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
還說不會哄人?
這特么的——
被子里很熱,很悶,高燒讓人呼吸急促,大腦發脹。
裴言雙手捂住耳朵,卻發現這樣子他不光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還能聽到清晰的心跳聲。
明顯比尋常更快,更響。
發燒真的是一件非常讓人不愉快的事情。
所有一切都變得不正常起來。
裴言好長一陣子不吭聲,那邊沈霆冕出聲,問他在做什麼。
裴言鑽出被子,抓起手機:「看你發的照片。」
沈霆冕:「還沒看完?」
裴言:「我要仔細看。」
沈霆冕:「那你仔細看到了什麼?」
裴言剛要說我沒看到什麼,手指滑動到最後一張,視線凝在上面,不動了。
剛才快速看了一遍,沒有發現,這最後一張照片里,窗玻璃上倒映出了沈霆冕的臉龐。
一半沉浸在暗夜中,一半呈現在光明下,深邃的黑眸里似有火苗在跳躍。
裴言再次把手機丟到了一旁。
好一會,才開口:「你好心機。」
沈霆冕一開始還裝不知道:「我怎麼心機了?」
裴言:「你還故意拍你自己。」
沈霆冕直言不諱:「對,我就是故意的。」
裴言:「……」
沈霆冕:「果然裴裴眼裡不光只有風景,還有我。」
裴言閉了閉眼。
你那麼大一個人杵在那,怎麼可能看不到?
「溫度退了嗎?」沈霆冕又問。
裴言躺平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上的太陽的光斑。
他頓了頓,說:「應該退了吧。」距離他吃退燒藥,已經四個多小時了。
沈霆冕:「你測一下。」
耳溫槍在書桌上,裴言有些不想動,敷衍道:「退了。」
「拍個耳溫槍的照片我。」
裴言:「……你怎麼比老師還嚴格。」
沈霆冕催他:「快點。」
裴言抓起被子,抱在懷裡:「我真的退了,我現在不難受了。」
「那就去測一下,不然我不放心。」
見裴言還是沒動靜,他微嘆了一口氣,語氣變得嚴肅,「要是不退,我可要飛回來了。」
「你別——」
「嗯?」
裴言坐起身,走下床:「反正就是別,我現在就去測!」
——滴。
耳溫槍響了一聲,裴言看過去,37.5。
他趕緊咔嚓拍了一張照片給沈霆冕,證明自己是真的退燒了。
沈霆冕聲音沉了點:「一聽到我要回來就這麼乖,怎麼,不想見我?」
裴言抿著唇:「現在不想。」
沈霆冕:「怕生病了丑?」
裴言自然是不怕丑。
他是那種典型的,從出生好看到大的孩子,哪怕是很多成年帥哥美女不想回憶的青春期,他都沒有一丁點糟糕的回憶。
他就是純粹恐懼與沈霆冕見面。
而且這種恐懼並不是來源於他一貫的「社恐」。
——裴言很清楚。
不管如何,在他見沈霆冕之前,一定要將這件事全部解釋清楚。
裴言有些心不在焉地說:「你飛回來得十幾個小時,到時候我都好了,難不成你再飛回去?」
沈霆冕:「行吧,聽寶貝的。」
「你能不能別——」
「嗯?寶貝想說什麼?」
又來了,那種很犯規的輕笑聲,還叫他「寶貝」。
他要是一開始就知道這傢伙談戀愛是這種樣子,就算這人不是沈霆冕,他也絕對絕對絕對不會去「撩」的。
這簡直是給自己找罪受!
