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 心事難明

六十 心事難明

「子琪!周子琪!等一等!」

通往宿舍區的林蔭小路上,一個女孩慢慢走著,手裡翻開的筆記本上字跡密密麻麻,最上面一行寫著考察計劃四個大字,她口中念念有詞,一雙靈動的大眼睛藏在一副格外大號的深棕色眼鏡框後面,忽閃忽閃地看著本子,隨著她點點頭或搖搖頭,腦後的一雙馬尾辮也跟著輕輕搖擺。

「周子琪!等等!我有事跟你說。」

秋日下午的暖陽照在她米白色的連衣裙上,反射出明亮的光芒,讓她小巧玲瓏的身影格外耀眼起來。她徐徐走著,一雙系帶黑色小皮鞋時不時踩在落葉上,發出嚓嚓嚓的聲音。

眼前突然一花,一個人影攔在她面前,雙手叉腰,大口喘著粗氣,顯然是一路追著跑過來的。

「周子琪,終於追上你了,累死我了。」

女孩抬起頭來,看清來人後,眼神中的專註之色消失了,一抹恬淡的微笑浮現在臉上,透著自信而從容的氣質。

「魏澤昌同學,找我有事嗎?」

來人一聽,差點背過氣去,自己喊了一路,追了一路,原來她壓根沒有聽見。

但他不能生氣,也不敢生氣。自從研究生開學后她一亮相,就成了眾多男生心中的女神,集美貌智慧於一身,用在她身上,可不是形容詞。他想在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個,明天不是導師要帶大家去考察嘛,這是第一次野外考察,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考察計劃怎麼寫。」

「嗯?不對吧,我倆又不在一個組,你跟我有什麼商量的?」

「你是第一組組長,我是第二組組長,我們可以交流一下嘛。」

「哦?這樣,那你有計劃嗎?拿來我看看。」

女孩說著,一隻手將自己筆記本抱在胸口,伸出另一隻手,一副拿來我看的意思。

男孩這會呼吸已經平復了下來,很自信地從書包里掏出筆記本,翻了翻,停在其中一頁,掉過頭,遞到她手中。

女孩眼波流動,一目十行,將男孩寫好的計劃看了一遍,從低下頭到抬起頭,總共花了不到一分鐘,看完后,又將本子遞了回去,臉上神色似笑非笑。

「怎麼樣?」

「很不錯,條理分明,有板有眼。」

「是嗎?」

「很好看,字寫的很漂亮,你是練過書法吧?」

「小時候被逼著練過幾天,早就荒廢了,這你也能看出來。」

女孩卻不做聲了,轉過臉朝遠處看了幾秒鐘,又回過頭來問道:

「你覺得導師組織這次考察的主要目的是什麼呢?」

「目的?應該是鍛煉我們吧,第一次野外考察,看看大家本科階段基礎打的怎麼樣。」

「是嗎?那我們沒什麼好交流的了,再見!」

女孩說完,一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男孩有些發傻,站在原地獃獃看著女孩逐漸消失的背影,口中念念有詞:

「目的!目的!能有什麼目的呢?」

女孩此時沒了繼續琢磨考察計劃的心思,抱著筆記本一路向前走去,腦子裡卻回蕩起導師李源的聲音。

「同學們,如果黃河大學搞地理的人搞不清楚黃河的成因,那我們是有歷史責任的,哪怕付出幾代人的努力,也一定要把這個問題搞清楚!」

「所以,你們既然考上了黃河大學的研究生,既然有志於自然地理這門學科,那就從今天起,一刻也不要忘記,

為什麼而來。」

是的!這也是她來這的目的,她從遙遠的南國,萬里迢迢而來,就是因為這條偉大的河流。

還有一件事,她要找到自己的姑媽,她唯一的姑媽就在這裡,從小到大,經常聽父親說起,因為種種原因,他們兄妹自從分開后再也沒能相見,寄去的信件既沒有迴音,也沒有被退回,慢慢地也就斷了音訊,算起來,已經有二十多年了。

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每次說到姑媽的事情,父親總是語焉不詳,除了大概的經過,沒有更多的細節。但說起黃河來,卻總有說不完的話題。

「廠子西邊不遠處山坡上有個小村莊,離黃河很近,沒事的時候,我經常去那看黃河,對面是無窮無盡的山丘,紅彤彤的,據說是丹霞地貌,山下就是黃河,正好在那拐了個很大的彎,秋天的時候,河水暴漲,泥沙俱下,從遠處滾滾而來,那景象真是太壯觀了,等你們長大了,也一定要去看看黃河,那是爸爸曾經戰鬥過的地方。」

