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錢,「漲錢」

張錢,「漲錢」

小巷裡路況錯綜複雜,道路寬的寬,窄的窄,犬牙交錯。當地居民私搭亂建成風,人造衚衕隨處可見,表面看起來雖樸質但也還算乾淨,能打上幾眼。誤入其中,如同竄梭迷宮之間,不知多久才能重見天日。黑壓壓的木質房屋堆積一片,偶爾驚現點水泥房點綴其間。

倘若穿錯地方,也能瞧見他們口中所說的「禁地」。

但這名字他們也只是內部叫著,外人不知。那地兒也沒有設置什麼禁止入內,畢竟也很少有人能找到那兒,那地兒都被他們的房子遮擋住了。

要是有外來的不小心進去了,也無關痛癢,畢竟被發現了只是會被他們趕出去罷了。

再說他們這地方,也很少有外人來。

「張錢,給我拿瓶醋。」

「自己拿。」

女人盯著他,什麼人呢,有這麼對待顧客的嗎?她在鐵柜子上拿了瓶醋,將手中的錢扔在櫃檯上就往外走。

「站住,少了一角……」張錢叼桿煙,上下擺動。煙霧像沉甸甸的烏雲,在燈泡上時起時落,一團團高懸在屋頂上。

女人回過頭,怒氣沖沖地扔下一角錢就走。

張錢嘴角一抽,繼續仰靠在椅上,醉生夢死。

問:「世間何物最堅挺。」

子曰:「鐵公雞、銅仙鶴、玻璃耗子、玻璃貓。此四寶,當屬毛不拔之物。」

張公雞,原名張錢。他父母以前窮,給他取名張錢,想著「張錢,漲錢。」別說,這名起的真不錯,這孩子生下來沒兩年,他父母不知靠著什麼突然間賺的盆滿缽滿,小手一揮變成了他們那地界的大戶人家。突然有錢了,這平時沒吃過沒玩過的物事兒定要全部嘗遍鮮兒,久而久之這吃喝嫖賭四大惡事肯定是板上釘釘的了。若光這四件事還好,花的是他們家自己的錢,又礙不遭別人,只不過是會被人暗地裡妒忌罷了。可無奈這一家幾兄弟整日沉溺美色,到處惹事生非,搞得是民不聊生。好日子沒過著幾年,就碰到上共產黨打地主沒收財產,終於將這一家給好好整治了一番,出了口惡氣。可從前被他們四處欺負的人怎麼肯罷休,心底總有一股怒氣盤踞。等到共產黨走後,報仇的機會也終於到了。大伙兒商量好將這家人綁到城隍廟一通暴打,而張錢憑著個頭小趁亂逃了出來。

逃出來的張錢,身無分文流離失所,在各個街道打過地鋪。期間被人罵過,被乞丐打過,好不容易來到這個地界安頓了下來。憑著以前在他父母那兒聽到的些做生意的門道,開了間小賣部,還取了個老婆。

但他這人在這地界,卻頗付罵名。

張錢人長得瘦,臉長長的,顴骨高高隆在兩側,小而短的眼睛總是眯著,透露著精明。

張錢家家產有多大呢?沒人能說清,因為這人不僅僅對別人摳對他自己也不再話下。

有人說,張家這家產夠他家吃喝不愁兩輩子。

林子玉直搖頭:「哪有,別亂說。」

別人說的些話,林子玉聽了有苦也只能打碎了往肚子里咽。有錢又怎樣,不能用約摸是做人最大的痛苦。

張錢那摳門吝嗇樣,弄得她都沒話可說了。

大夥時不時拿這些話打趣她,她也不能說什麼,畢竟人家也沒說錯。起初,她家那鐵公雞還沒多摳,與人做事兒,也還行,不知怎麼的了,結了婚沒過多久,就成這樣了。

難道是原型畢露?

就算是原型畢露,她又能怎麼樣,孩子也大了,她也老了,還能翻出什麼花兒來。

算了,都一起生活了那麼多年,挨都挨過來了。

「媽,回家吃飯了。」張仟站在巷口喊道。

「你女兒叫你呢?」一個大娘邊掰著菜邊提醒道。

林子玉站起身:「那我回去了,你們慢聊。」

待她走後,身後幾個女人又開始熱聊:「他家鐵公雞可真的扣,你瞧瞧她身上的衣服都補了多少個了。」

「可不是,上次我去買個東西讓他便宜一角,他非不肯,不賣就不賣吧,大不了我不買了。你們不知道,我說不買后他罵得那叫個難聽喲。」

「對了,你們家買的醬油多少錢一瓶?」

「五塊」兩個聲音不一而同傳來

「媽的,他賣我五塊五,狗日的。還分人賣呀!」謾罵聲充斥在小巷裡。

張仟將林子玉叫來后,進屋時發現飯桌上多了一個人,她腳步一頓,本不想進去的。

「算了。」她滿臉嫌棄的走進去坐在張錢旁邊,內心生出股埋怨。

「張仟,坐那邊去。」張錢指了指顧陌旁的位置。

張仟雙手環胸,眉頭皺成一道川:「不去」

「去不去?」張錢怒吼的聲音傳來,張仟不滿的站起身,發氣似的,用力踢開了腳邊的凳子。剛一坐下,一股嚴重的汗液味夾雜著狐臭味鋪面而來,她緊捏著鼻子,欲哭無淚。想要將椅子移開一些都不行,她煩躁地在心底抱怨,「鐵公雞,就不知道買個大點的桌子。」

