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清風書屋開課了
斑竹園深處的清風書屋寂寥一個月,終於在八月廿一重啟柴扉。jj.br>
寂靜無人的清冷竹舍灑射進金黃燦爛的陽光,穿過竹林的午後清風吹入如入窗扉,輕輕拂動檀木筆架上的懸挂的幾支毛筆。
案上書本高高摞起,陸明緋頭埋在後面,手裡捉著一隻毛筆蘸了筆墨,認真在宣紙上揮灑。
「明緋,你寫什麼的呢?」
陸明緋聞聲回頭,和她穿一樣學子白衣的少女放下書坐在她身後位置上。
少女容貌雖非驚艷,氣質卻端莊優雅,顰笑儘是大家閨秀的溫良賢淑。
「靜芸。」陸明緋訝然轉過身去道:「你怎麼來上學了,病還沒好利索怎麼不多養兩天?」
「沒事,風寒咳嗽而已,不打緊的。」
她指了指陸明緋桌子上的宣紙。
「一進來就看你在那裡埋頭苦幹,在寫什麼呢?」
陸明緋嘿嘿一笑,把那紙張拿過來給她瞧。
甘靜芸低頭一看,潔白的宣紙上面赫然畫著一個四爪伸出,頭卻縮進殼裡的烏龜。
「這是……」
陸明緋皺起鼻子哼一聲,「這是給齊思書的開學見面禮,讓他那麼不講義氣,畫個縮頭烏龜好好寒磣寒磣他。」
「倒是挺記仇的。」
一道熟悉聲音傳來下,兩人齊齊轉頭看向門口。
只見齊雲開拿著書走進來,視線自然而然放在陸明緋身上。
甘靜芸立刻起身屈膝行禮,「請世子殿下康安。」
「芸姑娘不必多禮。」
他將書箱放在陸明緋對面的桌案上,彎腰拿過陸明緋手裡的畫。
觀摩一會兒中肯評價道:「墨法筆法有進步,烏龜活靈活現,好畫。」
「什麼好畫?」
門口一聲嚴肅聲線響起,三人趕緊排排站好畢恭畢敬對站在前面的青衫中年人彎腰行禮。
「學生恭請韓先生誨安。」
韓信芳枯瘦的身子拔的筆直,雙眼混濁神采卻如鷹隼般銳利有神。
背著手掃視面前三個學服雪白的學生,口氣不容置喙:「我問你們,什麼好畫?」
陸明緋心虛的瞄了一眼齊雲開,只見他臉不紅心不跳,氣若懸河。
「學生愚魯,一時興起隨手畫了只頭縮進殼裡的龜,本來功夫不到筆墨稚嫩,不敢說好,但因想起先生先前讓我們溫習的易經繫辭里說「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能屈能伸,此大丈夫也。一時有感,故說好畫。」
韓信芳伸出手,語氣稍有緩和。
「拿來我看看。」
齊雲開恭敬雙手遞上去,韓信芳展開畫,看見上面一隻伸著四爪和尾巴而不見頭的圓圓烏龜。
嗤聲一笑,慢悠悠將畫從左到右捲起來。
陸明緋看他笑了,懸起的心才敢放下。
正要舒一口氣,韓信芳卻拿著捲成筒的畫,一個箭步衝過來,往她和齊雲開腦袋上各敲了一棒槌。
拿著畫先後指著陸明緋和齊雲開,恨鐵不成鋼的斥道:「你們倆!一個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一個不分輕重就知道護著,等著吧,將來有你們好受的!看什麼?還不給我歸座!」
三人哪敢說個不字,慌慌忙忙回到自己座位整理衣服正襟危坐。
韓信芳走到前面講桌上剛剛端正坐下,好不容易肅靜下來的課堂又被從外面急吼吼跑進來的齊思書打破。
齊思書抱著書箱,跑的滿頭大汗氣喘吁吁,還不忘磕磕絆絆的對著上座的韓信芳道歉。
「學生恭請韓先生誨安,學生來遲,先生見諒!」
韓信芳翻著書淡淡道:「沒事,今日課業你比別人多交兩篇就行了,歸座吧。」
「啊……多交兩篇啊?」
韓信芳手一頓掀起眼皮,齊思書渾身雞皮疙瘩起來一片。
他立刻閉嘴,耗子似的躥到自己座位上老老實實坐好。
陸明緋看他被罰,躲在書後幸災樂禍的朝他做個鬼臉,齊思書趁人不注意又對她吐了吐舌頭。
韓信芳坐在前面清了清嗓子,「上次學堂結課,我布置了幾章書讓你們讀,今日我便來考教考教,現在翻開道德經第五章。」
他站起來,一手拿著書,一手背在身後,走在幾人書案間高聲誦讀。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
陸明緋一聽別人誦讀書本就控制不住的走神,托著下巴,眼睛不知不覺被窗外嘰喳打架的麻雀吸引。
韓信芳走到她背後,放下書口中接著念:「虛而不淈,動而俞出。多聞數窮,不如守中。明緋。」
陸明緋聽見他喊自己名字,一個哆嗦回過神,騰的站起身來。
「你來說說,老子這番言論,如何解釋,意在何為?」
她支支吾吾強行解釋,「呃……老子是說……應該是說……老,老天爺不仁慈,拿百姓當成狗,然後那個……那個身在尊位者,他也不仁慈……」
韓信芳無語凝噎,「也拿百姓當成狗?」
陸明緋訕訕笑著,「應該是這個意思吧先生?」
韓信芳嗔目道:「是個鬼!你應該慶幸人死如燈滅,不然老子仙魂不遠萬里也要游來這兒好好教導你一遍!坐下,靜芸,你來說。」
甘靜芸被叫起來,輕聲細語不急不躁的答:「老子這話是說,天地聖人任由萬事萬物的自生自滅,宇宙萬物都有其發展規律,應當順應自然,不可過多干預。」
「嗯。」韓信芳滿意的點點頭,「坐吧。」
他回到上座坐下,環顧下面四人問道:「靜芸解釋的不錯,老子這番思想,在座諸位怎麼看?思書,你先來說說?」
齊思書起身裝模作樣道:「回先生,學生以為,老子說的好。」
韓信芳眉頭攢成疙瘩,「廢話,問你好在哪兒?」
齊思書自信的回答:「好在三點。這第一嘛,就是因為是老子說的,古聖先賢說的話自然是好。
第二呢,天地之大萬物之盛,別管是老天爺還是上位者,都管不來那麼些人那麼些事,所以這話說的是實話,描述的是現狀。這第三……」
韓信芳在上面靜靜的聽他頭頭是道的說著。
「第三呢,什麼事情不都得靠比較靠襯托嘛,若天地仁慈年年風調雨順,君主聖明代代體恤生民,百姓自然過得舒心安樂,可現實是天地不是常年都那麼仁慈,君主也不是每個都那麼聖明,那這時候不主動施壓磋磨,讓百姓自生自滅就已是很好,還敢奢求什麼呢?」
「什麼叫奢求?」
陸明緋聽他的話坐不住了,站起身來面對他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