裴言雙手捂住耳朵:「我困了,我要睡覺了,掛了。」
沈霆冕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裴言實在是聽不下去了。
他搶在沈霆冕說話之前,按斷了語音通話。
也許是和沈霆冕說話太費神了,耳邊一恢復清靜,裴言又很快睡了過去。
裴言一覺直睡到了傍晚,外面乒鈴乓啷的聲音把他吵醒。
睜眼的時候,裴時寓的腦袋從門外塞了進來:「哥,你感覺好點沒,夏淼哥問你晚飯想不想喝——」
「粥」字沒說出來,裴時寓人已經走進來了。
他指著裴言書桌上攤開擺放的亂七八糟的外賣盒子,瞪大眼睛:「你點外賣了?」
裴言:「我難得生病一次,不能對自己好一點?」
「可是——」
「可是什麼?」
裴時寓撅起唇:「這家據說不外送啊。」
裴言:「?」
裴時寓歪著腦袋:「真的,就我們班賊有錢那個張小悠,她生日的時候想請我們吃這一家的外賣,結果酒店說什麼也不肯送。因為這個事情,她後面被冷嘲熱諷了好久誒。」
「哥,你到底是怎麼讓他們送的?告訴我,我去和張小悠說。」
裴言飛快從床-上爬下來,三下五除二將桌上的外賣盒子收起來丟進了垃圾桶,然後拍了拍手:「你看錯了,這不是你說的那家酒店。」
裴時寓:「哥你——」
裴言面無表情地打斷他:「快去給我煮粥,你三水哥每次做菜都特別咸,我現在是病人。」
裴時寓:「……」
裴言看著垃圾桶里的外賣盒子,有些煩躁地抓起手機,給沈霆冕發了一條信息。
【+1】
本以為男人陪他熬了大半宿,這會兒應該還在睡。
沒想到信息剛發過去,對方立刻發了一個問號過來。
裴言沒有回答,而是問:【你不在睡覺?還是我吵醒你了?】
男人:【我在辦公室。】
裴言徹底震驚了:【你都不用睡的嗎?】
沈霆冕給他發了一張照片。
陽光熱烈,男人骨節分明的大手裡,握著一杯正冒著冷氣的美式。
-
裴言只請了一天假。
身體雖說還沒徹底恢復,但沈霆冕激勵到了他。
這人都這麼有錢了,結果還這麼勤奮,他作為未來的打工人,怎麼可以因為一點身體的不適,就貪戀家裡的床褥呢?
當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去看看項目組怎麼樣了。
他問過錢潔,前天梁教授走後,一切依舊。
只在昨天,知道他請假后,康望山稍微詢問了一下他的請假原因。
知道是發燒后,也沒再說什麼。
組裡昨天加班了,早上裴言到的時候,辦公室里很安靜。
他剛坐下,門口傳來腳步聲,以為是同事,裴言抬起頭。
然後和一雙陰沉的雙眼對上了。
一如既往地,裴言移開眼,低頭下去整理著手上的資料。
那人緩緩往裡:「請假也不和我說,這就是你工作的態度?」
裴言慢里斯條將一疊資料全部塞進文件夾里,這才抬起頭:「員工守則我看過了,如果只是一天的短假的話,並不需要部門管理人的簽字,康經理。」
康望山嗤笑了一聲:「你倒是挺認真,那麼厚一本員工守則都看完了。」
裴言垂眼,語調不卑不亢:「我很早就看過了,康經理。」
康望山眯起雙眼。
只用餘光,裴言也知道對方的視線是黏在他身上的。他知道那種目光代表著什麼。
從青春期以來,他見過太多次了。
噁心的感覺從腳底一路網上,攀爬至後背的時候,前方傳來錢潔快活的打招呼聲音:「早上好呀家人——」
看到辦公室里的康望山,她最後那個「們」字遏止在喉頭。
康望山冷嗤一身,轉身往外。
錢潔心有餘悸地走到裴言這邊:「剛才康經理和我錯身過的時候,臉色好差,他沒為難你吧?」
裴言搖搖頭。
錢潔皺眉:「我總覺得他特別不喜歡你,奇了怪了,我這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不喜歡你。」
裴言:「我又不是人民幣,當然不可能誰都喜歡我了。」
兩人聊天中,項目組的其他人也陸陸續續來了。
那天裴言跟著梁教授直接走了,這會兒大家見他來了,紛紛圍上來問他梁教授怎麼樣了。
梁苗苗的事情本就不是秘密,當初裴言在學校就聽老師們八卦的時候聊過。
所以項目組的人回去隨便一打聽,便大概知道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大傢伙正是年輕熱血,知道部門管理是如此噁心的一個人之後,各個開始表示不滿和抗-議。當其中一人提議由他們中斷項目開發的時候,很多人應聲說好。
大家討論的越熱烈,裴言的眉頭擰的越深。
他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很難得地插入大家憤慨的談論中:「如果這個項目中途結束,那麼我們的實習生涯也會就此結束,你們覺得,山城會跟中途放棄項目的實習生簽正式合同嗎?」
