。

老牧民正朝著神山的方向匍匐跪拜，顯得極為的虔誠，顫顫巍巍道：「花開了，花開了，預言真的顯現了！」

山中的紅霧更加濃郁了，原本巍峨的大山更加增添了一絲恐怖。蘇武順著老牧民的方向望去，視野里一片血紅，光禿禿的石壁上莫名生出許許多多的小花來，只有尺許長，見枝不見葉，如火焰一般綻放，一陣陣異香隨之撲面而來。

蘇武仔細辨認，難以置信，這些火紅的小花竟與傳說中的彼岸花何其相似。現實中的彼岸花蘇武也曾見過，但明顯是被人冠之以名，與傳說不可等同。

據佛經記載，真正的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彼岸花開在黃泉路上，三途河邊，忘川彼岸，唯有途經黃泉之人方能見到。

血紅色還在繼續蔓延，很快大地也如同被鮮血染紅一般，籠罩在一片陰森恐怖中。緊接著，氤氳中現出兩道模糊的人影，拖著手臂般粗壯的鎖鏈，邁著沉重的腳步緩緩走來。

「難道世上真的有陰曹地府？我就要死了嗎？」蘇武回想起種種傳說，再聯想到自己所剩不多的壽命，不知不覺間冷汗已浸透衣背。難道這就是地府陰兵，是為勾魂索命而來？

就在這時，山中突然傳出一陣鴉鳴，一群烏鴉自蘇武頭頂掠過，眼前的一切突然消失不見。蘇武猛然驚覺，方才所見的都是幻覺，那沉沉的腳步聲竟是自己的心跳。

這時候老牧民已經站起身來，眼中透出慈祥的光芒，顯然是知道蘇武來的目的。

蘇武心中安定了不少，好奇問道：「老伯，您剛剛說的預言指的是什麼？您認識這些花嗎？」

老牧民腦中浮現出久遠的記憶，回答道：「很小的時候，我聽族中老人說起過，佛陀曾在山中種滿了神花，等到這些花兒盛開的時候，山中的佛陀就會蘇醒！」老牧民指了指盛開的彼岸花，「這些花兒，就是佛陀種下的神花！」

「佛陀？傳說中昆崙山不是仙人居住的地方嗎，怎麼會是佛陀？」蘇武第一次聽到這樣一個傳說。

老牧民搖了搖頭，雙手合十道：「這裡曾是佛陀的故地，我們曾經都是佛陀的子民。」

蘇武只想快點離開這裡，因而也沒有刨根究底，認真說道：「老伯，這裡可能要發生地震了，咱們得趕快離開，轉移到安全的地方去。」

老牧民倒是臉色平靜，點了點頭，「走吧，佛陀即將蘇醒，不能玷污了聖地。」在他的記憶中，這裡曾經發生數次大地震，但都沒有造成什麼災難，望向神山的目光愈發神聖了起來。

就在這時，地上傳來一陣震動，緊接著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山下揚起一大片塵土。蘇武一眼望去，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鑽出了一群野牛，竟朝著山上奔來，趕緊拉著老牧民到一旁躲避。

野牛群奔跑速度極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蘇武身前，與蘇武擦身而過。正在蘇武納悶之際，只見牛群後面，又有許許多多的羚羊、野鹿緊隨其後，紛紛朝山頂奔去。

蘇武尚未回過神來，身後突然傳出一聲沉沉的呼吸聲，不知何時，一尊龐然大物已經抵近身旁。蘇武大氣不敢喘上一口，因為眼前所見的是一隻巨大的白虎，個頭足足有野生東北虎兩個之大，恐怕只需輕輕一口，就能將剛剛見到的野牛撕碎。

好在白虎好像對蘇武並沒有什麼興趣，略微看了一眼后，緊接著就朝山上奔去。

白虎離開后，蘇武又陸陸續續發現了山豹、狼群、野馬……各種動物都無一例外的朝山頂奔去。蘇武抬眼望天，天空中亦是如此，無數密密麻麻的烏鴉、老鷹、大雕……各種珍禽異獸都紛紛朝神山涌去，到最後，老牧民豢養的馬匹也都紛紛掙脫了束縛，瘋狂朝山頂奔去。

看到這一幕，老牧民激動無比，只道是佛陀就要蘇醒，匍匐拜倒在地上，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我的天，究竟發生了什麼？」蘇武心中駭然，此等景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現有科學根本無法解答。但看上去這些動物並非是受到驚嚇，而是有意識的在向山頂聚集。

蘇武順著獸群的方向望向山頂，那裡濃霧沸騰，如同噴涌的鮮血般往外擴散，遠遠望去，宛如一輪奪目的血日，無比耀眼。沒錯，那裡就是紅霧的源頭！都說萬物有靈，這些動物一定是感知到了什麼！

蘇武心中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莫非群獸前往山頂是為了朝拜？他曾在藏區見過行僧朝聖的畫面，而這些獸群一個勁的奔向山頂，與當初見到的朝聖畫面多多少少有些相似。

萬獸朝宗典籍中鮮有記載，一說是為了迎接真龍降生，一說是為了朝拜天帝，以圖沾染仙氣，但無論何種，都與神話傳說密不可分。以往蘇武讀到，往往驚嘆於古人的想象力，但如今真正見到，實難形容心中之震撼。

蘇武並不迷信，自然不願相信什麼神仙傳說，但他也想前往山頂一探究竟，究竟是什麼將群獸紛紛吸引了過去，於是遠遠的跟隨在獸群後邊。漸漸的，山中霧氣愈發濃郁了起來，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異香，香氣進入肺腑，蘇武一陣熱血沸騰，如同在戰場中激烈拼殺一般。

蘇武已有過一次幻覺經歷，知曉這些香氣具有很強的致幻作用，心中更加警惕起來。而隨著逐漸靠近山頂，那團血日般的濃霧也現出真容來。

原來是一朵巨型的紅花，就長在堅硬的岩石上，枝幹上布滿了奇異的紋路，宛如一顆大樹傲立在崑崙之顛，迎風搖曳。巨花的花苞如同一輪紅日，不斷的散發出血紅色的氣息。很難想象，瀰漫山谷的血霧竟是由一朵花中發出。

而之前那些動物也並非是前來朝拜，而是一頭撞在了花朵旁的石壁上，鮮血隨之流淌出來。無數動物的鮮血最終匯聚成一條紅色小溪，緩緩流向巨花的根部。

蘇武目瞪口呆，這些動物風塵滾滾的趕來，竟是紛紛獻祭了自己。也正是這些動物的鮮血，不斷滋養著著巨花。

獻祭仍在繼續，越來越多的動物爭先恐後撞擊在崖壁上，漸漸的連崖壁也開始開裂。這一幕，就連蘇武也為之動容。他一直認為動物並無思想，但今日終於知道，萬物皆有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