等林子玉進來后,他們便開飯了。張錢在桌上跟顧陌交談甚歡,完全沒有見到她女兒的憋屈和痛苦,張仟緊鎖著身子,生怕顧陌碰到她,每次榨夾菜時都不敢把筷子伸向他那方向。她咬緊筷子,看向他那邊的肉,心有不甘。顧陌瞥了她一眼,「你想吃回鍋肉嗎?」

張仟微愣一下,立馬搖頭,生怕被他粘上。

對面的張錢瞧勢頭不錯,立馬開口:「顧陌啊,你覺得我家張仟怎樣。」兩人一聽這話就知道他要說什麼了,張仟立馬洋裝肚子不舒服,立馬逃開,跑去了廁所。

顧陌靜靜地聽著張錢自顧自的誇著她的女兒如何如何,張錢無意撮合他們多次,他也不好拒絕,現如今他還不想丟掉這份工作,只能委屈一下他自己。他並不喜歡她女兒,想來他女兒也很討厭他。

張仟是等顧陌走了才出來的,出來后就是張錢的一頓冷言冷語:「你出來了,我還以為你死在坑裡了。你做那副樣子給誰看啊,都二十多歲了……再過幾年,你看看有沒有人要你」

張仟紅著脖子,朝他吼道:「沒人要,也不用你管,誰要跟他在一起,臟死了。」

「啪」一個巴掌正正的拍在她臉上,林子玉看到這一幕驚起了身,「你幹嘛打孩子呀!」

林子玉捧著他的臉,輕聲安慰道:「乖,不哭……不哭啊」

「你們娘倆就氣我吧,就你這模樣,還想當明星,做夢去吧!」張錢怒氣沖沖的關上房門,震得屋內降了場灰塵雨。

「乖,別聽他瞎說,我家女兒長得最乖,電視上的那些明星都沒你好看。」

張仟點了點頭,扯著衣服擦掉眼角的淚。她無力的走回到屋子,輕輕合上門,即便心底很委屈,她還是不想在在林子玉面前釋放怒火。張仟進屋將頭埋在被子里,淚水從眼角浸出,潤濕了單薄的棉花。

她只是想完成唯一的夢想,為何他卻總是不同意,總是阻撓她,將她關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中,還想著打碎她的翅膀,將她送給那個噁心的混混。她捏緊被子,手指顯露出不甘。

整理好思緒,她籌謀著逃離的辦法。

「麗麗,我有事想跟你說。」張仟敲打著手機鍵盤,發出一段又一段文字。

「仟兒……」張仟湊近耳朵,認真聽著一條又一條語音。

飯廳里,

林子玉安慰好張仟,慢慢收拾好桌上的戰亂殘渣才回屋。預料之中的惡罵隨著她推開門那刻紛紛而至,往日面對他的惡罵,她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已經習慣了,忍忍也就過去了。他罵她可以,但是不能將火撒向她的孩子,她們家的孩子那麼乖巧懂事,不就是20萬嗎?他們又不是沒有。她恨,恨為什麼跟了他,要是跟了劉大夫,那日子也不用像這般憋屈。

林子玉冷盯著他,張錢的衣服上佔滿了灰塵,頭髮蓬鬆,襪子不成雙,臉上都能刮下幾層油脂。

真噁心,這是她這麼多年頭次生出這種想法。

張錢的邋遢樣讓她更加心煩,積累多年的怒氣值終於爆發開來。

「你為什麼不讓仟兒去娛樂公司?問你話呢?」林子玉用手用力推他。

張錢被她這一推沒緩過勁,有點微愣不敢置信她竟敢朝他發脾氣,他看死人一樣盯著眼前的人。舉起手重重揮下,沒有絲毫人情味。

「啪」的一聲林子玉的臉紅了起來,她無力地癱坐在地上,掀起一片塵土。更咽聲隨之哼出喉,張錢倚在床沿居高臨下望著她,宛如這方天地的太上皇。

「別怪我打你,是你先惹怒我的。再說,就張仟那長相,哪裡是當明星的料,你瞧瞧電視上的女明星哪個不是妖嬈多姿,你再看看她……還讓拿20萬,她怎麼不去搶呢?」

張錢憤怒的坐到床上,一把拉過薄毯蓋住。話說完就躺下睡覺了,也不管林子玉還在哭沒哭,更別說扶她起身了。

當初他取她也不過是單純想取個婆娘而已,對她根本沒有愛可言。反倒是林子玉在相處中漸漸心生愛意,對他越來越妥協,他想怎樣便怎樣,沒有絲毫尊嚴。

林子玉像個木頭娃娃蹲坐在地上,耷拉著腦袋,眼神空洞無神嘴裡不停念叨著:「我真沒用,我真沒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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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牆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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