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 海上生明月
此時皓月當空,方才的雲彩已不知所蹤,明亮的月色灑在廣闊的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一股情感的浪潮在夏雨體內不可遏制地涌動著,一首詩脫口而出。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
情人怨遙夜,竟夕起相思。
滅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
不堪盈手贈,還寢夢佳期。」
陳婷婷靜靜聽著,不知不覺再次依靠在夏雨胸前,喃喃傾訴道:
「雨哥!真希望一生一世能這樣陪在你的身邊!」
夏雨不自覺用力摟住了她,盯著永不停歇奔騰的河水,半晌說道:
「婷婷,一輩子很短,也很長,這短短一段時間,我感覺我們都變了許多,再過幾年,不知道我們是和今天一樣,還是會變成另外的樣子。」
陳婷婷緩緩仰起頭來,淚水滑過臉頰,順著嘴角,滑入她嬌小的紅唇之中。
「有些事或許我們可以改變,有些事也許無法改變,至於能改變多少,只能儘可能去努力,就讓時間來證明吧。」
「嗯!」
不知過了多久,陳婷婷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躲開琳琳,要說什麼?」
「我有個猜測,可能是我多心了,下午的事你還記得嗎?」
「下午?下午什麼事?」
「那個叫完顏燕的女孩,你還記得嗎?」
半晌無語,夏雨低頭看去,只見陳婷婷仰起頭,正瞪著自己,在昏暗的夜色中,眼神格外明亮。
夏雨失笑,這是哪門子的飛醋,跟女人果然沒法講道理,說話也得小心點,不然就是自找麻煩。
「她好像不是無意間路過,而是有意來的。」
「你倒是記得清楚。」
「她好像是為你而來!」
陳婷婷的醋意瞬間不翼而飛,驚訝地問道:
「為我?」
「對!為你!」
「你怎麼知道的?」
夏雨笑了笑,盯著滾滾的波濤,眼睛眯了起來。
「我猜的!但也不是瞎猜!」
陳婷婷努力回想當時的情景,只有個大概的印象,依稀記得還提醒西琳對那女孩客氣些,後來西琳跟她介紹自己是服裝設計師,讓自己激動了好一陣子,等反應過來,那女孩已經不見了。
「有兩個地方讓人想不通,一是她朝你喊了一聲,二是她走的很急。」
「她喊了什麼?」
「應該是一個人名,兩個字的,好像是zǐqí,是哪兩個字就不知道了。」
「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很正常,繪畫模特不能隨便動彈,干坐著很枯燥,就開始神遊天外,呵呵,不知道你當時在想啥。」
陳婷婷有些赧然,她當時正陷入對未來的設想之中,那個姑娘就跟平時遇到的圍觀群眾一樣,被她自動忽略了。
「zǐqí?我不認識叫這個名字的人啊。」
「不對!她是把你當成了zǐqí.」
「什麼?」
「西琳介紹你的時候,她才回頭看你……哈!這又是個疑點。」
「你都把我搞糊塗了!」
夏雨深吸一口氣,閉上眼又仔細回想了一遍,這才說道:
「她從你那個方向過來,看到我們寫生的一幕,按照常理,你說她應該對什麼最好奇?」
陳婷婷有些躊躇,回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況,猶豫著說道:
「對我?」
「對啊,無論誰,
遇到這種情況,肯定首先對模特最好奇,看看長什麼樣,是不是個仙女。」
「那是不是呢?」
陳婷婷聽了半天,也不覺得這事跟自己有多大關係,肯定是認錯人了,倒是對仙女這件事比較在意。
「別打岔!可……哎喲!」
夏雨突然叫出聲來,卻是胳膊上被她掐了一下,心中暗暗發苦,這跟西琳一起待久了,學啥不好,偏學這個,溫柔點不好嗎?一疊聲說道:
「是是是,美若天仙,艷若桃李,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什麼呀!西琳果然說的沒錯,你就愛欺負人。」
陳婷婷伸出手,摸了摸夏雨胳膊上被掐的地方,又白了他一眼說道:
「疼不疼?」
「不疼不疼,那我繼續說?」
「哼!人家一個女孩子,為什麼要先看我,我又不是仙女。」
這是沒完了,女人對外貌如此在意嗎?夏雨尷尬地笑了笑說道:
「這個……是她的錯,好好的仙女不看,我感覺是故意的。」
「故意的?」
「對!我現在想起來,她好像早有所料,既怕看到你的樣子,又想看到你的樣子,最終決定還是先不看你,先找西琳來了解情況。」
「噗嗤!你可真有想象力,是不是畫畫的都這樣?」
陳婷婷咯咯笑著,伸出手往夏雨額頭上摸去,似乎不是為了驗證想象力,而是看看他有沒有發燒。
「難道真是我想多了?」
經她這麼一說,夏雨也有些懷疑自己的推論,有點舉棋不定。
「倒是挺好玩的,就當聽故事,你繼續編,反正每次你都能編個故事惹我傷心。」
「這可不是故事,沒準跟你的身世有關。」
此言一出,立刻勾起了陳婷婷的心事,上次去看望母親之後,她愈發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一想到可怕的後果,連周姨家都不敢去了。現在聽夏雨說今天的事又跟自己身世有關,她不由認真起來。但這件事她跟誰也沒有說過,夏雨為何會這麼說?
