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76章 倒戈,真兇,青律心電
帶頭的一架「雙花」駕駛員是個眼角有刀疤的中年男人,他察覺到水兵中有異動,把機槍口抬高,下令停火。
雙花們呈半月狀圍攏住水兵的陣地,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硝煙味道。
被槍口頂住腦袋的提督親兵咽了一口唾沫,沉聲道:「沈老四,你敢勾結炎武合,不怕株連九族么?」
沈老四瞳孔貫血,槍口不住哆嗦,沒理會對方的話:「長達,采芝。現在東窗事發,再不拼一把難道等死么?」
被點名的兩名馬弁舉起手中的步槍,其餘人也調轉槍口,丫丫叉叉的步槍彼此對峙,氣氛一觸即發。
「郭長達!沈老四光棍一條,你在江寧可有老婆孩子,你他媽瘋了么?」
有人怒吼道。
被稱作長達的男人露出苦澀的笑容:「我們沒有勾結炎武合。只是……」
沈老四冷冷接道:「只是在提督大人那台戰術無畏上拆了一點心釉晶絡賣錢,給囡囡治病。」
嘈雜的水兵們頓時一寂。
郭長達的槍口也顫抖起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那台戰術無畏我們兄弟護養了五年,從來就沒用上過,老四說市面上的心釉漲得瘋,我們合計著等價格回落,再把虧空補上,誰能想到……」
「現在說這個有屁用!常侖喝兵血喝得還少么?長達怎麼說也是新學堂出身,那個王八蛋讓他看大門,陪姨太太上街,打碎了首飾還要從公家的餉銀里扣,弟兄們拿他一點心釉怎麼了?你們哪一個沒被他扣過兵餉?哪一個沒挨過他的鞭子?半年前那個水兵才十九,因為一點小事讓他活生生打死了,為這種人賣命,值么?」
沈老四越說越激動,目光所過之處,居然沒一個人敢和他對視。他看火候差不多了,對著雙花軍陣高聲呼喊:「炎武合的朋友!放我們一條生路!」
「繳槍!」
沈老四猶豫了一會兒,給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采芝一個眼神,采芝長嘆一聲,卸下彈夾,把手中的步槍丟出了陣地,好一會兒,不知道是誰依樣扔出了步槍,嘩啦啦的鐵聲響作一片,戰壕外的步槍很快堆起一座小山。
沈老四捅了捅身前親兵的太陽穴:「卸彈夾,把槍扔了。」
親兵陰著臉照做,沈老四見狀後退兩步,最後一個把槍扔了出去,他才把槍扔出去,幾名水兵頓時撲了上來,把沈老四按在地上拳打腳踢,郭長達和采芝也被其它紅了眼的水兵圍毆,直到炎武合的武人把人拉開才罷休。
帝國對炎武合人歷來是趕盡殺絕,挖心斬首凌遲都不在話下,而炎武合人抓了帝國軍的俘虜,雖然不至於一攬子處死,也絕不手軟。帝國和炎武合上百年的鬥爭史,是血淋淋的野蠻史。此刻水兵們被迫做了俘虜,自然把仇恨都發泄在沈老四幾人身上。
聽到這邊動靜的常侖目眥欲裂,但他不敢打開駕艙,戰術無畏已經被幽靈兵包圍,他成了籠中之鳥,只能徒勞地催動心電,嘗試看看哪個部位還可以活動,興許能逃出生天。
但炎武合一時半會兒也拿鐵棺材里的常侖沒什麼辦法。這隊幽靈兵做過針對改造,原本是要和常侖同歸於盡的,但是現在戰術無畏出了故障,常侖的馬弁也臨陣倒戈,幽靈兵自然沒必要做無謂的犧牲。
幾名幽靈兵圍著戰術無畏,用高溫噴槍和動力鏈鋸反覆切割,足足半個多小時,一名右手改裝成金色鑽頭的幽靈兵終於破開機艙,把高溫炙烤下滿頭大汗的常侖提溜出來,獰笑地問道:「常大人,你還記得我么?」
常侖大口喘著粗氣,茫然地看了對方一眼,便被一鑽頭戳爆了腦袋,周圍人都沒什麼反應,常侖身上有炎武合的斑斑血債,投降也是死路一條,何況親手殺死常侖,本就是炎武合對這個男人的承諾。
八發門武功教頭,胡萬生。
……
……
綿綿的雨絲落在街上,平時人滿為患的繁華地段因為罷工空無一人,時濟醫院也比平常冷清,幾名護士和醫生圍在角落竊竊私語。
單間病房,傅南枝倚靠在床邊,輕輕撫摸著女兒的臉,良久才嘆息一聲。
「你做得對!程英師傅因為五行門的危難才被波及,你為他報仇,不算破戒。」
傅樂梅的目光也有些凄然。
