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風雪錦貂裘
李念青擺擺手。「我遠離凡塵，哪有所求。」
李念青為了楊金貴不再糾結在這問題上，開口問楊金貴，「你覺得大宋如何？可值得託付性命？」
楊金貴一愣，要是換作以前，他一定會斥責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因為他是大宋的兵，可是歷經磨難的楊金貴此時動搖了。
「我楊金貴一生征戰，沒有封官厚祿，也沒有享過福，我不曾後悔；但我的忠心，我們龍虎營的兄弟們，卻被大宋背叛，落得個凄慘團滅的結局，甚至在歷史中連一個名字都不曾留下，這樣的大宋不值得我們效命！」
楊金貴激動異常，李念青沒有反駁楊金貴的話，也沒有贊同。
「如果……你救的不是大宋，而是千千萬萬受苦的大宋子民呢？」
楊金貴內心一顫，一時說不出話來。
「從古至今，名留青史的聖賢將軍有幾個？他們只是以不屈的意志為表率激勵後人，正是那些站在黑暗中的英雄默默付出，才有華夏的崛起璀璨，你真的覺得不值嗎？」
楊金貴的內心受到觸動，就是有數不清的無名英雄為華夏之崛起奮鬥，才有今日大宋的璀璨，他何嘗不知？只是心中委屈，無法面對那些戰死疆場的亡魂。
「你來看看這首詩。」李念青並不在乎楊金貴內心的掙扎，而是指著桌上的宣紙，那是他剛才抄寫的。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為國戍輪台。夜闌卧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
「鐵馬冰河入夢來......」
嗡～～～
楊金貴腦中嗡嗡作響，一股電流擊中他的靈魂，他張大嘴巴卻說不出話；一幅荒村草廬，朽朽老者的形象出現在他腦海中，即便孤獨終老，也不曾忘記報國之志，這是何等胸襟？！！
李念青嘆息一聲。
「君不思社稷，臣不為治國，天天勾心鬥角，揣測聖意，貪污受賄，結黨營私；內部腐朽的王朝終究要被更替。正應了那句古話：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楊金貴慨然道：「先生高潔，胸懷天下，我輩如井底之蛙，自嘆不如啊。」
李念青搖頭笑笑。「我早說過，我乃遠離凡塵之人，無心大宋紛爭。」
「我自笑看風雲起，無心那王朝興替，一切俗事均與我無關，救你不過是機緣巧合罷了，你不必放在心中。」
楊金貴有些奇怪，但終究不再多問，這先生如同神仙，他的話自有道理。
楊金貴看向書桌上的宣紙，重新低聲念了一遍，那種決然的報國之情縈繞心頭，揮之不去。
楊金貴問道：「不知這詩何人所作？頗具宗師風範。」
李念青簡短的說出兩個字：陸遊。
「先生認識陸兄？」楊金貴反問。
「不認識。神交已久，未曾一見。」李念青說著，語氣中有一點惋惜。
楊金貴道：「先生神通廣大，想見陸兄也不過小事一樁；我與陸兄相識，如若先生不嫌棄，我願為先生引見。」
李念青嘆息：「還是不見為好，沾染的因果多了，反而會失了本心。」
楊金貴不解，他不知道這話是對陸遊說的，還是對他自己說的。
「每個時代的人，去做每個時代該做的事就夠了，而我們只能做自己。」李念青說完，目光又落在宣紙上。
楊金貴茫然站在一邊，他本就是個大兵，要不是從陸遊身上沾染了一絲才氣，他和這些文人墨客呆一起，別提多尷尬了。
李念青似乎也沒有留楊金貴過夜的意思，目光依舊留戀在詩意中。
「你殺氣太盛，祭奠完兄弟就朝北邊去吧，記得把貂皮大衣帶上，雪裡的夜很冷。」
楊金貴起身後退，彎腰鞠躬表達謝意，這一禮虔誠得直欲腦袋貼到地上。楊金貴下樓，店小二早已等在門口，他手中捧著貂皮大衣，還有一個裝滿饅頭的布包裹。
楊金貴走到門口，伸手要掏出銀錠結賬，店小二按住了楊金貴的手。「我生於大宋，自小孤苦，幸得先生收留，有一床一餐已是萬幸。」
「除先生外，我最敬重的就是像你們一樣征戰沙場，保家衛國的英雄。賬我已經結了，把銀子留給死去戰士的遺孀吧，他們的妻兒老母更加需要。」
「這是我給你準備的饅頭，留著路上充饑。岳飛將軍已經身死報國，我也是大宋的子民，我也盼著像你們這樣的志士能夠恢復大宋舊山河。」
楊金貴感動的看著眼前的店小二，百感交集，他只是一個十多歲的少年，是什麼樣的境遇讓他有如此胸懷？又是什麼變故讓他小小年紀孤零零的一個人？楊金貴欲言又止，終究是收下了店小二沉重的贈禮。
店小二抖開貂皮大衣，繞到楊金貴身後，略顯單薄的身體要稍微墊著腳，才能為高大的楊金貴披上大衣。楊金貴忍不住要落下淚來，雪落無聲人有情，他終究是放不下大宋子民，放不下心中的大義。
楊金貴轉身狠狠的擁抱著這個素昧平生的店小二，眼淚終於止不住流淌；他見慣了太多生死，涼薄是這個時代的標籤。
他本已不再感動，但這樣一個十多歲的孩子，終究讓他感動得落了淚。他比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顯貴，甚至比皇帝還要純潔高貴，這是大宋的悲哀還是幸運？
楊金貴雪夜告別，終究走上了那條本就屬於自己的道路，白雪落在貂皮大衣的披肩上，楊金貴輕抖拍落，毅然決然的走進風雪中。
店小二靠在門口，看著黑夜中的雪景；街上早已沒了楊金貴的身影，只有遠方依舊熱鬧的華燈初上。
這個少年想起一首詩，不喜習字的他偏偏記得很清楚。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
抬望眼，仰天長嘯，壯懷激烈。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這是他最喜歡的一首詩，他看著飄飄落雪，喃喃自語：「如果岳飛將軍還活著，是不是就不會有，像我一樣的孤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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