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恍若隔世

與外面陰冷潮濕的通道相比，黑猿生息之處，朝要奢華許多。

依舊是石室，鍋碗瓢盆具備，山花樹果擺放，角落處一張石床，躺著一隻白猿，對方氣血衰敗，毛髮乾枯，顯得髒兮兮的。

「嗚。」

白猿陣陣哀啼，蜷縮著身子躺在石床上，黑猿見狀，神色擔憂，小心翼翼地上前，然後掏出一枚靈草，表面有淡淡的光暈流轉。

服下靈草，白猿哀啼聲緩了一些。

鍾庭都看在眼裡，黑猿雖然力量強大，但自己貴在靈活，因此並不畏懼，跟過來，便是想探個究竟，反正無路可走。

徐養炘既然動了歪心思，另一條岔路，必然也不會好走，與其毫無頭緒的碰撞，倒不如來此瞧瞧。

他抬頭觀望。

古怪的是，上方咕咕的水流聲，此處卻小了許多，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清脆磅礴的聲音，就如大河濤濤，奔流到海那般。

石室厚實，並未能看到任何水流，這讓他很奇怪。

黑猿知道鍾庭跟過來，擔憂會驚擾到白猿，便沒有動手，而是俯下身凝視著他，數息后，緩緩開口：「拿——出——來。」

「偷你東西的，另有其人。」

鍾庭靜靜看著對方，搖頭道：「你看見是我偷的么？」

能在此處遇到黑猿，也許並不是危機，對方顯然久居此處，想必了解這片環境。

徐養炘想利用黑猿解決自己，但似乎沒有想到，他已經是八品中期了。

黑猿雖是八品圓滿之境，但還不足以壓制自己。

他目光平靜，與黑猿對視，問心無愧。

黑猿沉默，他只看到，是一道人影，並不能肯定，他是講道理的，頓了頓，他搖了搖頭，道：「我不能肯定，但這裡就你一個人。」

「我有辦法幫你。」

鍾庭看向石床，白猿蜷縮著，痛苦顫抖。

方才那株靈草，藥效快要過去了，只是尋常靈草而已，白猿應該是受了傷，而黑猿沒有更好的辦法。

黑猿沒有辦法做到的，他有辦法。

高大的身影蹲下來，灼灼看著鍾庭，半響后，冷冷道：「你若騙我。」

咔嚓！

一塊人頭大的石塊被黑猿捏成粉末，撒在地上，無聲。

鍾庭一笑置之。

黑猿重情重義，他很欣賞，但他也有條件，「你既然生活在此處，想必知道出去的路吧。」

黑猿鼻息俯衝在他臉龐上，髮絲隨即飛舞，對方冷哼，突出兩個字：「自然。」

有出去的辦法就好。

鍾庭一笑，朝白猿走去，大塊頭跟在後面，死死盯著他，他相信，如果自己有絲毫異動，對方就會立刻拍死他。

白猿蜷縮著哀吟，一身氣血枯敗，身軀表面沒有任何傷口，他將手輕輕放在其臂膀上。

黑猿目光猛地一緊，山嶽般的氣息壓來。

「放心吧。」鍾庭溫煦一笑，然後低頭，指尖微動，有神識探入。

他眉頭微蹙，然後又舒展開，雖然他不懂醫術，但卻有靈丹妙藥，方才遠遠感知，便發覺白猿氣血虛弱，顯然是受到內傷，而且沒有及時治療。

時間長了，便愈發嚴重，以至於如今難以下床。

他掏出幾日前林景滕給他的丹藥，江白燕告訴它，這是枚養氣丹，品質極高，可以蘊養氣血，此時正好派上用處。

但他並沒有立即將養氣丹給白猿，而是看了眼大塊頭，然後將小小丹藥放在巨大掌中。

黑猿見狀凜然，沒有拒絕，仔細聞了聞，然後看了眼鍾庭，似乎在說，「信你一次。」

在他的注視下，大塊頭小心翼翼地將丹藥為白猿服下，然後坐在一旁，靜靜看著。

鍾庭無聊，起身觀望四周，在一旁發現了一柄玉石小劍，巴掌長，未開鋒，沒有任何殺傷力。

他把玩著，並未發現異常。

黑猿掃了他一眼，沉聲道：「想要出去，就收好它。」

「此劍有玄妙之處？」

鍾庭一愣，仔細摩挲，半響，心道，這小劍，除了質地不錯，並未有獨特的地方。

「難道是有其他用處？」

他並不急，知道對方是要等白猿恢復，在一人一猿的等待中，白猿終於停止痛苦的呻吟，然後緩緩睜開眼睛。

漸漸的，她周身皮毛也恢復了些光澤，起身，驚奇地看著自己，然後運轉僵硬的軀體，緩緩下床。

黑猿笨拙地將其扶住，他可以感知到，對方的氣息有所恢復，如今雖然依舊微弱，但比之前，已經不知好了多少。

就像是長久乾涸的湖泊，突然有水流滲出，儘管很小，但卻有了希望。

他看了眼鍾庭，神色溫和，表示感謝。

鍾庭報以微笑，等待著對方，片刻后，黑猿彭彭地走過來，道：「來。」

原來，石室隱蔽處，還有一處秘室，裡面擺放四尊爐鼎，高大古樸，成百道神紋印刻在外表面，玄妙晦澀。

黑猿看不懂，他也是一樣。

「用它。」

大塊頭指了指鍾庭手中玉石小劍，「插入爐鼎。」

鍾庭愣了下，然後照辦，每個爐鼎下部都有一處長條口，剛好可容小劍進入。

隆…

玉石小劍插入，突然發出巨大的聲響。

緊接著，爐鼎蓋子猛的張開，懸浮在空，飛速轉鍾，陡然間，一股力量席捲而來，如一隻巨大的手掌，將他抓起，吸入其中，不容反抗的力量。