隨著他的話音落,辦公室里瞬間變得鴉雀無聲。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閉上了嘴。
裴言突然覺得有些暈眩。
激動憤怒大家都會,但是真的牽扯到真實利益,那麼這種無用的情緒就會很快被拋棄。
沒有人會那麼傻,憑一時意氣,放棄自己的未來。
裴言扶著桌子,撐住有些發軟的身體,認真說:「梁老師會有自己的考量,我們大家現在最需要做的,是不要再去給她徒增煩惱。」
裴言向來不愛在大家面前說什麼,平日他永遠都是項目組最安靜的那個。
當然,安靜不代表沒有存在感。
出眾的外貌,卓越的個人能力,以及特殊的創作本事,都讓他成為這個項目組除了梁教授以外,最最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所以,當他說完這幾句,所有人也都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工位,開始工作。
裴言想坐回去,但那種眩暈感越來越重,已經有些影響到他的呼吸了。
裴言深吸了一口氣,起身往外,想出去透透氣。
錢潔追了出來。
「抱歉啊學弟。」她跟在裴言身後,「山城集團真的是我們很多畢業生的第一選擇……」
錢潔越說越覺得羞愧,「我們這些做學長學姐的,卻沒有你更在意老師的感受,老師要是知道了,對我們一定很失望。」
裴言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往前看著。
他的目光穿過透明的辦公室玻璃牆,看向最裡面的一間辦公室。
那是康望山的辦公室。
那次在咖啡館的打臉,以及來這邊工作之後的態度冷淡,不管康望山對他報了什麼心思,不出意外,就算這個項目能順利完成,他也不可能留下來了。
既然留不下來,不如利用留在這的短暫時間,做點什麼。
等錢潔離開后,裴言拿出手機給夏淼發了一條信息:【淼淼,可以幫我一個忙嗎?】
-
L城,沈霆冕的辦公室里。
費一城半靠在辦公桌前,看著沈霆冕簽文件。
「你現在每天午休,都是在陪裴裴吧?」
沈霆冕手頭動作不停:「嗯。」
費一城:「所以你現在確定要回去了?」
沈霆冕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現在,我還沒確定。」
費一城捉到他話里的重點:「那就是以後要回去的。」
沈霆冕沒接話。
費一城:「你如果回去的話,你老爹那邊怎麼辦,你要回去繼承他的公司嗎?」
沈霆冕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反問:「難道你不想回去嗎?」
費一城指關節敲了一下桌面:「我肯定是想回去的,但我不想回去後天天看著你們父子吵架。」
「但是呢,如果你不回去,你和裴裴這麼天天網上談戀愛,隔著十幾個小時時差,確實也不是辦法。」
他搬了個椅子,在沈霆冕對面坐下:「要不你勸勸裴裴,讓他大學來我們這邊念?」
沈霆冕翻閱文件的動作停了下來,似乎在思考他的這個建議。
費一城繼續勸說:「L城有好幾所世界名校,有你的加持,他去哪裡肯定都沒問題的。」
沈霆冕眸色變冷:「你覺得裴裴考不上?」
費一城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霆冕正色強調:「他可以考上這個世界上任何的大學,不需要我的幫忙。」
費一城扶額:「是是是,我知道你的裴裴特別優秀,我這不是在給你提一個建議嘛?他來L城讀個四年大學,可以的話,再讀個三年研究生。七年過去,你老爹應該也徹底退位了,到時候你再回國,很多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
費一城越想,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OK。
特別合理。
沈霆冕放下筆,雙手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如果我為了和他在一起,讓他背井離鄉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生活,那我就不配說我喜歡他。」
費一城呆在那。
沈霆冕垂眼,繼續開始批閱文件:「這件事,以後別在我面前提起了。」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如果你不想扣工資的話。」
「我靠,老沈,我怎麼以前從沒發現過你這麼man呢?」
沈霆冕瞥了他一眼:「你早發現有什麼用?」
