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
金無望一度覺得,如果有什麼人是一定不會背叛快活王的,這位氣使一定位列頭名。
因為一個勢力的首腦背後的那個位置,必定是交託給他認為最值得這份信任的人,也最不可能背叛他的人。
獨孤傷這副乾柴一般的面貌也時常讓他看起來沒有多少情緒可言,就像是一個沉默的影子。
所以金無望也萬萬沒想到,獨孤傷會突然前來,而他所提到的另一個人,恐怕正是酒使韓伶。
「氣使……」霍凌霄想了想又改了口,他既然來了便等同於拋棄了氣使的身份,再這麼叫就有點不合適了。「獨孤先生果然是個聰明人。」
獨孤傷當然是個聰明人。
一個不夠聰明的人是不會在發覺快活王對韓伶的態度有異的時候,替他說出該說的話的。
更不可能在一個本質多疑且自卑的人身邊,混到形同影衛的地位。
他去跟韓伶說了若他是韓伶就一定儘快逃命之後,也很快意識到了,韓伶危險,他也未必就安全到哪裡去。
韓伶還有可能不是被快活王親自針對。
因為他本就是個殘廢,快活王不屑於親自對付他。
可獨孤傷不一樣。
更讓他的處境變得艱難的無疑是,他已經快讓自己活成一個影子了,若是快活王反應過來要除掉他,甚至未必會有人知道他的消失。
恐怕連死後都無法留個全屍。
他當機立斷在快活王對酒使宣判了叛逃罪名的當晚,趁著韓伶以斷腿毒劍擊殺了四名急風騎士的當口,表示願為快活王代勞前去捉拿韓伶。
他確實追上了韓伶。
論起對沙漠的熟悉,長年在外的韓伶遠不及他。
他卻並沒有帶著韓伶回去見快活王,而是將原本想先在流沙之中躲藏一段時間的酒使給拖了出來,快馬加鞭地朝著洛陽趕來。
事實上獨孤傷一走,柴玉關就覺得有些不太妙了。
獨孤傷的反應有問題!
他更是很快發覺,獨孤傷根本沒有在搜索韓伶的下落。
這位被他信任有加的氣使飛快地甩脫了急風三十六騎以及其他快活王麾下的人手,消失在了沙漠之中。
同時消失的還有韓伶的下落。
柴玉關差點沒氣出個好歹來。
他手底下酒氣財色四使者,色使死在了洛陽,這一點財使來信提及過,可財使現在也不見了蹤影,只知道原本該當執行順利的沁陽古墓挖掘沒了聲息,就連他的人也不知道去何處了。
什麼打探消息!他細想之下也越覺不妥。
財使何必親自去做這樣的事情。
現在氣使和酒使更是一起失蹤了。
要不是因為生怕被底下的其他人察覺到,這些「得力助手」若是已經全部離去,定然是快活王本人存在什麼問題,柴玉關恨不得將氣使和財使也加入到懸賞的名單中去。
他明明身邊還是美人環繞、俊才雲集,柴玉關卻忽然有種眾叛親離的錯覺。
不,分明只是那幾個人有問題而已……
柴玉關絕不承認是因為那個「王爺」給他造成了一種無形的心理壓力,近來中原種種不循常理的異變,更是讓他覺得有事情脫離了他的掌控,才讓他做出了這樣的舉動。
他坐在樓蘭古城的王座之上,只覺得面前的美人歌舞和盛宴美酒都讓他覺得提不起興緻來。
好在,好在他還是快活王!
