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魚堅強

天邊紅日漸暮，煙波浩渺的江面白霧騰騰，忽然「撲通」一聲，兩朵水花驟生，頓時水波四散，魚蝦退避。

一道人影直線下墜，石沉大海般，化身一道優美的弧線，如流星一般劃過。

仔細看，那人似乎是沒了意識，一點也不掙扎。

緊接著，又有一灰色身影落水，是個驢子，眸子睜的渾圓，飛快地划動長蹄，朝湖底游去。

無數道水泡，吸引著水中生物前來，成百上千，與呂曜追趕。

不知過了多久，人影沉入湖底，上方無數道魚蝦海星趕來，密密麻麻，圍在四周，好奇地觀望。

「咕咕嚕嚕布。」（是個人類少年。）

「嗚呼咕嚕與。」（似乎還沒死。）

「哧哈。」（我去補一刀，晚上開葷。）

「呼哈。」（好主意…）

呂曜速度不及這些原住民，片刻后，才緩緩駛來，削減了腦袋，想擠進去，奈何魚群數量太多，一時難以衝破。

吼……

這時，一道光影飛速衝來，發出陣陣吼聲，細密的鱗片閃閃發光，五彩斑斕的魚群見狀，瞬間四散奔逃。

「嘛也……習沽源噠王。」（魚堅強來了，大家快跑。）

一隻銀色大魚橫衝直撞，兇悍的氣息，瞬間震暈了許多小魚小蝦。

奇怪的是，大魚只有一半身子，沒有尾部，看那參差不齊的模樣，就像被某種生物咬了一口。

大魚沒有停留，藍色的瞳仁幽芒爍動，直入湖底。

「這也能活下去？」

呂曜終於趕來，吃驚地看著大魚游入湖底，這傢伙雖然只有半截，但僅有的身軀，也有兩人長。

「不好！」

他神色一變，這大魚的目標是鍾庭，呂曜催動氣血，驢不停蹄地向前奔去。

大魚身影躍動，如一輪殘月，精緻細密的鱗片，熠熠生輝，須臾間，便奔向鍾庭，緩緩圍繞著昏迷的人影，幽瞳如鬼。

他沒有更多的停留，兩息，就觀察了兩息。

然後周身光芒大盛，吐出一道水波，幽幽的，水波從底部捲起，將鍾庭包裹，化為一道水泡。

吼……

大魚一聲驚吼，抬起頭，看著奔來的呂曜，然後藍色地眸子一閃，巨大的嘴唇一彎，似乎是在嘲笑這驢子。

緊接著。

他化為一道銀月，光影如芒，帶著鍾庭，瞬間繞過星星點點，如小山丘般的湖底障礙物，朝另一邊飛速游去。

很快，就將呂曜甩開。

「該死……」

呂曜蹙起眉頭，環顧四周，目光如炬，鼻息沖盪下，頓時生出一串串氣泡，好在他修為不弱，還能捕捉到大魚殘缺的氣息。

————

鍾庭像是做了一個夢，夢中，他來到了一處行宮，有許多形態怪異的生物，圍繞著他，看著他，對自己訴說著什麼，神情激蕩而又哀愁。

忽然，一道頭生雙角的人影走來，面目憂鬱，其他身影頓時讓開，大道通天，面目哀愁的那人走來，向自己行了一禮，然後幽幽開口：

呼……

「你醒了。」

一隻醜陋的大魚注視著他，幽幽的目光如鬼一般，對方見他不語，擠出一個醜陋的笑容，沒錯，是醜陋。

鍾庭驚駭，眼前的銀鱗大魚，竟然只有半隻身子。

他想問「你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又覺得不太禮貌，於是便將嘴邊的話咽下去。

他環顧四周，是一處殘破的貝殼，不過夠大，可以容納七八人，一人一魚，也是寬敞。

外面是茫茫的湖水，緩緩而動，遠處不時有魚蝦游過，朝這邊瞥了一眼，便神色匆匆地離開。

大魚還在看著他，目光幽幽，雖然醜陋，但鍾庭可以感受到，對方並沒有惡意，甚至……還有絲絲敬意。

「這是何故？」

他心中疑惑，開口道：「魚…魚前輩，敢問這裡是何處？」

大魚呲著尖銳的牙齒，似乎是在笑，「這裡是大湓澤，你叫我魚堅強就好。」

「魚堅強？好奇怪的名字。」

鍾庭仔細看著對方，隨即瞭然，心道，這名字似乎也符合對方氣質。

隨即，他也禮貌地擠出笑容，報以善意，他是個懂禮節的孩子。

魚堅強的聲音尖銳嘈雜，與他的面貌一般令人擔憂。

如若不是切身感受到對方善意，光憑耳之所聞，目之所見，魚堅強真像個惡魚，水底惡霸，應該就是這般模樣吧。

「魚…魚堅強，你為什麼在這裡？」

鍾庭坐起，又覺得自己說的不合適，又改口道：「你為什麼會幫助我？」

六道仙門的傳送天路受襲，頃刻間崩壞，他與江白燕等人匆忙逃離，好在最後一刻，他們成功離開。

之後，自己便昏厥過去，直至現在，如今看來，已然是與其走散，不過應當不會太遠，也許他們也在這大湓澤中。

「大湓澤…有點熟悉。」

