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青天明月
第197章青天明月
柳明月拿著手裡的東西,一言不發。
面前跪著兩個身穿黑衣的人。
柳明月輕道:「你們沒查出來他的動機。」
「屬下失職,請主人責罰!」
柳明月沒有抬頭,隔著帕子摩挲著手裡的一根血跡斑斑的鐵釘,重複先前他說過的話。
「聖上從未出宮,高滿政在一個月內未曾單獨與他見過面,沒有書信往來……」
「是。」
「結果突然有一天,高滿政派了人,開始查這種久遠的小事,動靜不小。」
「……是。」
柳明月繼續道:「你們唯一的發現,就是那個愛玩追趕遊戲的傢伙的車駕最近路過過一個村子,而那個村子的人,全部毫無痕迹地死絕了。」
「是。」
如果是幾年前的柳明月,她必定會想辦法繼續偷偷查下去。這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其中秘辛、讓她無數夜晚夜不能寐的大事。
可惜柴楓也只是她無權無勢的時候,手裡借來的一把刀,他幫不到她,她柳明月也不敢讓他去幫什麼。這秘辛,絕不能讓除了她和父母外的第四個人知道,她不敢用人性當性命和前途的賭注。
就連當初她叫來負責燒山,看見過虎嘯山的兵,她都殫精竭慮,一個一個處理了個乾淨。
不過,今天的柳明月,已經用不著繼續查了。
她今天是權傾朝野、站穩腳跟的丞相。
面對這種令人起疑的人和事,她可以不用多思考。
面前的兩人不敢喘氣,只低著頭跪著。
他們跟著這位主子多年,做了不少臟事,深知他的脾氣。
溫文爾雅的臉後面,是一顆蛇一樣的心。
柳明月放下手裡的釘子。那是一根鎮魂釘。
「那些死掉的村民多麼可憐啊……」柳明月嘆道,「到底多麼暴戾的王侯,才會因為飯菜不合妻子口味這樣小小的理由,去殘殺那些無辜的村民呢……」
「而那些村民,都絲毫沒有反抗,像一隻只天真待宰的羔羊。」
「沒有反抗,只因為,他們相信我們大衍朝,相信我們的聖上,相信聖上的王侯啊。」
柳明月道:「柳涼,柳霰。」
二人道:「屬下在。」
「去把那些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屍體運來京城吧,」柳明月痛惜地閉了閉眼,「此等心如毒蠍之人,怎麼敢再出現在聖上的眼前呢?」
「是。」
兩人離開后,又過了一個時辰,門又被敲響了。
柳明月放下手中的筆,道:「請。」
進來的是山青,那個啞侍女。
她的手,打著手語。
夢成,她說,泰州洪水,賑災銀子皇上就批了四萬兩。
柳明月問:「銀子什麼時候走?」
今夜子時。
「泰州州牧是誰?」她問,「是不是還是那個老禿子?」
山青抬手比劃:是。現在我們還拉不下來他。
「老規矩辦。」柳明月道,「多少才夠?」
山青猶豫了一下,比出了十這個數字。
「人啊,都是有了食兒就沒事的。」她指節輕敲桌面,垂下眼睛,「去吧。」
山青擔憂地看著她眼下的青黑,不走,抬手比劃。
有什麼事,我和嘆風可以幫上忙嗎?你最近狀態不好,晚上也總聽見你翻身。
柳明月沉默了一會兒,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山青眼睛里閃過一絲狠意:誰?誰知道了?
