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子牙為相
文王同眾文武出郊外行樂,共享三春之景。行至一山,文王曰:「孤與眾卿,在馬上歡飲行樂。」宜生馬上欠背答曰:「主公,西岐之地勝似堯天。」君臣正迤邐行樂,只見那邊一夥漁人作歌而來:「憶昔成湯掃桀時,十一征兮自葛始。堂堂正大應天人,義一舉民安止。今經六百有餘年,祝網恩波將歇息。懸肉為林酒作池,鹿台積血高千尺。內荒於色外荒禽,嘈嘈四海。我曹本是滄海客,洗耳不聽亡國音。日逐洪濤歌浩浩,夜觀星斗垂孤釣。孤釣不如天地寬,白頭俯仰天地老。」
文王聽漁人歌罷,對散宜生曰:「此歌韻度清奇,其中必定有大賢隱於此地。」文王命辛甲:「與孤把作歌賢人請來相見。」辛甲領旨,將坐下馬一磕,向前厲聲言曰:「內中有賢人,請出來見吾千歲!」那些漁人齊齊跪下,答曰:「吾等都是『閑』人。」辛甲曰:「你們為何都是賢人?」漁人曰:「我等早晨出戶捕魚,這時節回來無事,故此我等俱是『閑』人。」不一時,文王馬到。辛甲向前啟曰:「此乃俱是漁人,非賢人也。」文王曰:「孤聽作歌,韻度清奇,內中定有大賢。」眾漁人曰:「此歌非小人所作。離此三十五里,有一磻溪,溪中有一老人,時常作此歌,我們耳邊聽的熟了,故此隨口唱出此歌,實非小民所作。」文王曰:「諸位請回。」眾漁人叩頭君臣正行,見一起樵夫作歌而來:「鳳非乏兮麟非無,但嗟世治有隆污。龍興雲出虎生風,世人慢惜尋賢路。君不見耕莘野夫,心樂堯舜與黎鋤。不遇成湯三使聘,懷抱經綸學左徒。又不見一傅岩子,蕭蕭笠甘寒楚。當年不入高宗夢,霖雨終身藏版土。古來賢達辱而榮,豈特吾人終水滸。且橫牧笛歌清晝,慢叱黎牛耕白雲。王侯富貴斜暉下,仰天一笑俟明君。」
文王同文武馬上聽得歌聲甚是奇異,內中必有大賢。命辛甲:「請賢者相見。」辛甲領命,拍馬前來,見一夥樵人,言曰:「你們內中可有賢者?請出來與吾大王相見。」眾人放下擔兒,俱言:「內中並無賢者。」不一時文王馬至。辛甲回復曰:「內無賢士。」文王曰:「歌韻清奇,內中豈無賢士?」中有一人曰:「此歌非吾所作。前邊十里,地名磻溪,其中有一老叟,朝暮垂竿,小民等打柴回來,磻溪少歇,朝夕聽唱此歌,眾人聽得熟了,故此隨口唱出。不知大王駕臨,有失迴避,乃子民之罪也。」王曰:「既無賢士,爾等暫退。」眾皆去了,文王在馬上只管思念。又行了一路,與文武把盞,興不能盡。春光明媚,花柳芳妍,紅綠交加,妝點春色。正行之間,只見一人挑著一擔柴唱歌而來:「春水悠悠春草奇,金魚未遇隱磻溪。世人不識高賢志,只作溪邊老釣磯。」
文王聽得歌聲,嗟嘆曰:「奇哉!此中必有大賢。」宜生在馬上看那挑柴的好像猾民武吉。宜生曰:「主公,方才作歌者像似打死王相的武吉。」王曰:「大夫差矣!武吉已死萬丈深潭之中。前演先天,豈有武吉還在之理。」宜生看的實了,隨命辛免曰:「你是不是拿來。」辛免走馬向前。武吉見是文王駕至,迴避不及,把柴歇下,跪在塵埃。辛免看時,果然是武吉。辛免回見文王,啟曰:「果是武吉。」文王聞言,滿面通紅,見吉大聲喝曰:「匹夫!怎敢欺孤太甚!」隨對宜生曰:「大夫,這等狡猾逆民,須當加等勘問。殺傷人民,躲重投輕,罪與殺人等。今非謂武吉逃躲,則先天數竟有差錯,何以傳世。」武吉泣拜在地,奏曰:「吉乃守法奉公之民,不敢狂悖。只因誤傷人命,前去問一老叟。離此間三里,地名磻溪,此人乃東海許州人氏,姓姜,名尚,字子牙,道號飛熊,叫小人拜他為師,傳與小人:回家挖一坑,叫小人睡在裡面,用草蓋在身上,頭前點一盞燈,腳後點一盞燈,草上用米一把撒在上面,睡到天明,只管打柴,再不妨事。千歲爺,『螻蟻尚且貪生,豈有人不惜命。』」只見宜生馬上欠身賀曰:「恭喜大王!武吉今言此人,道號飛熊,正應靈台之兆。昔日商高宗夜夢飛熊而得傅說;今日大王夢飛熊,應得子牙。今大王行樂,正應求賢。望大王宣赦武吉無罪,令武吉往前林請賢士相見。」武吉叩頭,飛奔林中去了。且說文王君臣將至林前,不敢驚動賢士,離數箭之地,文王下馬,同宜生步行入林。
