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口外」生活 5口之家
那是我五歲多,不到六歲的時候,我們的家搬到了「111地質隊」。站穩腳的我們住了兩間寬敞明亮的大瓦房。這時的大姐仍然住在小馬溝的姥姥家,二姐和我多少懂了一些事情,生意之餘的父親開始教我們識文斷字,而母親則會為我們準備過冬用的衣物。一個安逸幸福的家,缺少了大姐,總是覺得不完整。沒多久,發生了一件事,大姐又回到了我們身邊,同時,家中暗藏的矛盾火花又一次點燃。
有一次母親和父親一起回姥姥姥爺家,去看大姐。這時候的大姐應該已經七歲多了,懂事了。父母依然帶著一箱子燒餅。雖然母親經常回來看望大姐,但是畢竟頻率不會太高,因為生意上的事情總是走不開,還有二姐和我需要照顧。父親來說,更是有段時間沒見到大姐了,顯得更為親昵。說實話,我家雖然是三個孩子,但是父母對每一個孩子都一樣的關心,愛護,雖然家教很嚴,爸爸的規矩很多,但是真的能感受到來自他們的愛。記得爸爸和我說過,他抱著大姐,陪大姐聊天,隨口問道,「最近吃什麼好吃的沒有?」「吃雞蛋了。」大姐回答道。父親接著問,「哦,還吃雞蛋了啊。吃了幾個?」稚嫩的大姐回答道:「三個雞蛋,我吃一個,姥爺吃兩個。」對於一個父親而言,這樣的說法他真的無法接受,同時,再加上以前的「高利貸事件」等等,讓父親的忍耐到了極限,決意一定要讓大姐回到自己身邊,這樣才安心。就這樣,大姐也「回歸」了。這個家齊了。從這個角度來說,真的挺好的,真正的「五口之家」了。但是與此同時,父母親的矛盾越來越多,每次都是因為姥姥姥爺的關係。其實想想,對於我家來說,三個孩子,各個都親,對於姥姥姥爺來說,我們這一代的小孩子有很多,他們的愛要分成更多份,做事的時候難免會顧此失彼,其實也可以理解的。但是對於一個父親而言,這樣的情況是不容發生的。父母的關係因為一點點的小事,仍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這裡不再贅述。
終於齊了,一家人其樂融融。畢竟大姐在五六歲的時候就去了姥姥姥爺家,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但是與父母之間多少還是有一絲生疏感的。但是,孩子之間往往能更快的熟絡,大姐,二姐和我早已玩成了一片。這其中有個小插曲。記得大姐剛「回歸」的某天,一起吃飯,忘記吃的什麼了,記憶中挺豐盛的。大姐推了推二姐,說道「麗麗,讓你媽給我再盛(cheng)點飯。」這時再回想起這個畫面,有兩個值得注意的點,一個表明了,大姐還沒有覺得自己本身就是屬於這個家的,另一個,我想,大姐無心的這句話,對父母也算是一個比較大的震動。因為剛來的這艱難的兩年,不得已將大姐送到姥姥姥爺家照看,其實不知不覺中,讓孩子心中竟然產生了一定的生疏感。這是讓他們震驚的原因。我相信他們此時也會覺得,把大姐姐回到身邊是對的。
日子還在繼續,父親每天都會在家裡教我們認字,記得很清楚,有一種磁性畫板之類的東西,當時應該算是比較高級的東西了,有一隻專門的磁性筆,可以在畫板上面寫字,寫滿后可以擦掉,繼續循環使用。這是我們每天必須要面對的東西。生意之餘的時間,我們不能再隨心所欲的玩了,基本上所有的時間都得必須聽爸爸「講課」。同樣,日子也是越來越好,家中有了各種家用電器,甚至買了家中第一台黑白電視機,記得好像是「牡丹」牌,十九寸。
那年是1992年。那個時候,電視只能收到兩三個頻道,而我們最喜歡看的就是八零后的經典兒童劇,《小龍人》。在爸爸的監督之下,我們還是不能隨意看電視的,我們必須花更多精力放在認字上。從小就覺得父親很嚴厲,他的一個眼神就足矣讓HIGH翻的我們頓時安靜下來。應該就是這個時候形成的習慣吧。
