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江玉兒番外4
我從娘親口中得知,原來父親剛剛錯失了一個晉陞機會。
心情很是不悅。
他當時看中嫡母娘家勢力才娶嫡母的,誰知這麼多年,嫡母娘家也沒幫父親陞官。
父親覺得嫡母娘家徹底指望不上了,找來了一個自稱松鶴仙人的高人來府里,想通過改變風水,讓自己官員暢通。
聽聞這個松鶴仙人會看風水,會看面相,平時給人看東西主要靠緣分。
有緣之人,不收銀子也給看,沒緣分的人,給萬兩黃金也不睜眼。
父親為了顯示對松鶴仙人的重視,要求府里人都去門口相迎。
松鶴仙人到的時候,父親簡單介紹了一下嫡母和江明珠。
我站在江明珠後面,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一下。
這才發現,松鶴仙人是個松身鶴骨的花甲老人,穿著一身青袍,超俗脫然。
他也剛好看到我,當即問道:「這個是誰?」
父親趕緊道:「這個是小女江玉兒。」
松鶴仙人微微頷首,隨著父親一起進了府。
松鶴仙人認認真真看完宅子后,和父親一起去了書房。
二人聊了足足半個時辰,松鶴仙人才離開。
我以為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當天下午,嫡母讓人收拾了一個單獨的廂房給我,裡面裝飾的不怎麼樣,卻很乾凈。
她說我以後只要白天伺候江明珠就行了,晚上不用和娘親一起住在下人院子里,可以單獨住在這個廂房。
還有就是,老夫子上課的時候,我可以坐下一起聽課。
我不知道嫡母為何忽然對我這麼好,激動的第一時間跑去告訴娘親。
娘親喜笑顏開,誇我有出息了,總算讓嫡母高看一眼了。還讓我繼續努力,爭取也讓她住上單獨的廂房。
當天晚上,我躺在床榻上,興奮的左右睡不著。
第二天,嫡母要帶著江明珠去上香,還要在廟裡跪一夜祈福,把我留在了府里。
我正在屋裡收拾自己的衣裳,聽到身後有異響,扭頭一看,不知道誰從窗戶外扔進來一個石子,上面裹著一張紙。
紙上只有七個字:老時間,雜物間,寒。
我拿著紙條看了又看,興奮的一顆心都快停滯了。
到了約定時間,我偷偷出門,避開所有人,來到了雜物間,果然見到了謝聽寒。
聊了一會才知道,原來嫡母對我這麼好,都是他的手筆。
那個所謂的松鶴仙人,其實是個騙子,他花錢請騙子演了一場戲。
「什麼有緣無緣,有錢就有緣。他一看我願意出八百兩銀子,眼睛都直了,說保證把戲演好。」
騙子給父親說我以後能幫他升官發財。
父親很信這個,要求嫡母對我好一些。
嫡母的娘家一直沒幫上父親,加上她沒給江家生出男丁,總覺得有愧父親,不敢不從。
儘管她不喜歡我,還是勉為其難地讓人騰出一個房間給我。
出門上香也是謝聽寒讓騙子說的。
騙子說嫡母和江明珠身上紫氣豐盈,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只要每個月十五去上香,在佛前跪上一夜祈福,就能心想事成。
嫡母必然能生齣兒子,江明珠肯定能嫁入權貴人家。
「就算你嫡母討厭你,她也不想斷了你父親的官運,對你好,是希望你早點幫你父親升官發財。」
「你嫡母和嫡姐那麼壞,讓她們每個月去佛前跪上一天一夜,算是為自己贖罪了。」
我聽完后,當場驚了,第一反應是:「你哪來的那麼多銀子?你不會因為我,去偷家裡的錢了吧?」
我很害怕,他會因為我而去做壞事,走上歪路。