且說武吉趕進林來,不見師父,心下著慌;又見文王進林。宜生問曰:「賢士在否?」武吉答曰:「方才在此,這會不見了。」文王曰:「賢士可有別居?」武吉道:「前邊有一草舍。」武吉引文王駕至門首。文王以手撫門,猶恐造次。只見裡面來一小童開門。文王笑臉問曰:「老師在否?」童曰:「不在了。同道友閑行。」文王問曰:「甚時回來?」童子答曰:「不定。或就來,或一二日,或三五,萍梗浮蹤,逢山遇水,或師或友,便談玄論道,故無定期。」宜生在傍曰:「臣啟主公:求賢聘傑,禮當虔誠。今日來意未誠,宜其遠避。昔上古神農拜常桑,軒轅拜老彭,黃帝拜風后,湯拜伊尹,須當沐裕齋戒,擇吉日迎聘,方是敬賢之禮。主公且暫請駕回。」文王曰:「大夫之言是也。命武吉隨駕入朝。」文王行至溪邊,見光景稀奇,林木幽曠。猶留戀不舍,宜生復勸,文王方隨眾文武回朝。抵暮,進西岐,俱到殿前,文王傳旨,令百官:「俱不必各歸府第,都在殿廷宿齋三日,同去迎請大賢。」內有大將軍南宮适進曰:「磻溪鉤叟恐是虛名,大王未知真實,而以隆禮迎請,倘言過其實,不過費主公一片真誠,竟為愚夫所弄。依臣愚見,主公亦不必如此費心,待臣明日自去請來。如果才副其名,主公再以隆禮加之未晚。如果虛名,可叱而不用,又何必主公齋宿而後請見哉。」宜生在旁厲聲言曰:「將軍!此事不是如此說!方今天下荒荒,四海鼎沸,賢人君子多隱岩谷。今飛熊應兆,上天垂象,特賜大賢助我皇基,是西岐之福澤也。此時自當學古人求賢,破拘攣之習,豈得如近日欲賢人之自售哉。將軍切不可說如是之言,使諸臣懈怠!」文王聞言大悅,曰:「大夫之言,正合孤意。」於是百官俱在殿廷歇宿三日,然後聘請子牙。文王帶領眾文武出郭,徑往磻溪而來。行至三十五里,早至林下。文王傳旨:「士卒暫在林外札住,不必聲揚,恐驚動賢士。」文王下馬,同散宜生步行,入得林來,只見子牙背坐溪邊。文王悄悄的行至跟前,立於子牙之後,子牙明知駕臨。故作歌曰:「西風起兮自雲飛,歲已暮兮將焉為?五鳳鳴兮真主現,垂竿釣兮知我稀。」
子牙作歌畢。文王曰:「賢士快樂否?」子牙回頭,看見文王,忙棄竿一傍,俯伏叩地曰:「子民不知駕臨,有失迎候,望賢王恕尚之罪。」文王忙扶住,拜言曰:「久慕先生,前顧不虔;昌知不恭,今特齋戒,專誠拜謁。得睹先生尊顏,實昌之幸也。」命宜生:「扶賢士起。」子牙躬身而立。文王笑容攜子牙至茅舍之中。子牙再拜,文王同拜。王曰:「久仰高明,未得相見。今幸接丰標,祇聆教誨,昌實三生之幸矣。」子牙拜而言曰:「尚乃老朽非才,不堪顧問。文不足安邦,武不足定國,荷蒙賢王枉顧,實辱鑾輿,有辜聖意。」宜生在傍曰:「先生不必過謙,吾君臣沐浴虔誠,特申微忱,專心聘請。今天下紛紛,定而又亂,當今天子,遠賢近佞,荒淫酒色,殘虐生民,諸侯變亂,民不聊生。吾主晝夜思維,不安枕席。久慕先生大德,側隱溪岩,特具小聘,先生不棄,共佐明時,吾主幸甚,生民幸甚。甚日先生何苦隱胸中之奇謀,忍生民之塗炭;何不一展緒餘,哀此煢獨,出水火而置之昇平。此先生覆載之德,不世之仁也。」宜生將聘禮擺開。子牙看了,速命童兒收訖。宜生將鑾輿推過,請子牙登輿。子牙跪而告曰:「老臣荷蒙洪恩,以禮相聘。尚已感激非淺,怎敢乘坐鑾輿,越名僭分。這個斷然不敢!」文王曰:「孤預先相設,特迓先生,必然乘坐,不負素心。」子牙再三不敢,推阻數次,決不敢坐,宜生見子牙堅意不從,乃對文王曰:「賢人既不乘輿,望主公從賢者之請。可將大王逍遙馬請乘。主公乘輿。」王曰:「若是如此,有失孤數日之虔敬也。」彼此又推讓數番,文正乃乘輿,子牙乘馬。歡聲載道,士馬軒昂。進了西岐,萬民爭看,無不忻悅。子牙至朝門下馬。文王升殿,子牙朝賀畢,文王封子牙為右靈台丞相,子牙謝恩,偏殿設宴,百官相賀對飲。其時君臣有輔,龍虎有依。子牙治國有方,安民有法,件件有條,行行有款。西岐起造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