前面提起過,父親很注重知識,這時的二姐和我已經五歲多,大姐七歲多了,父親開始考慮到孩子們上學的問題。對於爸爸來說,這是一個大問題,更是著急需要解決的問題。經過「111地質隊」某些居民的介紹,幫著我們聯繫了一個小學。記得那是一個叫做「二東溝」的村子,村子還是比較小的,比「111地質隊」要小。但是,那裡有個小學校,這個小學就是我們「漫漫讀書路」的開始,當然了,此時的大姐多少已經懂了一些東西,畢竟在小馬溝村小學,她已經上學一年多了。入學后,二姐和我上一年級,大姐直接上二年級。
想起來很有意思,後來總和朋友們說,我們姐弟三人沒有上過什麼幼兒園,學前班的,大家總是不信。但是我們確實沒有上過。之前都是父親在家中隨意教一些什麼,之後直接升出小學了。記得這個時候,大姐八歲,我和二姐只有六歲。
對於小孩子來說,上學的日子是無聊的,但是,那個時候,我覺得還是蠻有意思的。因為從我家到二東溝村,還有段距離。記的很清楚,從家裡出來,右手邊有個小巷子,穿過小巷子,三五分鐘的路程吧,就到了「職業中學」,那個地方是我小時候的「樂園」,以後再聊,然後沿著「職業中學」的圍牆走,有一條小路,路邊就是一個小山丘,我們稱之為「後山」,因為整體看來,這座小山位於民居的後面,與此同時,還有一個「前山」。說是山,其實現在想來,只是類似於丘陵地帶的那種小山丘,這些地方都是童年時候最愛去的地方,此時不再贅述。沿著小路一直走,會經過一大片莊稼地,這段莊稼地路程還是比較遠的,想想,怎麼也得走二十分鐘,之後就會到二東溝村,而村小學就位於村口。現在想來,其實這段路程還不近,想想,半個小時的路程應該是有的,當然了,是對於三個小孩而言。因為父母的生意關係,因此,從我們第一天開始上學,從來沒有「享受」過父母接送的感覺。其實也沒必要,因為我們從小就知道,父母做燒餅不容易,另外,此時大姐已經八歲,二姐和我都已經六歲,三個小傢伙手牽手,一路上也不至於孤獨。
記得剛入學的時候,應該是秋季學期。因為依稀記得上學路上的花花草草和各種莊稼,以小麥和豌豆為主,邊走邊吃邊玩。那時候的上學,其實並還不覺得苦。至於課堂上學了什麼,嘿嘿,記不清了。
那時候我們每天中午放學回家,父母就會在我們回來之前準備好午飯,吃過午飯,簡單休息會,又得去上下午的課。而父母他們,上午會早早起床,往往是天不亮的時候就得起床,等到天剛亮,一切都結束了,就開始送貨,要趁著餅子熱的時候送出去。這個時候,家中的燒餅以批發為主了,很少零售。寶昌鎮中各個大小商店小賣鋪都有我家的燒餅,口碑很好,銷量也很快,媽媽還在送貨過程中認識了不少朋友。細心的朋友也許已經發現了,為什麼是媽媽送貨呢?說實話,這個問題,如今我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解釋。現在想來,我分析有以下幾個原因,首先,爸爸每天會教我們讀書寫字,所以每天燒餅做完之後,媽媽去送貨了,爸爸留在家中「教育」我們三個,久而久之,形成了媽媽送貨,爸爸在家的習慣;另外,爸爸是個不苟言笑的人,不會與人攀談,做生意來說,嘴皮子上的功夫還是少不了的,客觀來講,送貨這件事情,讓爸爸來做,絕對不如媽媽;最後呢,爸爸是一個很愛面子的人,自尊心很強的人,「架子」很大的人,這也許和他成長的環境有關,從小在西玄風村裡,就是個「能人」,學習成績好,誰見到誰表揚,等等,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總會有點「自大」的感覺。而騎著車子送貨這種事情,父親打心裡不願意去干。
無論如何,媽媽一直承擔了送貨的任務,一輛自行車,拉著兩個厚厚的鐵架簍子,包裹的嚴嚴實實的燒餅,很重的。確實很苦,很累。媽媽因為要送貨,所以每天會稍微起得遲點,爸爸起床早點,準備好做燒餅的一切,媽媽起床,一起做燒餅,然後出發送貨,這就是他們每天的生活。
日子進行著,父母的付出如約得到了回報,生活質量越來越好,家中的生活越來越舒服。之後,家裡又租了另外一個院子作為「家」,而現在的這個房子,完全作為「生產車間」。可以看出,家中的小生意做大了。