費一城:「我找機會近水樓台先得月啊!」
沈霆冕:「……離我遠點,別噁心我。」
「喂喂喂,我是說我介紹我表弟給你認識,你在想什麼!」
-
夏淼一愣一愣地聽完裴言的計劃:「你真的要這麼做?」
裴言點了點頭。
夏淼深吸了一口氣,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裴言,彷彿重新認識了一遍眼前這個多年的好友。
靜默間,裴言放在桌上的手機震了震。
裴言看過去,屏幕上,那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頭像跳了出來,差不多到視頻的時間了。
夏淼也看到了他的「小動作」,乾脆利落地站起身:「雖然我很不贊成你的做法,但如果你想的話,我肯定會支持你!這樣吧,我先回去想想辦法,將那一個區域的攝像頭屏蔽掉,之後到底要怎麼做,我們從長計議。」
裴言:「好。」
夏淼走到門口,又轉身回來,他點了點裴言已經拿在手機的手機:「那個你追的?看樣子追上了?」
裴言臉頰一紅:「我沒——」
夏淼眼帶揶揄:「不用害羞,等你覺得差不多了,帶給哥看喲!」
說完,不等裴言說話,「砰」地關上了門。
點開視頻后,裴言一如既往地翻開了會計師的書,試圖認真學習。
只是今天,書冊上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隻歪歪扭扭的小蟲,動來動去地,讓他完全沒辦法好好去看。
就算知道自己以後不會留在山城集團,但是這個「失去」的過程,還是讓裴言有些難受。
尤其——
一想到這個過程里,他還需要去應付康望山那樣子噁心的人,裴言整個人都喪氣起來。
這種低落的心情,他無法告訴任何人,連夏淼都不行。
要是夏淼知道他是抱著離開山城的念頭做那些,一定會阻攔他的。
只除了——
裴言「啪」地合上書,抬起頭來。
男人聽到他的動靜,也抬起頭。
兩人視線交匯,裴言擰了擰眉心:「哥哥,你有沒有一定想要的東西或者想要去做的事情?」
沈霆冕幾乎沒猶豫,看著他:「你。」
裴言臉頰發熱:「我不是東西!」
沈霆冕:「那你是什麼?」
裴言突然發現,這個傢伙其實特別狡猾,嘴巴也很厲害,而且特別特別會扭轉話題。
他根本!就!說!不!過!「算了,」裴言又翻開書,「我還是自己想吧。」
沈霆冕來了興趣:「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可以知道嗎?」
裴言沒什麼表情地拒絕了他:「是你不可以知道的。」
沈霆冕挑眉:「我知道了,是小朋友的秘密。」
裴言紅著臉抗-議:「我不是小朋友。」
抗-議完,他眼睫動了一下,「不過確實是不能告訴你的秘密。」
沈霆冕沒有追問。
他的裴裴似乎很喜歡藏秘密,作為年長者,反覆詢問以此來達到目的並不是什麼合理的方式。
也容易惹小朋友不快。
男人眯起雙眸。
裴裴馬上要高考了,能讓他煩惱的事情,大概只有學習,或者學校的一些安排吧?
趁著男生髮呆,沈霆冕點開電腦上的通訊軟體,給沈樾發了一條信息。
【你們學校最近有發生什麼嗎?】
發完,又覺得沈樾這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傢伙肯定對學校的事情不聞不問不清楚,索性給北城高中的校長也發了一條。
做完這些,沈霆冕抬起眼。
只見男生依舊坐在那,目光有些獃獃的。
當然,這樣子的他依舊很好看,只是看起來莫名有些可憐。
沈霆冕不想讓他一整晚都這麼神遊天外想一些沒必要的事情。
這樣不光影響學習,還會影響後續睡眠以及明天上課。
沈霆冕拿起一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開口:「如果是特別想要的,也得分情況處理。」
男生眼睛攸地亮了起來:「怎麼分情況?」
果然還是很想知道答案。
沈霆冕忍著想要笑的沖-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嚴肅:「如果是你能承受的範圍,那就全力以赴。」
這句話很合裴言的心意,他平時不管做什麼,也是這麼想這麼做的。
不過他又有些好奇:「那如果是我不能承受的呢?」
「那就,」男人頓了頓,「想想別的辦法。」
裴言:「怎麼想?」
沈霆冕:「比如說求我幫你。」
裴言:「……」這種事情肯定是不可能的,現在的他最怕的就是聽到沈霆冕要幫忙了,他真的不想再欠對方什麼了。
「或者——」
男人像是猜到他內心所想一般,搶在在他拒絕之前,微笑著開了口。
「我求你,讓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