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代價
對於離鄉的遊子來說，家是最熟悉又最陌生的地方。
夏油傑盯著自己房間里纖塵不染的天花板陷入沉思。自他走後，爸媽顯然精心打掃過這裡，半面牆的獎狀和獎盃，幼年時的塗鴉，一柜子的舊漫畫，大部分的布置都分毫未動，但這裡卻充滿了違和感。
窗台上擺滿了的娘炮又矯情的白玫瑰，書架上擁有強烈存在感的他連名字都不太能看懂的大部頭，天體物理學是什麼鬼，神棍的入門門檻已經這麼高了嘛？！還有那滿房間都是，他想忽略都忽略不掉的，充滿侵略感的陌生人氣息。
像是那個混蛋身上的特殊香氣，夏油傑漫不經心地想著，暖洋洋的，像是熱騰騰的紅茶，又像是新曬過的軟綿綿被子……
突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鬼東西的夏油傑霎時漲紅了臉。
「見鬼的神棍維爾德！」表面上溫文爾雅實際非常記仇的咒靈操使在心底咬牙切齒地低咒道，「你給我等著——」
「很高興你這麼想念我，親愛的。」痛宰肥羊后，整個人愈發容光煥發的大主教閃閃發光地出現在了門口，手裡端了個大托盤，上面擺滿了食物。「我特意為你準備了我最愛吃的燕麥鬆餅，夏油夫人改良版配方，非常值得一試。」
被光鎖捆成粽子捂住嘴的夏油家兒子完全不想搭理他。
維爾德彷彿沒有看到對方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抗拒態度一般，走過去將托盤放在床邊的，帶來一陣香風。
是的，偶像包袱非常重的大主教也是個狂熱的香氛愛好者，堪稱帝都時尚弄潮兒。
換了一身便服（還是夏油的舊衣服之一）的維爾德姿態嫻雅地坐在床邊，輕輕打了個響指。
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恢復自由的夏油傑撐著床坐起來，動了動脖子，盯著面前的發光體混蛋，狐狸般的臉孔上慢慢露出了屬於捕食者的危險笑容。
「維爾德。」他溫柔地，如情人般輕聲細語道，「你可千萬小心，要是被我抓到，我要把你吊起來扒了你這身光鮮亮麗的——」
「啪」
一摞寫滿日語和英語的標準文件被混蛋維爾德拍在夏油傑臉上。
「這他媽是什麼玩意兒！」
「注意禮貌，我的孩子。這是你們咒術界開具的合法經營許可證和特殊敕令。」大主教快活道，「哦，還有一個你們高層發布的『配合活動特權』。」
夏油傑抓過文件，不可置信地翻了又翻。
媽的這群爛橘子終於瘋了——這種引狼入室的事兒他們也干！
一直關心咒術界未來，致力於保護世界和平的熱血青年難以置信地盯著文件上一個個條約。
世俗界特許傳教，稅務優惠減免……
咒術界活動許可，允許上報后參與清除咒靈的活動，有權進入非禁地場所參觀學習……
最後，夏油傑嘴角抽搐地拎著最後一張紙，用力指著最後一條惡狠狠問道：「這是什麼？！」
「？」大主教疑惑地看了看文件，沒有生僻字啊，看來這個世界的天賦者學校的教育水平真的很令人擔憂——
「這是，什麼，意思？！」憤怒到極點的夏油傑眼神亮得像是要燒起一把火，要不是這個混蛋的混蛋柔光特效對咒靈傷害太大，他非得把他塞進咒靈的嘴裡！「這裡為什麼會有我的名字！」
文件上加黑加粗赫然寫著：「特批一級咒術師夏油傑協助維爾德·多曼·路德維希參與咒術界相關活動……希望雙方密切合作……」
維爾德眨了眨眼睛，笑得甜蜜蜜：「驚喜嗎，親愛的？看到自己被賣了的感覺怎麼樣？」
巨大的公章和御三家長老的簽名在這幾張輕飄飄的紙上顯得無比刺目，即便是自詡見識過無數醜惡人心的夏油傑也不得不為這群爛橘子的貪婪和短視感到噁心。
