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捉蟲))
折邵衣很是生氣。她氣得兩眼都紅了。
「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你逞能什麼——難道買了那副金頭面,我就能成仙了?我以後就能做神仙,能不吃不喝了?」
想到他今日應該是特地帶了些銀子給她買東西的,她又甜蜜又難過,「你的路還長著呢,將來……咱們的路也還長著。」
他們兩個都是庶出的,她還罷了,嫡母雖然並不過多為她籌謀,但是該給的都給了,讀書,識字,吃的用的,都沒剋扣過她。
倒是沈懷楠,什麼都要靠他自己,小小年紀硬生生的打拚出一條路,實在不容易。
她氣道:「剛得了幾個錢,別亂糟蹋。下回,你也別再給我買什麼玉佩,我左右我也不識得那玉佩是好是壞,還不如攢起來,咱們以後多買些吃的穿的。」
沈懷楠聽著心酸,即便活了兩輩子,也不懂得該如何哄這時候的她——你給她賠罪,她也不聽,自有她說得你心酸心疼的一番道理,你打自己一下讓她消氣吧,她還心疼,兩眼瞪著你。
瞪你一眼,你就要酥酥麻麻,神遊天地去了,哪裡還記得要說什麼賠罪的話。
便又要挨一眼瞪。
兩人站在小角落裡一個訓斥一個挨訓,折碩明則拿著兩張曲譜早就已經不管東西南北,挑了個小攤坐下,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哼一句,手在桌面上敲擊。
兩個少年人吵架,他看書,等少年人和好,他也看完了,便一起去文遠侯夫人歇息處的酒樓前會和。
他們三去的時候,折七姑娘和八姑娘並折宴明還沒有回來,文遠侯夫人唐氏招他們進雅間坐下。
「怎麼不多玩玩。」她眉目端莊,行事穩重,只是看人的目光極為寡淡,這股寡淡,不獨給庶子庶女們,就是嫡子嫡女們,也少見她歡喜的面容。
這麼多年,大家都習慣她這般樣子了。
折碩明說,「母親,您要不要出去走走?兒子再陪陪您?」
唐氏擺手,「不用,我不想動彈,就這般坐在窗口看看外面便好。」
自此便不再說話,就這麼坐著的吃茶。折碩明便去看沈懷楠,果然,就見沈懷楠從袖口裡面又掏出了第三張曲譜。
然後從另外一個袖口裡面掏出個荷包從桌底遞給折邵衣。折邵衣鼻子靈,聞見了一股肉脯香。
定然是豬肉脯,她最喜歡吃了。
於是就打開,微微側開身子,避開嫡母那邊,吃得小心翼翼。
折邵衣對嫡母還是有些害怕的,不僅是她害怕,就是她父親文遠侯自己也怕嫡母。
這麼多年,每每嫡母發怒,文遠侯就嚇得跟個鵪鶉一般,也不說之乎者也,也不惦記風花雪月了,只一個勁的說好。
不過一般嫡母不會發脾氣。她一個人自自在在的,不怎麼去管兒女們的事情,教導孩子們,也只抽出時間教導她生的三女一子,其他的,比如折邵衣,她只管給吃給喝,至於什麼世家規矩,她絲毫不管。
折八姑娘有一回說嫡母偏心眼:「難道我們就不是父親的女兒么?難道我們就不是文遠侯家的姑娘么?」
折邵衣卻覺得嫡母能做到這份上,還是挺好了,她說,「我們是父親的女兒,是文遠侯府的姑娘,但我們不是她的孩子。」
而且,比之隔壁昌東伯夫人對付庶子庶女們的手段,嫡母委實稱得上良善。
不要你盡孝心,不要你巴結,不要你侍疾,只叮囑你不惹事,俸例銀子,四季衣裳首飾,從不拖延——這種嫡母,折邵衣覺得正好。
她說,「我們以後要是富裕了,第一個孝敬的,也不是她啊。」
折八姑娘就被折邵衣氣得兩眼一翻白,「你倒是想得開。」
折邵衣沒什麼想不開的。
她這份心性豁達,自在,不惹是生非,挑夫婿也讓人實在省事,倒是得唐氏幾分另眼相待,此時見她吃豬肉脯吃得滿臉歡喜,便不說她,只繼續喝茶。
正在此時,雅間的門被推開,其他三個也回來了。
唐氏看看時辰,「既然都齊了,那就回去。」
她說要回去,折邵衣卻臉紅了一瞬。她小聲的說,「母親,我想去更衣。」
沈懷楠好笑看過去,折邵衣瞪了他一眼。
——都是他,吃什麼豬肉脯,倒是鬧肚子了。
沈懷楠就趕緊低下頭,不去看她的羞惱,免得還要被秋後算賬。
唐氏:「……去吧,儘快回來。」
折邵衣臉就更紅了。姚黃趕緊帶著她出門。這種酒樓因是給貴人們用的,有專門放恭桶的房間,兩人出了門,跟著店小二去房間,姚黃守在門口等她。
