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失眠

朱祁鎮本記得先皇的模樣，想夜裡卻夢見了先皇。

夢境里霧氣裊裊，先皇垂手端坐於御座之，皇后正哭訴自己被好孫手段誆騙的因後果。

先皇聽了后，耐心安慰了皇后一番，才扭頭，目光炯炯，怒自威，喝：「逆子，明江山遲早亡手裡。」

朱祁鎮心虛，沒敢反駁。

「朝學士、胡源潔、劉敷等，此皆賢良，為何重用，反倒勛貴親近？趙宋皇位如何的，難還夠吸取教訓？」

朱祁鎮硬著頭皮回：「似學士等，皆私心，敢用。」

先皇見還敢頂嘴，質問：「難勛貴武將就沒私心？英國公就聖了？」

朱祁鎮感到身越越重，然後一股讓惶恐的失重感猛地襲，整開始往墜，似墜入無底深淵。

驚呼一聲，從夢境驚醒，原陳尚儀剛剛給蓋了被子。

宮娥舉著宮燈，跳動的燭光給陳尚儀紅潤的俏臉鍍一層淡淡的金色熒光，對方掏手帕給朱祁鎮擦了擦額角的冷汗，溫聲：「萬歲做噩夢了。」

說罷，又變戲法一般遞一盞茶，送到朱祁鎮嘴邊。

茶水溫度剛好，能又熱，溫溫吞吞的喝了一口，既至於驚走了困意，又解渴生津。

待一盞茶喝得精光，嗓子潤透了，朱祁鎮才倚床頭，閉著眼說：「夢見先皇了。」

「啊？」陳尚儀被驚得差點沒拿穩手裡的茶杯。

對於古說，夢能亂做的，如果做夢皇，而且夢到先皇，更非同。

儒家一項推崇感應之說，本朝帝師宋濂更說：凡存心養性之理，窮神知化之方，感應之機，治忽存亡之候，莫畢書之。

將感應升到所未的高度。

陳尚儀知此朱祁鎮說的夢到先皇確其事還借題發揮，就所知，位萬歲沒說一句話，每做一件事都著很強的目的性。

萬歲接的動作卻讓更猜透了。

萬歲竟然將近侍候的宮娥都趕了，看場秀，演給別看的。

「先皇質問，為何親近文臣反倒信重勛貴，還舉了趙宋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的例子。」

說罷，朱祁鎮怔住，雙眼失神，裹緊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

好半才自言自語：「若沒記錯，後周世宗駕崩之，其子梁王柴宗訓年幼，七歲還八歲著？」

陳尚儀思緒急轉，遲疑著說：「回萬歲，當年梁王七歲。」

「七歲。」朱祁鎮呢喃一聲，漫經心的說：「同樣的主少國疑，同樣的后垂簾聽政，賢臣輔政。若沒記錯，梁王登基顯德年間，本朝宣德年間，同樣佔了一德字。」

「怎麼能一樣呢？英國公趙匡胤，而且學士豈世宗留給梁王的宰相范質、王溥之流能比的？」頓住一，陳尚儀又繼續：「而且梁王若萬歲萬分之一的能耐，也至於被趙匡胤騙了江山。」

「呀，少給灌迷魂湯。」朱祁鎮彎著食指，對準御姐的腦門輕輕敲了一，唏噓：「父皇啊，父皇，怎麼就理解呢？」

經祖宗狠厲手段的敲打恫嚇，到如今，勛貴武將很難生反心，也沒重演陳橋兵變的環境。

而且顧忌功高震主被鳥盡弓藏，勛貴武將根本敢抱團，令自，所仰賴的只皇帝的信重。

勛貴武將如同無根浮萍。

文官士則一樣，讀聖賢書，代孔聖教化，家靠山的，而且靠山比皇帝還硬。

子尚且對孔聖執弟子之禮。

陳尚儀勸：「萬歲，辰還早，再睡一會吧。」

「睡著。」朱祁鎮忽然壓低聲音，調侃：「說學士能睡得著嗎？」

楊士奇根本睡著。

生七十古稀，了年紀覺自然就少了。

更夫剛驚罷了更，楊府書房的窗紙，還迎著搖曳的燭火，兩影被拉的極長。

能與當朝學士秉燭夜談的肯定無名之輩，此老先生著一襲青袍，頭戴四方巾，面容消瘦，巴留著一撮倔強的山羊鬍，正楊士奇的吉安同鄉，國子監祭酒李勉。

「士奇兄所言，萬歲欲革除科舉弊病，莫開玩笑吧？」

哪怕已經再三確認，李勉還相信萬歲會頭腦發熱打科舉的主意。

先說動科舉斷了讀書的根基，自此既得利益者的做題家朝廷作對，單說祖制二字就能壓得萬歲直起腰。

本朝科舉取士條件極為嚴苛，祖皇帝旨科考舉子當以朱熹先生校注的四書為框架，八股文為行文格式答題。

「的干係，如何能胡言亂語？」楊士奇很滿意李勉的質疑，種被信任的感覺自先皇駕崩以就沒發生自己身。

先說年齡稍長李勉幾歲，對方的好哥，單說自己內閣學士的尊崇地位就應該讓位老弟客氣點。

但對方偏，當著宗仁宗的面都敢拍桌子的倔老頭，朝野還傳聞老弟著氣死仁宗的戰績，對方又國子監祭酒、國朝文宗、吉安京官員聯合會帶頭哥，幾ff疊加，還真就用給楊士奇面子。

「萬歲曾說如何改革科舉？」

楊士奇搖頭：「曾。」

李勉饒意味的看了楊士奇一眼，淡淡的說：「曾就好，士奇兄自誤。」

「......」

楊士奇正欲發怒，李勉卻笑吟吟的說：「一消息，士奇兄肯定感興趣。」

楊士奇睨了一眼，端起肩膀說話。

「萬歲把令郎的案子交給了理寺卿王千之（王文，字千之），王千之為御史，得顧禮卿（顧佐，字禮卿，曾任，都御史）青眼，而顧禮卿又士奇兄向先皇舉薦的，若士奇兄從運作一番，未必能......」李勉掐了掐手指。

楊士奇苦笑：「王千之就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若開口了，反倒正合了的心意，放心，此事自計較。」

李勉好奇：「計將安？」

楊士奇答：「萬歲已經跟內閣通氣，今年由郕王代為接見藩屬外國使節，恐怕日萬歲就御駕親征了。郕王仁厚，犬子的轉機就郕王身。」

「士奇兄此舉，恐將陷郕王於義。」李勉揪著山羊鬍，搖頭連：「妥，妥。」

「虱子多了怕癢，萬歲會放心的。」楊士奇點到為止，肯多解釋，當日武英殿偏殿偷聽到皇后以及后阻攔萬歲調查工部重修三殿一案，已經用名為親請的匕首給萬歲狠狠了一刀，如今郕王點義，頂多算萬歲還沒結痂的傷口撒點咸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