謝聽寒雙手環胸,下巴高揚,「我才不幹偷銀子的事。」
「我把「大帥」賣給了輔國公的小兒子,賣了足足八百兩銀子。」
「你知道嗎?大帥可是我花了十天才抓到的蛐蛐,在安都基本能打遍無敵手。」
我震驚的嘴巴都合不上了。
聽聞輔國公五十歲得了一個小兒子,從小嬌生慣養,今年十一歲,平時不學無術,喜歡斗蛐蛐,鬥雞,是安都有名的混世魔王。
謝聽寒還在洋洋得意地炫耀自己,「父親老讓我和項星劍交朋友,幸好我沒聽他的。」
「若是當項星劍的朋友,哪有機會捉蛐蛐賣錢,哪有機會認識三教九流的騙子。」
我錯愕道:「你消失這麼長時間,是去做這些事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以為三天就能捉到一個好蛐蛐,誰知道,這麼難。」
「但凡品相差一點,輔國公的小世子就看不上,我花了好大力氣才抓到大帥。」
那一晚的謝聽寒,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眼睛黑亮的像是水洗寶石,我從未見過那麼真誠乾淨的眼睛。
我想向他磕頭道謝,他氣急敗壞地把我扯起來。
「你是我的朋友,不是奴婢,誰讓你對我磕頭了!」
我急忙解釋道:「我沒有錢,也沒機會做什麼像樣的東西送你,我……我不知道如何報答你的恩情……」
他氣的臉都快歪了,「我什麼時候讓你報答恩情了!」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頓時有些手足無措,本能地開始道歉。
「謝公子,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他驚愕地看著我,半響,忽然耷拉下肩膀,情緒特別失落,悶聲道:
「小玉,你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遇事就想道歉?」
我啞然在原地,絞著雙手,不知道怎麼回答。
從小到大,我活的連最下等的奴婢都不如,遇到事,已經習慣了磕頭認錯。
四周忽然安靜了下來,屋裡空氣沉悶壓抑。
許久后,他擰著眉頭,認真說道:「江玉兒,你記住,我們是朋友。」
「朋友之間是平等的,你不用向我道謝,也不用向我道歉。」
我的脊背全疆了,釘在原地,不可思議地望著他。
他此時已經收起了之前的嬉皮笑臉,表情嚴肅無比。
我的鼻子酸的難受。
我活到現在,沒有任何朋友,每日睜開眼睛就是幹活,挨罵,挨打。
他是我唯一一個朋友。
從那以後,謝聽寒和我約定,每個月十五,嫡母帶著江明珠去上香的時候,他來這個雜物房找我。
剛開始,我總是提心弔膽,害怕嫡母忽然回來發現此事。
謝聽寒讓我儘管放心,他讓騙子告訴嫡母,心誠則靈,若是中斷了,福緣就沒了,嫡母再也生不齣兒子。
我發現,他一點也不傻,反而極為聰慧。
小小年紀,考慮事情滴水不漏。
因為這個松鶴仙人的話,我的日子一下好過了許多。
不過嫡母心情不好的時候,還是會打我巴掌,只是比過去收斂了許多。
在課業上,我不敢表現突出,不管夫子問什麼,我都回答的磕磕絆絆。
嫡母罵道:「果然是賤妾生的,蠢笨如豬,跟明珠完全沒法比。」
她咒罵我的時候,臉上卻有掩不住的得意,只要讓她開心,平時少打我巴掌,不管她罵什麼,我都能忍。
這樣的日子,對我來說,已經很幸福了。
謝聽寒每次見我的時候都會問我,嫡母最近有沒有打我?