他是自我說服了,金無望卻有點睡不著了。
如果只有酒使叛逃便也罷了,快活王偶爾有心態失衡,他這個當人下屬的還勉強可以說服自己,繼續為了報答對方的救命之恩和知遇之恩,在他手底下混下去。
可現在一道離開的還有氣使。
一個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知道他不比了解自己少的氣使也隨之離開,更是一板一眼地說出了自己覺得酒使無辜這樣的話,金無望就怎麼也騙不了自己了。
他知道霍凌霄帶著沈浪離開的十幾日必定做了什麼事情,但也知道能夠讓氣使和酒使離開快活王,其實還是柴玉關本人所為的差錯。
在這樣的大勢卷挾之下,他就算還效忠於快活王,極有可能也並不能得到個好下場,既然如此,他還不如做出一個更加明智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你不叫王戊,而叫金無望?」
「……」金無望一點都沒從她的臉上看出哪怕是一丁點的吃驚,分明就是個早已經知道的事情。
偏偏她還要來走一個過明路的流程,來表現一下自己現在才知道這個事情,需要對他慎重安排去留。
這就讓人有點無語。
更讓他無語的無疑是在已經恢復了名字和身份之後,找上門來與他敘舊的酒使說道:「如今看來你果然是我們之中最有頭腦的,早早就已經知道了靠著快活王是靠不住的,不僅給自己找好了退路,還安排下了晉陞的路子。」
金無望:他不是他沒有,他之前真的是來當卧底的。
金無望很想認真地解釋一番自己的行為中的思量,又覺得好像怎麼說都不對。
在韓伶的解讀中,他恢復了容貌投靠北斗居,分明是個要改頭換面做人的信號。
他在此地不僅沒有一點有用的消息傳遞給快活王,反而為對方的騎兵隊伍貢獻了一份不小的力量,更是證據確鑿。
獨孤傷成功與霍凌霄談妥后,在逃命中動手還是受了點內傷的韓伶也被接了過來,他來的第一件事便是了解此地的武裝力量,也一眼就看出了這些人的行動之中透著股被人專門指導過的影子。
後來也得到證實,正是出自化名為王戊的金無望的手筆。
「金兄不必多說了,你我如今還是同僚,只不過是換了個效力的地方罷了。倘若真如你所說——」
「沁陽古墓中的財寶落入了她的手中,丐幫的左幫主在她的控制之下,現在的丐幫幫主是她的人,龍四海也在她手裡,就連金錢幫也是她支持的勢力,正是你覺得府中運出去的那批錢財的去向,那麼這位霍姑娘所圖不小,也值得我韓伶效忠。」
他之前就是因為被柴玉關打造出的形象所折服的,如今那位快活王的名望在他這裡一朝崩塌,換一個人也無妨。
「只不過我現在還寸功未立,要在此地立足,還要有勞金兄了。」韓伶又補充道。
金無望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被韓伶這一番說辭洗腦,他甚至快要真的以為,那確實是他的本意了……
而霍姑娘——
或許很快就不該叫做霍姑娘了。
丐幫和金錢幫的南北對峙局面並未持續多久,就已經被打破了。
丐幫頂著天下第一大幫的名頭多年,想要取而代之的勢力不知凡幾,現在忽然冒出了距離趁著丐幫內部清理的時候,距離做到這一步不過差一點推動力的金錢幫,名字俗不俗的不要緊,前來投靠的人是著實不少。
新晉的幫眾年少氣盛,新整頓的丐幫也亮出了利爪。
一邊是決定推波助瀾,不能被上官金虹搶功的王憐花,一邊是穩紮穩打做出小範圍碰撞,對局勢掌控得當的上官金虹。
正如霍凌霄所說的那樣,當把狡狐和惡犬放在一起對打的時候,這兩個人中的任何一個都能發揮出比平時更高的水平。
更不必說霍凌霄一點不嫌棄自己在煽風點火地把酒氣財三使都投靠到了她麾下的消息,往兩邊各送了一份,表示他們要是再不趁著這個機會把她想要的局面製造出來,他們就可以趁機退休了。
這可真是個很有分量的威脅。
尤其是她確實有這個本事。
讓金無望覺得很有意思的是,霍凌霄其實一點都不掩飾她對哪些人是在利用,哪些人是在真心相交。
可被利用威脅的人也照樣能夠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甚至覺得她這也未嘗不是一種領袖風範。
她和柴玉關在這一點上截然有別。
其實要說她神秘,金無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忘記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的,從棺材里出現的出場真是要比誰都神秘。
但她一步步與周遭加深的羈絆又讓金無望意識到,神秘並非是她給自己樹立的人設,也不是她和下屬之間的距離感的憑證,更不是靠著這個來讓人不敢生出違逆的意思。
看看染香的情況就知道了。
她將霍凌霄視為神明,可她此刻在自己的心中未嘗沒有一點信奉她自己為精神支柱的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