鍾庭喃喃，不過一時想不起，於是便拋之腦後。

魚堅強禮貌如他，笑道：「我本是這湓澤罪人，當年犯下滔天過錯，理應當斬，是龜前輩出言保下我，並命我鎮守此間，等待一位貴人。」

說罷，大魚看著自己，恭敬而又期盼。

「龜前輩？」

鍾庭一時疑惑，不禁想起了呂曜、城隍廟大蛇，心道怎麼都是等人的，然後他指著自己，道：「我？」

魚堅強點頭，「是的，大湓澤湖底鮮有人來，而且，你身上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嗯……很不尋常。」

說到此處，大魚又湊過來聞了聞，鍾庭心中古怪，下意識地躲避。

「額…不好意思，請原諒我的粗魯，怎麼稱呼你呢？」

大魚過於禮貌，鍾庭倒是覺得自己太過見外，頷首道：「叫我鍾庭便可。」

「既然你在此是為等我，那麼，就是有事需要我幫忙？」

魚堅強小雞啄米般點頭，「是的。」

「不過我也不會讓你白幫我，我會報答你的。」

魚堅強似乎是怕他拒絕，連連允諾好處，「這些年我積攢了不少寶貝，你看。」

他嘿嘿一笑，拿出一枚拳頭大的珠子，青玉色，道：「這是避水珠，你能安然在此，便是受其庇護，你拿著。」

魚堅強將避水珠笨拙地塞給他，似乎又覺得這不夠貴重，憨厚一笑，道：「在東邊塵墟，我還藏有一隻玉簫，應該是你們人類留下的，它有些古怪，我不便隨身攜帶，我帶你去取。」

鍾庭收下避水珠，瞬間有一道氣泡將他包裹，緊接著，周身散發出瑩瑩光芒，感覺很舒服。

這大湓浩瀚，一眼望不到頭，他抬頭看了看，道：「堅強兄弟，不必如此客氣，這樣，你說事情，我如果幫你，便儘力而為，事成之後，你載我出去即可。」

他適才散發神識，發覺這裡距離湖底頗遠，一時竟尋不到盡頭，想自己神魂何其強大，竟然無果，這大湓澤深度，可想而知。

他想，如果自己執意衝出，巨大的水力便足以將他摧毀。

魚堅強也不矯情，聞言欣喜道：「沒問題。」

「對你而言，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湖底中心有一處禁地，是當年王族行宮，你隨我前去，只要你能夠進入其中，便是能夠幫我。」

鍾庭思索，心中明白，魚堅強並沒有將全部信息說完，是想再確認一番自己身份，是不是龜前輩說的那個人。

魚堅強怕他誤會，連忙解釋：「只要你能進入，便必然是我要等的那人，我是相信你的，你身上那股獨特氣味不會錯，我曾在王身邊做事，如出一轍。」

「無妨。」

鍾庭笑道：「你是長久生存在此，我落水之後，還有沒有見過其他入湖的人？」

他怕說的不夠清楚，又補充了句：「就與我差不多時間的人。」

自己墜入大湓澤，江白燕他們也應該不會太遠。

魚堅強聞言，抬頭思索，似乎是想起了什麼。

鍾庭一看有戲，看著對方，期待能說出有用的信息。

「的確有一頭驢子，它與你同一時刻落水，不過那廝模樣兇惡，不似好妖，而且實力不俗，我看他對你圖謀不軌，便將你帶到此處，已經其甩掉。」

魚堅強一副自得，笑道：「沒有人比我熟悉這裡，那廝一時半會，不會找過來的。」

鍾庭一愣，「驢子？」

那不就是呂曜嗎……

他面色一黑，這魚堅強好心辦壞事，添亂。

魚堅強雖然笨了些，但也懂得察言觀色，發現鍾庭臉色不太好看，忙道：「那驢傷害你了？」

他當即面露凶氣，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放心吧，有我在，他掀不起什麼浪花。」

鍾庭無言，頓了端，嘆氣道：「那驢子，是我的一位朋友。」

「……」

魚堅強一呆，一身凶威悄然消散，悻悻道：「大水沖了龍王廟，誤會。」

「不過那廝長得的確兇惡……」

鍾庭看著大魚，心道，你平時不照鏡子嗎，「能有你兇惡？」

他平靜下來，想了想，只要呂曜在，那就好說，他擠出笑容，道：「我們先去找我那位朋友，之後再一起去你說的地方。」

魚堅強知道自己理虧，當即贊成：「理應如此，理應如此。」

「出發吧。」

鍾庭起身，走出貝闕。

「稍等，你先遮一下耳朵。」

魚堅強漏出笑容，然後緩緩游出，張開嘴，瞬間發出一陣吼聲。

刺耳的聲音瞬間傳遍整個湖底。

一道道音浪鼓盪，席捲而出，所過之處，成百上千的魚蝦退避，然後尋著發出聲音的地方，奔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