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鬼叫你窮呀

黃昏時分，大炮新拖著疲憊的身軀左打聽右打聽，終於找到了阿舅的駐地西溪村。可是他的同鄉槐哥卻告訴他一個壞消息：阿舅因為私收廢銅，被抓進了看守所。

大炮新彷彿遭了晴天霹靂，千里迢迢趕來投靠阿舅，本以為靠著阿舅的蔭庇謀兩餐，誰知阿舅身陷囹吾，吉凶未卜，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一股悲哀湧上心頭，他帶著哭腔自言自語，我可怎麼辦？

「阿新，天無絕人之路，既然出來了，在武州這地方，只要肯干，還是能掙個小錢的，你不要失望，今晚在我這裡擠一擠，明天出去找活干。」槐哥早年已經出來混武州，走街串巷收破爛，不指望能發財，掙兩個盒飯錢還是有的。

事已至此，大炮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他跟著槐哥走。路上，他忍不住把他的遭遇說出來，槐哥聽了，不勝唏噓，只是反覆叮囑他出門在外，事事小心，不要想著騙別人，也不能讓別人騙了自己。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槐哥請大炮新吃了早餐，然後他說：「阿新，我要去開工了，沒時間陪你，你沿街溜達溜達，看有沒有人請短工，如果有，就先挨著，千萬不要怕辛苦。」

「謝謝槐哥，你去開工吧。」大炮新告別了槐哥，他一個人在街頭盲目地走，也分不清東南西北，反正哪裡人多熱鬧，他就往哪裡走。

大炮新走到一幢七層的居民樓下，樓梯口那邊傳來一陣爭吵聲，大炮新走去看熱鬧，原來是一個送煤球工人與一個幹部模樣的中年男人在理論：

「我們公司免費送煤球到樓下，你讓我把煤球送上七樓，得加錢。」

「加多少錢？」

「七樓那麼高，每個煤球加兩毛錢，你要願意，我就搬，不願意，我卸貨走人。」

「你這不是獅子大開口，坐地起價嗎，煤球才兩毛錢一個，你送上樓卻又要兩毛錢，你是故意為難我吧？」

「我還有一千個煤球趕著送呢，我沒時間跟你拉扯，爽快點，每個煤球加兩毛錢，願不願意？」

「他不送，我送。」大炮新正發愁午餐費沒著落呢，現在不是天賜良機么？

「你送，你要多少錢？」

「每個煤球五分錢，怎麼樣？」大炮新擔心幹部不同意，不敢要高價。

「五分？你肯搬？」幹部彷彿聽錯了，有點不敢相信。

「對，把煤球搬上七樓，只要五分錢一個。」大炮新心想，腳踏實地做成這樁生意，午飯就有著落了。

「好，不過你要小心點，損壞煤球要賠償的。」幹部一邊說，一邊催著工人卸貨。

一百個煤球，滿滿的整齊的堆在樓梯口外，彷彿一座煤山，大炮新望著這座煤山，自己給自己打氣，鬼叫你窮啊，頂硬上啦。

幹部拿來兩個裝修用過的乳膠桶，給大炮新使用。大炮新一個乳膠桶裝八個煤球，一趟來回送十六個煤球上樓。幹部到報攤買一份報紙，坐在樹頭下，一邊看報一邊監督大炮新工作，一舉兩得。

……大炮新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一百個煤球搬上七樓，幹部把五塊錢放到大炮新汗津津的手上，稱讚說：「後生仔，真能幹，以後需要搬煤，還找你。」

「謝謝領導。」大炮新把來之不易的五塊錢小心地放進褲袋中，哎，太累了，坐梯級休息休息。

哐當一聲，幹部家的門關上了。大炮新抬袖擦汗，我歇一會再走。

吱呀一聲，幹部家的門又開了，幹部拎著四盒東西出來，他說：「後生仔，這裡有幾盒月餅，快過期了，你要吃就吃了，不吃就扔垃圾桶。」這是別人送的，他一家人吃不來，過期了又要拎下樓扔掉，今天順帶送給大炮新，既處理了剩貨，又做了人情，兩全其美。

「謝謝領導，謝謝領導！」大炮新想不到還有意外的收穫，拎著月餅，高興地下樓。

月餅沉甸甸的，大炮新想，這個幹部有來頭，家裡擱這麼多月餅吃不完，那像我們鄉下，一個月餅還要分瓣吃，饞起來幾乎連餅盒也吃了，當幹部就是好，吃喝不愁，衣食無憂。今天遇上個大方的主，我買瓶水就著吃兩個月餅，解決午餐，留著五塊錢吃晚餐吧。

大炮新賣了一瓶水，他先喝了幾口解解渴，然後拎著月餅過馬路，走進小公園找個偏僻的地方坐下，思考人生。

大炮新打開一盒月餅，一股腐味撲鼻而來，這盒月餅放久了，變質啦，他扔在地上，心裡的高興勁兒減半。他又打開另一盒月餅，嗅嗅，有一點味兒，不是太濃郁，他想了想，還是把月餅扔了，大炮新畢竟是讀過書的人，不吃過期變質的食物的常識還是有的。