折邵衣進了門,臉上的紅才慢慢散掉,腦子裡面的羞惱少了一些,等解決完出來,想到回去要面對沈懷楠,又不覺羞惱。
姚黃見她有些磨蹭,不免道:「夫人說讓您早點回去的。」
折邵衣一聽,什麼羞惱也沒了,便立馬往回趕。
因走得急,還跟轉角處迎面而來的人撞了一下。
是個武將家的姑娘。她頭上髮飾簡單,腰間別著一條鞭子,可能因為習武,眉目之間有一股英氣。
但她雖然頭飾簡單,但是衣裳料子卻好。再簡單的頭飾,此時看過去,似乎比之今日見的金頭面還精緻好看。
那不管是誰,都不是折邵衣能惹的,便趕緊先說了一句:「是我走得急了些。」
那姑娘也不在意,「不是你,是我自己走得急,不怪你。」
便又往裡面走。手還摸上了腰間的鞭子,一副去打架的模樣。
那裡面是這酒樓裡面其他的雅間,比文遠侯家定的雅間可好多了,折邵衣也不敢多看,連忙往回走。
剛回一樓雅間,就聽見外面吵鬧了起來。唐氏眉頭一皺,「我們走。」
別染了是非才是。
折八姑娘是個心思好奇的,一邊走一邊看,被唐氏看了一眼,趕忙縮了脖子,一家子人回去,睡了一晚上,也沒有誰記掛這事情。
但第二天,沒落的文遠侯府,卻迎來了一位貴客。
貴客是一位嬤嬤。貴的自然也不是她,而是她背後的主子。
「太子妃?」唐氏素來沒有表情的臉也露出了驚訝的神色,她一邊讓人將人領去正廳,一邊穿戴整齊過去。
她的貼身婆子唐媽媽說,「說是太子妃娘娘想請九姑娘去東宮玩。」
唐氏心一緊。東宮,這是她們攀不上的。
「無緣無故的,可說了緣由?」
唐媽媽腦滿冒汗,「沒有。老奴委婉的問了幾句,她卻只笑,不說話,只說想請九姑娘去玩一日。」
唐氏便先叫人去喚折邵衣換好衣裳,一邊肅穆進廳,見了人,也不託大自己的侯府夫人,先給這宮嬤嬤示好。
宮嬤嬤見了唐氏,倒是架子放下一些,也肯透露一些話了,只說,「夫人放心,是昨日太子妃娘娘聽雲州將軍的女兒,也就是我們家太子妃娘娘的表妹說折九姑娘可愛喜人,又因表姑娘初來京都,就住在東宮裡,沒什麼玩伴,太子妃便想請了九姑娘過去玩一天。」
這是給自家的表姑娘找玩伴?但也不對啊。
自家的小九是個什麼性子她最是知道的,要是結交上這種人物,也不會瞞著她。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等丫鬟領著折邵衣進來,把宮嬤嬤的話說了一遍,她還迷糊著,「可——可我不認識秦姑娘啊。」
表姑娘姓秦。
宮嬤嬤依舊笑眯眯:「她倒是識得你,九姑娘忘記了么?你們昨日在酒樓的時候,還撞在一處了。」
折邵衣這才鬆緩了神情,看向嫡母,「母親,確實有這麼一回事,但我跟秦姑娘,只說了一句話,便又分開了。」
宮嬤嬤:「但表姑娘卻是極為喜愛您的,想邀了您去說說話。」
唐氏將她拉在手裡,向來沒有表情的臉上,倒是擠出了一絲笑,「嬤嬤,非得今日去么?今日,我原本還有些其他事情要教她做的。」
宮嬤嬤倒是詫異了一下,像是重新審視唐氏,然後說,「夫人放心,不過是去玩一日罷了,晚間的時候,奴婢親自將九姑娘送回來。」
這就是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唐氏心知是沒有辦法了,便對宮嬤嬤道:「倒是不用麻煩嬤嬤,待到了寅時,我便讓她哥哥去接,哪裡還要勞煩您。」
宮嬤嬤也沒有緊逼不舍,道:「那就麻煩夫人跟府上的少爺了。」
唐氏點頭,轉身鄭重的對摺邵衣說,「去吧,早些回來。」
這句話讓折邵衣心穩了一些。但手還是微微抖的。她不蠢,知道自己怕是惹上麻煩了。
但是天子腳下,她什麼都沒有做——不,就算是做了什麼,太子妃也不敢殺她吧?
也是敢殺的。畢竟隔壁的昌東伯夫人,在七年前就葯死過一個庶女。這事情別人不知道,遮掩著,但是她們這些住得近的人家還是知道的。
沈懷楠曾經說過,鐘鳴鼎食之家,抬出去的白骨尤其多,把白骨抬出去的緣由就更多了。
折邵衣一直強作鎮定,等上了單獨給她準備的馬車才止住胡思亂想,這才發現姚黃也跟了上來。她也面色蒼白,神色焦慮。
折邵衣十分感動,「等這次回去,我定然跟母親提你跟藥材鋪王二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