有的話,等嫡母出門,他找人把嫡母揍個半死。
我騙他說沒有。
他有那麼好的家世,將來還有大好前程,沒必要為了我去傷人,萬一被衙門的人抓到,留了案底就麻煩了。
他知道我喜歡看書,每次來的時候,會給我帶幾本書,等到下一次見面的時候,再給我換新的。
看的書多了,我不再像過去一樣畏手畏腳,性子也變得開朗了起來。
一直都是謝聽寒給我帶東西,我沒什麼能拿出手的東西送給他,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
想了想,用血寫了一份心經給他。
他看到東西后,氣的差點和我絕交。
「我說了,我們是朋友,我不要你報恩,你再送東西,我就不來找你了。」
我很害怕失去他,再三保證不送東西給他了。
很快,我長到了十二歲,江明珠也及笄了。
嫡母沒時間打罵我了,開始忙著給江明珠找婆家。
那段時間,她每日把江明珠打扮的花枝招展,帶著她參加各種宴會,希望有高門權貴看中她,求娶她當正妻。
嫡母帶江明珠出門的時候,嚴禁我跟著。
我樂得清閑,便躲在自己屋裡看書。
那一日,趕上七夕,嫡母再次帶著江明珠出去碰運氣了,我在府里閑著無事,鬼使神差一樣去了雜物間。
在裡面呆了一會,正準備離開,謝聽寒忽然出現了。
我喜出望外,「你怎麼來了?」
他笑嘻嘻地拿出一包玫瑰糕,「我來給你送這個。」
我們倆坐在破舊的雜物房裡,透過破門看外面的牛郎織女星,一起分食玫瑰糕。
我給他說起江明珠的婚事,說到最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嫡母覺得江明珠傾國傾城,冰雪聰明,必須嫁入簪纓世家當正妻才行,可她也不想想,我父親只是一個六品小官,拿什麼配上別人。」
謝聽寒忽然問道:「那你呢?」
「我?」我懵了一下,老老實實回答:「我希望以後給別人當妾室的時候,正妻不要打我罵我就行了。」
謝聽寒的瞳孔猛然變大,聲音微微慍怒,「你就這麼看不起自己,只想當妾室?」
我認真解釋道:「這不是我能選的。」
「嫡母說了,我這張臉還湊合,以後把我嫁給權貴當小妾,她可以多要點聘禮。」
謝聽寒面色鐵黑,騰的一下站起來,「她憑什麼讓自己女兒當正妻,逼著你給別人當小妾。」
「你不必給誰當妾室!等你及笄,我娶你當正妻。」
我的大腦霍然炸開了,臉上火燒一樣燙。
他到底知不知道,男子娶女子是什麼意思。
「謝聽寒,我,我配不上你。」
我激動的說話都不利索了,「我父親只是個芝麻小官,娘親是奴婢,我是庶女,我,我……」
他打斷了我的話,「我知道。」
「我會好好讀書,考取功名,若是謝家不同意,我就單獨出來建府娶你。」
「你擔心嫡母不給你準備嫁妝,我給你攢嫁妝錢。」
「我就不信,我有功名在身,再加上謝家的地位,我要娶你當正妻,你父親會拒絕,」
我驟然聽到自己的一顆心劇烈狂跳起來。
「可,可,我們年齡相當,等你考取到功名,父親和嫡母早就把我嫁人了。」
他綳直唇角,一字一句道:「那我十五歲就考中狀元。」
說完,他又補了一句:「中不了狀元,那就中探花!」
大禹有史以來最年輕的狀元是當年的帝師唐老,蟾宮折桂的時候才十七歲。
最年輕的探花,是今年被孝崇帝欽點的項星劍,十六歲的探花,驚艷了整個大禹。
如果十五歲中探花,會比項星劍還要驚世駭俗。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謝聽寒認真給我講了一個時辰,意思是他現在開始發憤圖強,剛好趕得上三年後的殿試,保證不耽誤娶我。
而且,如果我嫁給他,我娘親在江府的地位會立馬上來,以後,父親肯定會善待娘親。
嫡母想把江明珠嫁給項星劍,是覺得項星劍好,等他十五歲中探花,大家會說他比項星劍還要強。
我全程如呆鵝,傻傻地望著謝聽寒。
十二歲的他,在我眼裡,比父親還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他認真盤算如何娶我,把什麼都替我考慮到了。
謝聽寒離開后,我回到屋裡,躺在榻上,飄飄然如懸在天上。
從他第一次跑到雜物房給我送東西的那一刻,我的心中就深深埋下了一顆叫喜歡的種子。
我喜歡他肆意的笑,喜歡他混不吝地抱怨項星劍,喜歡他的善良真誠。
年幼的我,不知道這種喜歡算什麼,也不知道這種喜歡要去向何處,知道自己配不上他,我一直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喜歡,不敢表露半分。
他居然主動提出,長大后娶我!
這種飄飄然的感覺,持續了好久,我還是不敢相信。
直到第二年正月,他神神秘秘拿了一張契書給我看。
他把自己珍藏的一套孤本神魔連環畫高價賣給了輔國公世子,加上自己這幾年攢的壓歲錢,盤下了一個小小的書鋪。
他說書鋪是幫我攢的嫁妝,等我及笄的時候,小書鋪就變成了大書鋪,我就不怕沒嫁妝被人看不起了。
他現在除了來見我,基本不出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
我終於意識到,他沒開玩笑,他在認真執行計劃。
一想到及笄后能嫁給他,我覺得呼吸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