大炮新連續開了兩盒月餅，都不能吃，他漸漸變得頹廢起來，勉強拿起第三盒月餅，也不抱什麼希望，只是例行公事般打開盒子。咦，奇怪，盒子里沒有月餅，他抖抖盒子，從盒子里滑出一摞紙片，他狐疑著，撿起紙片來看，他不看還好，一看喜上心頭：紙片不是平常的紙，而是一摞印著「南方大廈」且蓋了公章的優惠券，也就是說，拿著這些紙片兒去南方大廈買東西，是可以抵錢的。

大炮新高興之下，他迫不及待地打開最後一盒月餅，憑手感，這盒月餅也不重，估計裡面也是塞了一摞優惠券吧。這樣想著，他幾下子就開了盒子，他抖抖盒子，裡面並沒有滑出優惠券，他心急地把手探進盒子里，摸到有軟質的手感，他一燾掏一抽，嘩！竟然抽出一疊十元面額的人民幣，厚厚的一摞，估計有一千元。

大炮新歡喜得要跳起來，但他很快冷靜下來，他瞅瞅四周，四周如常平靜，繁忙的馬路，行色匆匆的路人，他迅速把一疊錢塞進褲袋，把優惠券塞進另一邊褲袋，然後坐下來喝水，冷靜，冷靜，這興奮來得太突然了，我都沒做好心裡準備呢。大炮新估計，這錢和優惠券是有求於幹部的人送的，他們把錢和優惠券塞進月餅盒裡送給幹部，本來是想托幹部幫忙辦事的，誰料幹部也拿那「月餅」當月餅，連拆也懶得拆，放到快過期了，就當垃圾處理。

不過這樣也好，讓走投無路的大炮新撿了便宜，正所謂命里有時終須有哦。

大炮新把變質月餅和月餅盒收拾收拾，一併扔進散發著臭味的垃圾桶，然後他就盤算著，我現在有錢了，是吃飯還是吃雲吞呢？雲吞是外省小吃，風味獨特，魅力無限，好，今天就吃一回雲吞。

三妹雲吞的招牌，字寫得蒼勁有力，筆走龍蛇，嬌滴滴的服務員逢人便喊：行過路過，千萬不要錯過，三妹雲吞「味」力無窮。

大炮新昂首挺胸走進三妹雲吞店裡，店面不大，卻是井井有條，服務員問道：「老闆，喝什麼茶？」

「你們有什麼茶？」

「有普洱，紅茶。」

「要錢嗎？」

「水不要錢，茶葉要錢，老闆，你喝什麼茶？」

「有龍井嗎？」

「沒有。」

「那我不喝茶，喝水。」

一會兒，服務員端來一壺白開水，咕嘟嘟，斟滿了茶杯，「老闆，吃什麼味兒的雲吞？」

「有什麼味兒的，你說說看。」

「有豬肉餡雲吞，羊肉餡雲吞，還有海鮮餡雲吞。」

「海鮮餡雲吞多少錢？」

「兩元。」

「好，來一碗海鮮餡雲吞。」大炮新想，吃完一碗，如果味道好，我再吃一碗。

「好的，老闆請稍候。」服務員莞爾一笑，大炮新覺得這笑容還挺迷人的。

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雲吞上桌了，大炮新也不急，他優雅地吹吹，彈彈碗邊，然後才吃，哇！真好味道。

「老闆，你慢慢吃。」服務員嬌滴滴的聲音，如雲雀歡歌。

「這海鮮餡的雲吞真好吃，再來一碗。」大炮新現在袋裡有錢了，口氣就是不一樣。

「好嘞，再來一碗。」

……大炮新吃飽喝足，他打著飽嗝說：「老闆娘，結賬。」

「謝謝老闆，一共三十二元。」老闆娘笑眯眯的。

「什麼？」大炮新以為聽錯了，反問一句。

「老闆，一共三十二元。」老闆娘依舊笑容滿面，這笑容，頗像彌勒佛。

「你們不是說兩元么，我吃了兩碗，合計四元。」大炮新據理力爭。

「老闆，我們說的是兩元一顆雲吞，不是一碗雲吞，一碗雲吞有八顆雲吞，兩碗共十六顆雲吞，就是三十二元啦。」老闆娘還是笑微微的，不急不躁。

「你們這不是坑人嗎？」

「老闆，我們沒有坑人，這裡的雲吞不是按碗賣，而是按顆賣的。」

大炮新還想爭辯，此時從廚房走出兩個彪形大漢，他們也不說話，凶凶地朝大炮新走去。大炮新想好漢不吃眼前虧，罷罷罷，花錢買教訓吧。

大炮新極不情願地結了帳，逃離了三妹雲吞店，出門的時候，他狠狠唾了一口唾沫到門檻，心裡罵一句髒話。

正是：運氣好錢財天降，玩套路費盡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