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整治軍紀
辰陽城災后重振是個體力活,場面也不是一般人能直視的下去的。
這也是陸明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親眼目睹到什麼叫做屍橫遍野。一具具泡的脹大兩圈的屍體用白布蓋著,行行列列排在地上。
正是盛夏時節,蠅蟲猖獗,鋪天蓋地的圍著那些遺體,或有倖存下來的人在其中尋覓親人遺體,他們走過來,便嗡的四散一飛,然後馬上聚攏。
按照陸光恕的意思,天氣熱,這些屍體已經開始腐爛,怕造成疫病傳播,今日中午之前沒有家屬認領掩埋的,一律火化。
衝天火光卷著滿天塵灰,辰陽倖存百姓跪在後面悲慟欲絕。太子身體不適,路丞相和辰陽城陳守備在前面上去講著冠冕堂皇的安撫悼念之言。
陸明緋聽著那話只覺得冰霜般刺耳,抬頭看著那巨大高聳的火炬,雙眼裡同樣倒映一片紅熱火海,完全沒注意到自己身上被火烤得滾燙。
一隻手伸過去,把她往後拉了拉,陸明緋抬頭望去,原來是齊思書。
他這些日子估計也不好過,整個人清減了些,也許是因為火光熾烈,照的他皮膚不像從前那樣白凈細滑。雖是粗糙了點,卻多了兩分男子氣概。
長安城那個天天無所事事的少年,終於走出人心鬼蜮的深宮,在萬水千山間經過一番生死戰亂的捶打,淺薄輕佻的眼裡,生出了幾分沉穩和敬畏。
他對陸明緋使了個眼色,陸明緋心領神會,轉身跟著他一起走開。
兩人比肩而行,步步沉默,跨過滿地廢墟瓦礫,走到昔日最熱鬧的集市口,那些攤位、棚戶、幡旗仍有遺迹可循,卻不知要等多久才能再迎來昔日的喧囂熱鬧。
「怎麼樣。」
齊思書側頭看著她,「很難受吧,我剛才看著他們,忽然想起來以前韓先生罰你抄《弔古戰場文》,生也何恩殺之何咎。」
他垂眸嘆了口氣,「這還不算真正的戰場啊。」
「讓我真正難受的,是他們本來不必遭此橫禍。」
陸明緋放眼望著眼前殘破,拿剛入城時生機勃勃的人間煙火對比現在的死寂衰敗,心裡一股火越燃越盛。
「若是讓我統兵,就帶著兵殺出城去,就算傷自己一千,也要損敵軍八百。就是死了,全軍覆沒,也不會閉門城中龜縮不出,搶了老百姓的糧食,還讓人拿水淹了城。真是,廢物!窩囊!慫包!」
「你太想當然了,那些兵一個賽著一個的孬種,怎麼可能你一聲令下,他們就揮著刀拚命去了?」
「不過……」
齊思書欲言又止的瞄了一眼陸明緋,「或許……你可以看看你大哥是怎麼整頓這些人的。」
陸明緋瞬間被勾起求知慾,抬眼瞪著求知的大眼睛,似乎想從齊思書身上扒下關於他剛才那話的更的多蛛絲馬跡。
齊思書一咬牙一跺腳,「不管了,我也著實想知道大名鼎鼎的西北驍騎營陸指揮使是怎麼整治這些酒囊飯袋的。」
他一拍陸明緋肩膀,「我帶你去辰陽軍營,但是被發現了的話……」
陸明緋:「別磨嘰,出事算我的。」
「好!」
須臾,兩匹快馬從他們二人站的地方呼嘯而過,泥濘的地上空留兩行馬蹄印記。
二人騎馬趕到軍營,一落地就感覺到氣氛的非比尋常的肅殺。
齊思書拉著陸明緋躡手躡腳的穿過營帳,每個帳子都空無一人。
陸明緋向齊思書投去懷目光,齊思書也百思不得其解的搖搖頭。
就在這時,一聲莊重肅穆的鼓聲從校場傳過來,兩人爭先恐後跑過去,趴在圍欄外繞了半圈,透過縫隙看見站在最前面高台上的齊雲開和陸光恕。
他們面前台下站著一片片烏壓壓黑雲般的士卒,個個懶散不成軍容,像幾大灘灑在地上的污水,隊列形狀千奇百怪。
外圍站著一圈手拿長槍的黑甲將士,隊列整齊訓練有素,頂著熱辣陽光,站姿依舊如松樹般不動不搖,汗水匯成溪流順著粗糙臉頰流下來,即便淌進眼睛里,握著長槍的手和背在身後的手也不曾動彈一下。
裡面散漫的士卒敞胸露懷,拿著頭盔擋太陽,一邊抱怨這麼熱的天還把他們叫出來,一邊嘲笑外圈的黑甲將士是獃子木頭。
陸光恕掃視著他們,抬手示意鼓手暫停,上前一步揚起嗓子,高聲喊道:「辰陽經歷,爾等有目共睹,堂堂三尺男兒,身為王師一份子,上不能保家衛國庇佑百姓,下不敢拔刀出鞘迎戰立功,對敵人畏畏縮縮,對同胞強搶糧食,你們難道不覺得慚愧?不覺得恥辱!」
下面登時傳來一陣鬨笑,陸光恕眼裡霎時颳起凜冽寒風,下頜骨角隨著后槽牙的咬緊而突出,皮肉在繃緊出一個剛毅的弧度。
這一切細枝末節全都落在旁邊齊雲開眼中,再次看向那些無賴流氓般的兵卒時,眼中冷漠,如視死人。
「看來你們是沒有絲毫悔過之心。也罷,我今日就教教你們,一支訓練廢馳、散漫亂紀、不聽將領、坐吃空餉的廢物軍隊,該當如何處置!明光鐵騎聽令!」
陸光恕一聲令下,圍在外面的明光鐵騎動作整齊劃一,轉身面向他跪地抱拳,聲音撼天動地。
「在!」
「十一抽殺!」
「是!」
里圈被包圍著的兵卒還不知道死期將至,嬉皮笑臉的看著明光鐵騎踏著整齊的步子而來,手持長槍,強硬的把他們散亂的隊伍收縮成一個個方陣。十人一列,隨機從裡面抽出一人。
被抽到的人被帶到前面高台下跪下,隨著陸光恕一聲穿破雲霄的吼聲,他們人頭落地。
後面看熱鬧的人瞬間笑不出來了,驚聲叫著如驚群的羊四處逃散,然而校場各個出口早就有明光鐵騎死死把守。
他們被壓迫著排成長隊,輪流去前面參觀密密麻麻落在地上的人頭。
過後再回到自己位置上時,呆若木雞,喧囂的校場也逐漸變得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