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白馬波奇遇

聽到王曉琴的抱怨，兩人反應過來，各懷心事地相互打了招呼，三個人一起向裁縫鋪走去。

「毛毛，怎麼今天回家了？」

王曉琴舊話重提。

「哦，學校開運動會，放三天假。」

毛毛提前兩步走在右前方，趁著回頭答話的機會，又瞥了陳婷婷幾眼，依舊一臉訝色。

「哈哈，那倒是，打小運動會就跟你沒啥關係。」

「呃，曉琴姐，你又取笑我。」

「這算啥，從你吃奶的時候起，我就知道你什麼樣子。」

看著毛毛尷尬的樣子，陳婷婷心中好笑，王曉琴真是快人快語，這麼大小夥子了，也不知道給人留些面子。

「呃，曉琴姐今天不上班嗎？」

「婷婷，你是不知道，我娘家離他家比婆家還近，他出生的時候，我都上廠區小學了，張叔周姨有時候忙不過來，就把他托給我媽照看，我放學回來，還經常抱他玩呢。」

王曉琴不理毛毛問話，熱心地跟陳婷婷介紹起他們兩家的關係，似乎在刻意強調他們不是一家人勝似一家人，如今毛毛上了重點大學，也有她一份功勞。

陳婷婷唯唯諾諾，隨聲附和，心裡卻一直尋思毛毛前面的舉動，必有什麼原因，還是得找機會問問，不知為何，同樣事關自己身世，前面還想逃避，這會卻又不想走了。

沒幾步，三人已到裁縫鋪門口，毛毛當先喊道：

「爸！我回來了！」

說著掀開門帘，當先走了進去，卻不撒手，等兩女一同進屋，才放下門帘。

店裡卻空無一人，毛毛推開裡間休息室的小門，也不見人影，三人相互看看，也無他法，只好等著。

「曉琴姐，這都快十點了，張叔會去哪裡呢？」

陳婷婷漫不經心地問著，接過毛毛遞來的茶水，對他點頭感謝，卻見他又很奇怪地看著自己，心中更是疑慮重重。

「不是去送貨了，就是去進料了，再就是……咦！你倆等著，我去看看。」

王曉琴說著站起身，風風火火地出門走了。

「毛毛！你是不是認識一個和我長得很像的同學？」

陳婷婷一看王曉琴離開，再也無法忍耐，劈頭就問。

「啊！你怎麼知道？」

毛毛嚇了一跳，他一個學物理專業的人，一剎那竟有了鬼神莫測之感，這太邪門了。

但他的反問卻證實了她的問題。

「她叫什麼名字？」

陳婷婷緊追不捨，只覺得五臟六腑都快要翻過來了，原來真的存在這樣一個人。

「我……我不知道！」

「那你怎麼認識的？」

「我不認識她。」

毛毛見她眼圈微紅，神情激動，知道事出有因，連忙解釋道：

「婷婷姐，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看見的，我從實驗樓出來，正好有兩個女生找我問路，其中一個就是她……」

他邊說又開始打量陳婷婷，這次不會引起誤會，看得格外仔細。

「她戴了眼鏡，頭髮也和你不一樣，對了，她沒扎辮子，長相簡直一模一樣，真是太像了，你們是雙胞胎嗎？」

陳婷婷輕輕搖頭，泫然欲泣。

毛毛眼中透出一種觀察實驗對象的目光，對著陳婷婷的臉反覆審視良久，很認真地說道：

「臉型很完美，長寬比符合黃金比例，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恰到好處，嗯，要說你倆差別，仔細看還是有點，

她比你臉型應該略瘦，額頭略寬，但都很標準，真美！」

噗嗤一聲，陳婷婷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她第一次聽人當面如此點評自己長相，但看他神情，跟點評阿貓阿狗也沒什麼區別。

「嗯，笑起來神態也很相似，要說不是雙胞胎，那也太神奇了。」

他終於結束了自己的物理觀察，直起身搖搖頭，一副難以理解的神情。

「毛毛，另一個女生是不是短頭髮，娃娃臉？」

「對！脾氣還大，真不像個女孩子，不溫柔！」

說到這裡，他才反應過來，急忙問道：

「原來你認識她們？」

陳婷婷點點頭，又搖搖頭，心亂如麻，事情已經得到證實了，該怎麼辦？

「毛毛，你能幫我一件事嗎？」

「打聽她身份嗎？我盡量！」

「你真聰明，不過這事你得保密，不要跟任何人說起。」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歡快又不著調的唱腔。