沒什麼好驚訝的，他平靜地想，從他踏入咒術界開始，若有若無的刺探和時刻圍繞身邊的隱晦惡意早就提醒了他，即便是所謂千年一遇的「咒靈操使」，在他們眼裡也不過是一個一般珍貴的籌碼罷了。
大主教點亮了背後的脈輪，他的聲音平靜輕柔，且蘊含奇妙韻律，他輕聲安慰道，「我用了一點不值一提的小手段換得你短暫的喘息，我的孩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如此急迫地要求你吞噬數量眾多的魔物，但過緊的弓弦終將綳斷，過硬的利刃也難逃破碎的命運。」
「在這個信仰駁雜的昏暗世界，你的靈魂熠熠發光。」大主教如同最親密的戰友，最可靠的長輩一般對著這個外表成熟但內心仍舊稚嫩的黑髮青年循循善誘道，「保護好它，我的孩子。它是我的無價之寶。」
「……」夏油傑無語地看著這張突然湊近的美麗臉蛋兒，這傢伙沒分寸感的甜言蜜語一個字都不能信。
面前的人一臉真誠無害，如果不是看了整個小鎮的改造工程和鎮民們羔羊般的溫順模樣，他還真的可能被他引誘，想想吧，僅一個照面，就能解決困擾他數年的吞噬咒靈後遺症，他賜下新生，他賜下力量，他賜下永恆的安寧。
可，代價是什麼呢？
年輕的咒靈操使深知可口蜜糖下也會包裹致命毒藥，命運賜予你的所有禮物早已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夏油傑默默站起身，走到維爾德面前俯視對方，一米八的健碩身材投下的陰影將其整個籠罩。
他背著光，維爾德抬起頭只能看見黑髮青年平靜的雙眼。
「那麼，你又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處心積慮地找到我家，在合約中加上毫不相干的我的名字，維爾德，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呢？」夏油傑從未得到過如此的「重視」，即便身為「最強」之一，一般人們的關注點卻都在悟那裡。他凝視著大主教，沉聲發問道，「我需要付出什麼代價？」
窗外，夏日溫暖的陽光帶來充滿希望和煙火氣的勃勃生機；屋內，有陰冷黑暗陰影在空氣中伺機而動。
啊，又出現了。
那種美麗又灼人的靈魂波動。
大主教陶醉地深吸一口氣，他那自帶小小天賦的血統讓他難以抗拒這種致命吸引。
夏油傑看著對方突然變得嫣紅的臉龐和水汪汪的眼睛，突然覺得自己彷彿被什麼東西舔了一下似的不自在。
媽的，變態。他在心裡咬牙切齒地痛罵維爾德。
「我說過了。」大主教仰起頭，露出脆弱纖細的白皙脖頸，輕聲道，「剛見面時我就說過，命運指引我找到你，我的孩子。」
他頓了頓，覺得自己還得再讓對方了解到自己的珍稀程度。
「你的陪伴，你的友誼，你的存在，就是命運賜予我最好的禮物。」維爾德的藍色眸子如同夏日晴空般璀璨，他真誠道，「你將成為我的護身之盾，破敵之劍，你將成為我唯一的半身。」
在夏油傑的怔愣下，大主教動作優雅地執起對方骨節分明的右手，將其輕輕按在自己的心口。
「你能感受到嗎？我的朋友。至少此刻，我的心是在為你而跳動。」
感受到掌下絲滑布料下的溫熱跳動，意識到對方在做些什麼的夏油傑如同被針扎到一般猛地抽出手，瞪大了雙眼蹭蹭後撤好幾步。
「媽的，我現在相信你是外星人了維爾德！」一向溫和持重的夏油傑紅著臉崩潰道，「快別他媽看什麼物理學了，你快點去了解下正常人類的社交距離吧！」
施施然起身，貼心的大主教拿起錫壺倒了一杯熱牛奶，再次安利道：「所以要來塊燕麥鬆餅嗎親愛的？你昨晚就沒吃東西，我很擔心——」
「滾吧混蛋維爾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