小時候,她和弟弟總是不耐煩地聽著父親的老生常談,媽媽也很不耐煩,提醒他注意,然後父親就閉嘴了,然後下一次繼續。

父親一直熱衷於收集有關黃河的資料,其中她最喜歡的有三本書。

第一本是1955年上海新美術出版的中國古代民間故事連環畫《黃河的故事》,富家女與窮小子的故事很老套,但對小時候的她來說,卻印象深刻,第一次,她通過傳說對黃河有了初步的認識。

第二本是1974年朵雲軒木版水印雕印的《黃河組畫》,由山東畫家劉寶純、於太昌、張登堂三人共同創作,畫面清新典雅,氣勢宏偉,將中國傳統水墨丹青和現代水彩技法合二為一,生動地反應了水利建設、植樹造林等治黃重大工程的雄偉畫面。

當時她已經上了初中,看到這本書後還嘗試學了一段時間的繪畫,怎奈天分有限,最後還是放棄了,但她對黃河的認識卻進一步加深了,再聽父親說起黃河的往事,不由產生了嚮往之情。

可隨著自己長大,父親卻說的越來越少,每次提起往事,都陷入深深地沉思之中。

第三本書雖然很早就被父親珍藏家中,但她小時候興趣不大,一直到上了中學才開始慢慢翻閱,現在卻成了珍品。

這本書封面上只有兩個大大的字——黃河,前面附有十張偉人早期的照片,後面是1946-1955年治理黃河圖片集,由黃河水利委員會編著,河南人民出版社於1957年出版。

圖片集基本都是黑白照片,還有若干地圖,附有說明文字,詳細記錄了新中國早期治黃的重大事件和原始地貌,是一本不可多得的歷史文獻。

她大學選擇地理專業,與這本書的影響有密不可分的關係,考研的時候,她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黃河大學,現在,她將在這裡開啟一段新的人生歷程。

然而,如何尋找姑媽,她還沒有多想,開學短短几周,她才剛剛將學校的事情安排妥當,也許,應該抽時間去探訪一下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父親對自己隱瞞了什麼,臨行前再次問起當年的細節時,父親總是繞開話題,不是記不清了,就是顧左右而言他。

當年!父親和姑媽分別時,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當年,你爸他們工作隊去了毛紡廠,可也巧,正好碰到那姓魏的同學,當時是車間主任。」

張周夫妻走了之後,林家母子倆坐著敘話,林霖問起來由,這才知道是通過夏雨建立了聯繫,不由想起他和趙站長夫人之間的事,頭皮又一陣發麻,趕緊轉過念頭,向母親詢問當年之事。

「那我爸是怎麼認識張叔和周姨的?」

「唉,造孽啊,他倆原本就是一對,一起從南方來的,可那姓魏的偏偏看上了你周姨。」

有這麼巧嗎?趙站長夫妻原本也是一對,夏雨該不會也看上了……

「你周姨怎會答應,正好你父親來了,姓魏的便讓你父親幫忙,勸說你周姨。」

夏雨今天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難道也要讓自己幫忙?林霖心頭一陣驚懼,這到底怎麼回事?

「你父親怎麼會做這種事,當面嚴厲批評了他,他便惱了,說你父親胳膊肘往外拐,兩個人同學見面,反倒成了仇人。」

父親做的對,堅決不能幹這種事,自己也不能這麼做,要不要去勸說一下夏雨呢?

「姓魏的眼看不行,唉!一次車間機器維修,藉機將你張叔弄成殘廢,據說還是你張叔手縮的快,不然整隻手都沒了。」

原來是這樣!真夠狠的,為了一個女人,居然做出這種事來,夏雨也會這樣嗎?想到這裡,林霖後背不禁冒出汗來。

「哪想的你周姨卻心志堅定,反而找了個人多的機會,當眾宣布,非你張叔不嫁,很快就去領了結婚證。」

趙站長的夫人有這魄力嗎?他們打小就認識,而且看著對夏雨態度很好,明顯超過了一般的關係,哼!真不是個好女人!

「你周姨還有個哥哥,名字叫……對,周淮濤,當年也是一起來的,卻在化工廠上班,來了三四年,好像還談了對象,後來因為家裡老人生病,回去探親了,再也沒有回來。你周姨當時要照顧你張叔,卻沒有一起回去,從此就斷了聯繫,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林霖聽母親絮絮叨叨扯起別的往事,卻不感興趣,只想著父親後來被人誣告,原來是因為此事,父親讓自己不要記仇,可他如何能夠做到。

聯想起夏雨和趙站長夫人兩個親密的樣子,他心中不由對夏雨騰起一股鄙夷之意來。

原來,你和那姓魏的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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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風幾度黃河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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