「興沖沖奉命把花送，哪管得酷暑炎熱日當空……」

「張叔，這麼想兒子啊，瞧你高興的。」

完顏燕背靠在鋼橋護欄上，雙臂伸展，藍色碎花連衣裙迎風飛舞，衣袂飄飄，下巴微微抬起，目光中充滿對遠方的嚮往之情，宛如一隻燕子展翅欲飛。

只聽咔嚓一聲，周子琪的聲音緊跟著傳來。

「好了，別陶醉了，不然真要乘風而去了。」

「哇！太好了！」

完顏燕跳了起來，淑女范只維持了短短的拍照時間，又恢復了多動癥狀態。

「子琪，這相機真漂亮！我從現在開始也要攢錢了，走遍萬水千山，隨時拍照留念。」

「不用攢，這相機夠我倆用三年的。」

上午做完實驗，周子琪經不住完顏燕軟磨硬泡，下午便一起出門逛街買衣服，先去了百貨大樓，卻又嫌太貴，逛了一圈便直奔鋼橋而來。

兩人站在橋上，視野開闊，環顧四周，南北兩山近在咫尺，河谷一水中流，兩岸建築沿河一字排開，朝東看去，望不到頭，朝西看去，也望不到頭。

「子琪，這城市挺有意思，又窄又長，像根油條。」

「你這比喻倒是別緻，不過呢，油條不準確，更像糖葫蘆。」

「為何？」

「我看過一本城市規劃建設方面的書，這種城市形態叫帶狀組團結構，可不是糖葫蘆嗎？」

「子琪！你可真厲害，一位博覽群書的大才女！」

「那你呢？一位心懷夢想，仗劍天涯的女俠客。」

拍完照從橋上下來，兩人沿著河岸溯流而上，信步而行，前方河道漸漸開闊起來，偶爾有羊皮筏子順流而下，船夫放聲高歌，聲音蒼涼悠遠。

周子琪遙望河面，聽的入神，想起父親講述當年往事時，非常懷念黃河上筏來筏往、號子聲此起彼伏的運貨場景，看如今情勢，羊皮筏子已變為觀光小船，世事無常，真是滄海桑田。

「大妹子！坐筏子嗎？」

身後突然傳來一個聲音，周子琪和完顏燕同時回頭，只見一個黝黑精壯的小夥子，手裡舉著個硬紙板，正滿含期待的看著她們。

一見周子琪轉過身來，小伙臉色突然一變，露出尷尬的表情，對她說道：

「這麼巧，又碰上了，打攪！打攪！」

說著轉身就走，一副碰見債主找他討債的樣子。

「站住！」

周子琪一聲嬌喝，快走幾步，一把將那小伙胳膊抓住。

那小伙一甩胳膊，頭也不回抬腿便跑，身法靈活，接連繞開幾個對面來人，速度半分不減。

「追！」

周子琪又一聲輕喝，卻是招呼一臉懵懂的完顏燕，自己當先追去。

跑了十來步，那小伙早已不見人影，倒把自己累的氣喘吁吁，靠著旁邊一棵樹上不停大口喘氣。

「子琪！怎麼了？丟東西了？」

完顏燕也是跑的臉紅心跳，雙手叉腰，急速喘氣，哪有半點女俠的風采。

周子琪搖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才緩過氣來，皺眉道：

「好奇怪，他說又碰上了。」

「認錯人了吧……啊，你意思是？」

周子琪點點頭，看著那小伙消失的方向說道：

「我們過去看看，他是來拉客坐筏子的，估計前面有個碼頭。」

兩人快步向前，不一會，果然看到一塊石碑，上寫白馬波碼頭。向岸邊望去，沿河有一面土牆，一排羊皮筏子靠牆立了起來，旁邊站了一群人，有幾個船夫模樣的漢子，正在和幾個遊客說著什麼。

那小伙明顯不在其中。

兩人目光朝四周搜索了一圈，還是沒有發現目標，正準備放棄，突聽一個蒼老的聲音喊道：

「陳姑娘！你怎麼來了？」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船夫模樣的大叔朝這邊走來，臉上帶著笑意，目光所指，正是她倆。

陳姑娘？周子琪心念電轉，突然想起她的名字，不正是姓陳嗎？再想到剛才拉客的小伙，莫非他們是一夥的？

正胡思亂想間，大叔已經走到跟前，臉上掛著憨厚的笑容，又用關切的語氣問道：

「陳姑娘，夏兄弟還好吧，老想著去看看你們，都被這活計給拖累了，小劉上次來給我送照片，還說夏兄弟請我一起去梨鄉，嘿嘿，我可沒這福氣哦……」

兩女獃獃聽著，一臉茫然。完顏燕正想回話，卻被周子琪拉了一把，只聽她說道：

「呃，是，都好，您別客氣！」

「唉！我在河上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出事，夏兄弟遭難不說，連累你也受委屈，實在是過意不去。」

周子琪腦子飛速旋轉，聽他話中意思，應該是夏雨陳婷婷兩人坐他船時出了事，具體什麼事，卻是聽不出來。

怎麼辦？

最好不要露餡，能多打聽些消息出來。

她心中著急，突然看到完顏燕茫然不解的樣子，靈機一動。

「勞您費心了，這是我外地來的朋友，她想體驗一下羊皮筏子，我就帶她來找您了。」

「呵呵，這個容易，放心好了，這次絕對不會再出什麼意外。」

「一人三塊！算你倆五塊！」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又從身後響起，話音剛落，一個人影竄出，站到大叔身後，一臉警惕地盯著她倆。

定睛看去，正是前面那個拉客的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