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報紙
1804年,5月18日,下午兩點半,米爾·愛德華在睡夢中驚醒,他聽到不寒而慄的聲音在房門外響起,這與他在夢境里的敲門聲同樣可怕,像一隻暴怒不安的蠻牛在瘋狂的撞門。
他感覺整棟房子都在震顫,像極了地震。玻璃,床,地板,桌子,以及桌子上的擺放盤子和酒杯幾乎在互相打架,甚至房樑上的灰塵宛如大片雪花紛紛揚揚落下,只不過它是黑色的——黑色是他最討厭的顏色。
米爾急速地跳下床,來不及穿鞋,於是光著腳向樓下飛奔。
他擔心沒過一會兒房子便會塌掉,他不確定一樓的門外是什麼傢伙在敲門,還是真的有一頭牛,他必須要上前阻止。
他抓下門口處懸挂的舊式大口徑燧發槍,打開保險,瞄準深棕色的鐵門,他已經想好準備對門外的傢伙打穿幾個窟窿了。
他立刻抽出左手,身體前傾,打開門栓,接著他小心翼翼的開門。
他看到門口站著高大威猛的黑人,他忽然愣住了。
因為黑人的重複著敲門動作時,巨大拳頭不小心碰到了槍筒,以至於米爾手中的燧發槍猝然掉到了地上。
「嗨,老兄,三年沒見,你變得比以前勇敢了。」他哈哈大笑的說:「實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碰到了你的槍。」
米爾臉色蒼白的注視著黑人如同巨石的拳頭說道:「斯托達德先生,這一點也不好笑。」
「如果你砸爛了它們,我會讓你賠給我一座宮殿!」米爾簡單整理一下白色的半袖襯衫,仰起頭,皺著粗眉指著屋子裡的一切說。
伊恩·斯托達德像是野外的一隻性情憨厚黑熊,身體巨大,身高甚至比米爾的鐵門還要高半頭。
他露著潔白的牙齒,並沒有理會米爾裝腔作勢的姿態,嘴裡即將要說些什麼的時候,米爾極其厭煩示意他把靴子上的泥擦掉在進入屋子內。
米爾有潔癖,這和他的星座有極大的關係,他在新奧爾良生活已經有十年了。
他的身份只有女朋友愛麗娜·馬塞納和他的朋友伊恩·斯托達德知道,法國區的任何人他從未透露過半點。
對於他們來說,米爾是一位英國未來人,他們根本不懂什麼是未來人,平日里他們相處的極其融洽,偶爾,米爾會聊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語時,他們都會把他當做一種患有精神疾病的一類人來對待。
米爾為了尋找家族的秘密——詛咒,在英國劍橋大學圖書館與魔鬼簽訂契約,魔鬼將他送到新奧爾良以後,僅僅生活了一年,發現與自己想要去的時間完全是衝突,他確信一點,他被魔鬼耍了。
米爾在新奧爾良的十年,一直在尋找魔鬼的蹤跡,它好像消失了一樣。
米爾彎腰撿起燧發槍,放回原處,他從來不擔心走火,因為槍里根本沒有子彈——他忘記了裝子彈。
伊恩走到客廳,摘下海軍藍色的海狸帽,然後從棕色的公文包里拿出厚厚報紙,將它們一起放在木質的桌子上說:「你最近過得怎麼樣?老兄。」
米爾回到二樓穿上新定製的布鞋,他聽到伊恩的大嗓門回答道:「很好,剛搬了新家,你呢?」
「一點都不好,我討厭他們,更討厭我的父親,為什麼要讓我當議員。」伊恩說。
「他們?」米爾站在樓梯間問。
「對,就是他們,所謂的聯邦政客。」
米爾從不關心伊恩口中的政客,他關注的是,伊恩這次回來會給他帶來什麼樣的消息,如果沒有帶來任何消息的話,他更會和老朋友敘敘舊。
剛來新奧爾良的時候,他非常討厭這裡,經常會受到一些歧視和不公平的對待。