「我……我能有什麼身世。」
「好吧!我接著說。她如果對畫畫有興趣,按理應該先看看你,然後再看看畫,這樣才合理。實際呢?她從出現到離開,對我們的畫一眼都沒有瞧過。」
「啊!有這事?」
「是啊,所以才讓人生疑,她都沒有走到我們身後,怎麼能看見畫呢?」
「這可真有些奇怪了,你繼續說。」
「她一直背著你,也不走到我們身後,先自我介紹了一番,結果惹得西琳來了興趣,把我們挨個介紹了一遍,最後介紹的你,她這才回過頭去看你。」
陳婷婷想象著夏雨描述的畫面和當時的過程,沉吟道:
「她一個女孩子,又是學生,可能覺得先打招呼比較有禮貌,而不是一來就東張西望。」
夏雨讚許地點點頭,知道她這次不是有意抬杠,而是幫自己排除其他可能性。
「這也說得過去,先不管他。她轉頭看到你后,第一時間就喊出了那個名字,從她的反應來看,應該是非常意外!簡直是震驚!以至於把你當成了另一個人。」
「然後她就直勾勾地盯著你,看了半天,突然說了句有事就急匆匆地跑了,而且是原路返回,這也是我說的第二個疑點,走的太急了。」
「你還能說她只是一個無意間路過的圍觀群眾嗎?」
陳婷婷怔怔地聽著,聯想到夏雨說跟自己身世有關,突然驚出一身白毛汗來。
「老夏!她到底是什麼人?」
陳婷婷顫聲問著,一下把夏雨緊緊抱住,似乎很害怕從周圍突然冒出什麼來。
「我也不知道,但我猜測,她是特意而來,就是為了來看看你,看到的結果是你和一個人長的很像,那個人應該叫zǐqí.」
「她為什麼看到后喊了出來,是因為太像了,還以為你真是zǐqí,後來反應了過來,你並不是,但目的已經達到,所以急匆匆地走了。」
「至於她為什麼會知道你在這裡,我猜是因為有人無意間看到了你,但看的不是很清楚,所以讓這位完顏燕來確認。」
「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看到你的人就是那個叫zǐqí的人,也許就是完顏燕的同學,也是黃河大學的學生,一起來這做野外考察,甚至……當時她可能就躲在附近某個地方,等著完顏燕回去,這也是完顏燕急匆匆走了的原因。」
伴隨著夏雨的聲音,陳婷婷的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最後跟打擺子一樣,完全無法剋制。夏雨只好用力抱住她,強迫她冷靜下來,他不知道那天晚上周姨跟她說了什麼,但肯定跟她的身世有關係,今天發生的事情再次證明了這一點。
但陳婷婷卻不是這樣想的,她並不知道周子琪是從外地來求學的,既然能在這裡碰上,很自然地認為這個叫zǐqí的人也生活在當地,沿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在她腦海里形成了一個簡單的推斷。
母親當年生的雙胞胎!
另一個正在黃河大學上學!
這太可怕了,和她聽到周姨說她有另外一個生父一樣可怕,不不不,甚至更可怕,她腦子裡一片混亂,不知道自己怕什麼,她從小到大什麼也沒有做錯,為什麼會這樣?
一瞬間!她萬念俱灰,不如就從這裡跳下去吧,離開這個世界,一了百了。
夏雨等了一會,見她一言不發,眼神痴獃,也不跟平常一樣啼哭流淚,要不是自己緊緊抱著,估計早已癱軟在地了,不由慌了手腳,暗恨自己沒事找事,胡說八道,真是該打!
沒奈何,只得抱著她用力搖晃,疾聲呼喚:
「婷婷!婷婷!醒醒!」
沒有任何反應。
他四下張望,濤聲依舊,月已西斜,西琳二人也了無蹤跡,這可如何是好,再看看懷中佳人,依然目光渙散,臉色蒼白,唯有朱唇嫣紅如血。
他突然低頭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