內蒙的冬天來的特別的早,十月份的時候就開始下霜了。大雪紛飛在那時候的內蒙是常見的場景,我們稱之為「白毛風」,刮著風,夾雜著雪花,地上的積雪往往整個冬天都不會化。雪下的大的時候,平地的雪深可達小孩子的膝蓋,牆角一些地方,積雪會達兩米甚至更高。因為氣溫很低,零下十度到十五度,是最平常的,這樣的低溫下,雪被凍得結結實實的,很光,很滑。這樣的天氣,不只是對我們仨個上學,媽媽送貨來說,難度更大了。不管怎麼樣,我們生活在那個地方,「老天爺」決定的事情,我們沒有辦法,無能為力,只能去適應了。這樣的天氣下,每次媽媽回來,我們第一句話都會問媽媽,「媽,騎車摔跤沒有」。記得那時的我,每次媽媽回來的時候,看看身上,如果膝蓋或者哪裡有明顯的雪痕,就是摔跤了。都是正常人,那麼冷得天,出門送貨,還摔了跤,心情肯定不好,這個時候我就會乖乖的,不想惹媽媽生氣,更不想挨揍。即使這樣的天氣,媽媽還得去照常送貨,現在都能想到,別說媽媽是個女人,即使現在的我,一個年輕的大小夥子,那樣的艱難情況也不一定能堅持下去。真的。媽媽真的是個堅強,能幹的媽媽。真的。她為這個家付出的,我們一輩子都還不清。這僅僅才是個開始。
所幸家中條件已經不錯,煤炭這種東西不再成為我家的困難,面對這樣的天氣,唯一的難題就是怎麼樣把火爐燒的「旺旺的」。這個是爸爸擅長的。另外,還得準備一個大大厚厚的棉門帘,儘可能的保持家中的熱量。同時,手巧的媽媽大顯身手,也讓我們在寒冷的冬季過得相對舒服一點。我的印象中,媽媽一年四季都在織著什麼,三個孩子,從裡到外穿的,毛衣,毛褲,手套,圍巾,圍脖,襪子,等等,媽媽都是手到擒來,薄的,厚的,應有盡有。冬天來臨之際,變魔法似的拿出一件件「戰利品」……
這是我們姐弟三人上學以來的第一個冬天,尤其是對於三個那麼小的孩子,嚴寒的天氣更是難以忍受的。這時候的上學變得複雜了,孩子們小小的內心中也出現在不願意去上學的想法。在父親的眼下,不去上學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們三個也在堅持著。其中有個小插曲,到現在為止都記憶猶新。就是這年的多天,彷彿比我經歷過的任何一個冬天都冷,「白毛風」呼呼的刮著,風夾著雪掛在臉上「颼颼」的疼。每次外出上學,都穿著媽媽給準備的「戰利品」,從頭到腳,包的嚴嚴實實的,只露出兩隻眼睛,僅露出的眼睛部分也被凍的結霜了。每天放學回來,一進屋的時候,剛開門,就會發現家中做飯的父母使得家裡充滿了蒸汽,霧蒙蒙的,父母馬上會過來,一個一個的給暖手,搓臉,之類的。嘿嘿。真好。也就是這年的冬天,有一天上午去上課,朦朧的清晨,姐弟三人手牽著手又出發了。一切和平時一樣,穿過小巷子,走向「職業中學」。可是今天的風比平時刮的更急,雪更大,使得我們僅露出來的眼睛根本無法睜開,低著頭,迎風繼續走著,正兒八經地叫做「硬著頭皮走下去」,感覺能見度不足十米。三個人抓緊小手,不敢放開,一步步的挪向學校。忽然聽到後面有個熟悉的叫聲,回頭一看,是學校的老師在叫我們,我們趕快停下腳步,等老師追上來的時候,才發現我們已經走到了「後山」上面。原來,我們不知不覺已經走偏了方向,偏偏我們姐弟三人都還沒發現,還在走著,已經上了「後山」還不知道。幸虧碰到了老師,如果沒有遇到任何人,我們繼續低著頭走著,真不知道要走到什麼地方去。大家可以想象,這三個小孩,最大的才八歲多,其餘兩個只有六歲多。想想現在小朋友的生活狀態,真是天壤之別。一天的課程結束了,回家和父母講述今天遇到的事情,他們只是婉然一笑。我想,那一刻,他們還能做什麼?或者說些什麼?說實話,從小到大,家人沒有一次接送過我們,但是從我心裡來講,從來沒有怪罪過他們,其他孩子的家長都接送,我的家長怎麼就不行呢?真的,從來沒想過。父母養家糊口,真的很不容易,我們頂著風去上學,他們還得頂著風早起,做燒餅,送貨,比我們辛苦的多。
為了這個家,大家都在努力著,努力的從「農村人」變成「城市人」。在這個過程中,大家都在奮鬥著,都在用自己的方式付出著。為了生活,更為了這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