然而,1794年在新奧爾良大發生的大火,他救了很多人,包括伊恩和愛麗娜,因此,改變了米爾的命運,也改變了新奧爾良大部分居民對他的看法。
自從他和愛麗娜相愛的那一刻,他更喜歡呆著這兒。
「事實上,你要感謝你的父親,如果你的父親沒有當上路易斯安那軍政總督的話,那麼現在,你會與他們幫傢伙一樣,在干著最廉價的勞動力。」
米爾極力的開導伊恩,他更加希望伊恩某天會成為聯邦政客中的一員,這樣伊恩能給他帶來更多的消息,另一方面是來自於伊恩的父親,米爾作為伊恩唯一的朋友,希望米爾幫助伊恩成長,使他的心靈不會受到任何的傷害——伊恩是他父親和情婦的孩子,他父親唯一的男丁。
米爾轉過頭問他說:「你想喝點什麼?」
「白蘭地。」
伊恩挪開帽子,把帶有摺痕的厚厚的報紙在桌子上鋪開,趁著米爾倒酒的功夫,他從西裝裡邊的口袋,取出一張薄薄的報紙,迅速地打開以後,他將這張報紙放在了厚報紙的最底層。
這時,米爾恰好端著兩個酒杯坐在伊恩的對面,另一杯遞給了伊恩。
伊恩面無表情的用一隻手接過酒杯,另一隻手把報紙立即推到米爾的面前。
「老兄,你提供的報紙越來越厚了。」米爾興奮地說。
伊恩飲了一口白蘭地說:「你快點看,看完你找個時間把它們處理一下,我可不想被當成間諜抓起來!」
米爾沒有喝酒,他開始一張接著一張的快速翻看報紙,他只看大標題和一些大事。
伊恩知道他在報紙里尋找什麼,其中,裡面有幾張是關於聯邦方面的報紙,其他國家的報紙都是他花大價錢買來的,那些個搞情報的人,似乎都把伊恩當成了某種怪胎。
當米爾即將翻看到最後一張報紙時,伊恩突然開口說話了:「說點題外話,最後一張你留著,它晚上可以打發你無聊的時間。」
「你想問些什麼?」米爾放下手中的報紙,把它們折起來放好,眼神疑惑的瞥向伊恩說。
伊恩一口氣喝光了杯子里的酒說:「你先再給我倒一杯。」
伊恩瞧見米爾起身去廚房拿酒時,他將最後一張的報紙又放到了第一張的位置上。
伊恩很了解,關於那一張報紙里的信息,決不能讓米爾看到,至少今天不能,他擔心米爾看了會發瘋,所以他要想方設法的試探一下米爾態度。
米爾將伊恩的酒杯里倒滿以後,他又回到了座位上。
「老兄,你的病好了嗎?」伊恩關切的問。
「和愛麗娜在一起后,病情有所好轉,她簡直就是我的良藥。」
伊恩表現的非常鎮定,決不能讓米爾察覺到一絲破綻,他接著問:「如果,我是說如果,她離開了你,你會怎麼樣?」
讓米爾沒有想到的是,伊恩話題會跳轉到愛麗娜身上,這是他不能理解的。
「我從來沒有設想過,我不能失去她,這是不可否認的。」
「生老病死是最平常的事,我現在需要給你打個預防針。」「另外,或者,她某天不愛你了,跟了別的男人,你會怎麼做?」
「我應該會祝福她。」
伊恩從幾句與米爾的交談中了解一些潛在信息,米爾對待愛麗娜會比他所想的看要開明許多,他可以完全放心讓米爾去看那張報紙了。
「我要回去了,老兄。」伊恩喝光最後一滴酒說。
「你去哪?我這裡能容得下你。」
伊恩站起身,將海狸帽夾在腋下,他一臉壞笑的說:「新奧爾良旅店,你知道我今晚想要些什麼。」
「外面下雨了,我取把傘給你,你把它帶上。」
米爾沒有挽留他,他足夠確信比任何人都了解伊恩,每次來新奧爾良他至少都會去一次。
「不需要,我喜歡下雨,更不喜歡打傘,它能使我變得涼快,清醒。」
在伊恩離開之前,他特意囑咐過米爾,一定要等他今晚想好了,再去打開那張報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