「蕃州侯在查。」柳明月說,「我沒打算讓他活。」
山青點點頭,擔憂地看著她。
「沒事,去吧。」柳明月又說。
山青出門的時候,看見柳明月的眼睛映著傍晚的餘暉,遠天上一輪模糊的彎月已經半升,她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柳明月的明月不是閑坐夜明月,幽人彈素琴的明月,她的明月,是欲上青天攬明月的明月。
柳明月在污泥里受萬人唾罵,但她救活了千千萬萬個普通的百姓,殺了無數真正草菅人命的狗官。
沒人知道柳夢成瘋狂斂來的財的去處。
她的一張蛇一樣的皮下,是神仙的慈悲。
沒人看見,但山青知道——山青知道。
宮裡的那輪明月,該是柳夢成的。
她走到庫房,伸手比劃:奉主人口諭,調十萬銀兩,往泰州賑災。
後面的流程,她幾乎已經爛熟於心。
買外地糧,壓低泰州糧價,直到最後州牧坐不住,願意開倉放糧以博得名聲,才算結束。
皇上批的四萬兩,層層盤剝到最後,能有多少都不敢說。
近年來,整個大衍朝天災頻繁,她們這些人疲於奔命——但總歸是有成效的。
等到柳明月坐到那個位置上,她們也能不用顧忌現在的這位皇帝,真正站在太陽下了。
……
次日。
冷蓮池坐在房內,看著院子里的簡百三跑步。
簡百三從沒覺得自己跑步這麼吃力過。
隨著幾天時間過去,她越來越焦慮。每天問高滿政,得到的消息幾乎都是空白。
他們曾複述過一個卷宗的內容,說這是柴楓手中的卷宗。
這卷宗講述了剿匪始末,但其中人物、時間、行動路線看著嚴謹,卻與簡百三所熟悉的大相徑庭。
這是一份假到不能再假的卷宗。
但換成一個沒有細細走過虎嘯山每一寸土地的人,這份卷宗天衣無縫。
簡百三還回卷宗,發瘋似的試圖揮刀了一個下午,當然毫無所得。
要不是冷蓮池最後端著吃食叫她吃些東西,簡百三能生生把自己胳膊揮折。
可簡百三並沒有徹底消停。
她每日跑步,鍛煉臂力,硬要舉六十斤重的大石;在穩定的表情下,是一種接近恐怖的執拗。
——直到昨日,她吐了一口血,今日卻還繼續練。
似乎鍛煉,就能讓她立刻找回靈力,殺掉仇敵,找回妹妹一樣。
冷蓮池看了看她的動作,輕聲叫她。
「簡百三,過來一下。」
簡百三停下腳步。
「過來。」
簡百三走回房。
冷蓮池看著站著的簡百三,只好道:「你先坐下。」
簡百三又在床邊坐下,好像丟了魂。
冷蓮池本來想借著她失魂落魄、說啥辦啥的時候,問她些東西。
簡百三現在就在靠自虐一般的鍛煉,逃避想那些不好的結果——那麼讓他打聽些事,替代鍛煉,想必效果也是一樣的。
「你……」
他一邊拿著疊好的帕子沾簡百三出汗的鬢角,一邊開口。
他突然看到一雙眼睛,好近,瘋狂絕望得令人熟悉,像他自己曾經。
但是,它們的主人,簡百三。
這雙眼睛。
先前眯起來笑的那一次,明明很好看。
真是……可憐。
他靠近她,用寬大的袍袖掩住簡百三的臉,熟悉的檀香味道籠罩了她。
簡百三沒有動彈。
冷蓮池輕聲道:「這是什麼?」
簡百三道:「你的……衣袖。」
急雪仙的衣袖一閃而過似的。
冷蓮池又道:「抓住。」
簡百三依言伸手,絲毫不減力道,那袖子差點被她扯碎,冷蓮池也被她整個人拉著往前一帶。
這是一個被計算好的擁抱。
簡百三不動彈了,只感覺自己滾熱的臉碰到了微冷的衣襟,時間長了又覺得暖和,耳朵進著咚咚的聲音,好像是現時雜亂中唯一的可控和規則。
咚咚。
咚咚。
咚咚。
冷蓮池起身,簡百三倒在床上,呼吸均勻。
只要空白一瞬,她就能睡著……
院子里沒人礙事和出聲,果然好看了許多。
冷蓮池垂著頭,嫌棄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汗弄濕的衣襟,正準備處理時,門再次被推開了。
是劉靜芸。
「我家老爺出事了——」她哭著,聲音幾近嘶啞,「快,你們快走——」
床上剛剛入眠的簡百三立馬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
冷蓮池真想一下削掉這兩個人的頭。
謝謝大家的陪伴和安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