最後「鐺」的一聲，爐鼎蓋上。

黑猿神色平靜，等待著。

轟！

陡然間，爐鼎底部，竟然有火焰燃起，黑色的，幽幽舞動，如同鬼影一般，灼燒著空氣，霹靂啪啦地響個不停。

爐鼎內部牢牢鎖死，無數道神紋飛轉，宛若神魔，其間，有數行工整的文字閃爍，鍾庭沒有心思仔細看，他大驚，一掌朝頂部拍出。

鐺！

頂部紋絲不動，如同一尊大佛矗立，他神色大變，「中計了？」

「真該死啊……」鍾庭看著固若金湯的爐鼎，咬牙切齒。

外界，黑猿坐了下來，神色平靜，繼續觀望，等待。

「他真的可以嗎？」白猿盯著爐鼎，柔聲問。

「不知道。」

黑猿搖頭，「你身體怎麼樣了。」

「好了一些，但無法根除，若不出去醫治，依舊會加重。」

白猿嘆了口氣，「主人將我們留在這裡，也是為我們好，隨緣就好。」

鍾庭散發神識，卻絲毫感知不到外界的動靜。

爐鼎內氣溫升騰，但攻擊的不僅肉體，還有神魂，他心中一沉，不再掙扎，靜下心，仔細觀察爐壁。

車到山前必有路，他不相信自己會栽在這裡，而且他感受到，爐鼎並非要煉他，攻擊性不強，只是生的結實。

「似乎是一門神通。」

他觀閱，發現百十個文字，講的是如何淬鍊肉體，他按照要求，運轉氣血，頃刻間元氣幽幽浮現。

漸漸的，周身氣息攀升到極致，忽然一股火光浮現，幽幽冥火，跳動間，如幽冥之淵，直攝人心魄。

一朵，兩朵，直到生出一百朵黑焰。

鍾庭感覺身體快要炸裂，睜開眼，目光幽幽，似有燭火躍動，鎮壓諸魔，他冷喝一聲。

砰！

爐鼎炸裂，一道身軀緩緩浮現，周身火焰明滅不定，震撼人心。

黑猿神色一閃，凝視著人影，白猿震撼，兩猿相視，無言，卻都能看出對方眼裡的激動，「出去，有希望了。」

鍾庭瞳仁幽幽，看向兩猿，又低頭看著自己身軀，若隱若現的黑焰跳動，他可以感受到，力量，神魂，以及身軀強度，都上了一個台階。

如今面對曲少敬，他自信，可以輕而易舉的取勝。

他向前一步，道：「多謝。」

黑猿並非是要害他，而是給予他機緣，鍾庭心中瞭然。

「你應得的。」相比大塊頭，白猿顯得更為和善，指了指剩餘三口爐鼎，道：「還有三口鼎，都試試吧。」

鍾庭點頭，然後拾起玉石小劍。

他掃視四周炸裂的爐鼎，已然殘缺不全，可這小東西似乎出奇的硬，毫無損壞，入手溫潤清涼。

玉石小劍插入又一口爐鼎，他進入其中，這一次面對的，是劍術。

鍾庭生來特殊，對劍術更是瞭然，挺立爐鼎之中，斷劍舞動，一番運行下來，爐鼎炸裂。

他站在石室，一身劍意衝天，欲與天公試比高。

白猿神色欣慰，黑猿平靜的外表下，也是波瀾壯闊，主人傳承斷絕於世，如今終於後繼有人了。

剩下的兩口爐鼎分別是一部秘法，與一門心法。

四爐皆破。

「轟隆」一聲，石室頂部從中間一分為二，緩緩打開，向兩側退散。

鍾庭抬頭看去，石室另一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飛流直下的瀑布，從頂部泄下，「嘩嘩」的水流聲，撞擊著他的心靈。

震撼。

巍峨雄偉的瀑布飛泄而下，他原本所處的石室，此時化為一處石崖，下方，是一眼望不到底的虛空。

「這便是出口？」他看向黑猿。

對方點了點頭，道：「放心吧，我們會幫你的。」

白猿笑道，「出去后，別說見過我們，日後自然會見面的。」

「上來吧。」

黑猿蹲下身，伸出巨大的手掌，完全可以容納他瘦小的身軀。

鍾庭瞭然，一躍而上，他被穩穩地包裹在掌心，周圍黑色的毛髮，宛如叢林，隨風舞動，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怪異。

黑猿緩緩走到崖邊，呼出口氣，下一刻，縱身一躍，朝下方墜去，白猿緊隨其後。

耳邊風聲呼呼，嗚咽著，訴說著深淵的孤寂。

鍾庭什麼也看不到，白茫茫的一片，彷彿置身虛無之中。

他似乎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中有人教他學習劍術，淬鍊身體，旁邊還有兩隻巨猿，崇拜地看著他，隱隱約約地呼喊：月神。

脖頸處隱隱傳來刺痛，他睜開眼，白色緩緩散去，耳邊逐漸平靜下來，一切都逝去了。

片刻后，鳥啼獸吼，幽幽的綠意映入眼帘，腳下是一條青石小路，不遠處，有一間清雅閑亭，有人俯首提筆。

鍾庭想起兩頭巨猿，他掃視四周，卻尋不到對方，他們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般，隨同風聲嗚咽，一起消失。

恍若隔世，不似人間。

他低頭，手中玉石小劍隱隱發光，溫潤的涼意滋養神魂，沉默良久，他心裡知道，這並非是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