「但是樂梅,我不能答應你的請求。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和他來往。」
傅樂梅一時默然,好半天才說:「劍秋是殺了人,但他殺的都是壞人。既然爹你認為我殺木島美雄做的對,難道劍秋為兄報仇就不對么?」
「那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你是我的女兒,我當然相信你,可我怎麼相信他呢?」
「劍秋,劍秋的心電很乾凈!他的心電,像天上的雲彩一樣,爹你也說過的。」
「並不是所有人做壞事,心電都會變得蒙昧血腥,你對心電的認識還淺薄。有的人意志堅定幾近偏執,即便雙手沾滿血腥,心電依舊能純潔如紙。這種人一旦走錯路,所犯下的罪孽,是木島美雄這種入魔的武術家殺一輩子人也趕不上的。」
「爹,你分明是對劍秋有偏見,」
「我不是對他有偏見,樂梅,谷劍秋這個人絕對沒有你說的那麼簡單,我第一次見面就確定,他的心電有大恐怖,我不知道這個人經歷過什麼,但絕不是為兄報仇那麼簡單,他一定有比這扭曲恐怖得多的經歷。谷劍秋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殺念,一旦他的心電爆發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爹,我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忤逆過你,但是你剛才的話,簡直把我當三歲小孩,我實在不能信服。」
傅南枝嘆了口氣:「其實我也不能確定。只是百鍊心電下,多少有一點感應。樂梅,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那個邱勝濤你不喜歡,我幫你打發,你喜歡誰,我可以豁出這張老臉上門提親,只要你喜歡。但是谷劍秋不適合你,他太危險了,即便我剛才的話不作數,這個人的性格也和你不合,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會幸福,咳咳咳~」
「爹,你扯到哪去了!這和邱師叔有什麼關係?好了,我不再提這件事就是了!您好好休息。」
傅樂梅輕撫著傅南枝的後背,扶著他躺下以後,才失落地出了病房,誰知沒走幾步,就迎面撞上了邱勝濤,他身後帶著兩名新收的徒弟,提著花籃和點心。
「樂梅,我來看看南枝師傅,我聽人說你受了傷,有大礙么?」
邱勝濤上前兩步。
傅樂梅一時無言,邱勝濤以為她是因為破相而傷心,心中憐意大起,脫口而出道:「樂梅,你放心,就算你以後……我也不會嫌棄,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
他話沒說完,傅樂梅劍眉倒豎:「邱師叔,我以叔侄之禮相待,請你自重,剛才的話我當沒聽過,再有這種孟浪之語,勿怪師侄無禮了!還有,我爹傷重需要休養,師叔的好意五行門心領,這些東西還是拿回去吧!」
說罷便拂袖而去。
邱勝濤呆若木雞,兩名弟子彼此對視一眼,很沒眼力見地問了一句:「師傅,我們還進去么?」
……
谷劍秋把弄著手上無色的絲線,一張張死去的臉在他眼前走馬燈似的閃過,木島美雄,佛皮,雄闊海,金太洙……沒來由地,他又想起了前世臨死前母星太空那一幕,龜裂的星球失去重力,把建築碎塊和屍體一齊拋上太空,太陽耀斑下,數以億萬計的腫脹屍體一眼望不到頭。
良久,谷劍秋才呼出一口氣。
正如傅南枝所說,重生以來,谷劍秋一直在壓抑自己的情緒,無論是重獲家人的喜悅,為兄報仇的憤怒和釋然,百年滅世危機的焦慮,好的壞的,他都深深埋在心底,這是前生兩百年戎馬生涯養成的習慣,任何情緒的放縱都會影響一個人的心態,谷劍秋明白,此生自己最不能丟失的,就是一顆冷靜的心。
甚至在為兄復仇這件事上,谷劍秋也十分克制,龍皮會上千弟子,他只誅首惡,余者不計,前世的谷劍秋見過太多死人,如無必要,他不想多造殺戮,不然那個上門訛詐的馬臉刀哥連同當時的朱麗葉,可能都是陰溝里的屍體了。
谷劍秋打了個哈欠,他才發覺自己已經二十四小時沒睡過覺了。
還好,今天過去以後,一切就告一段落了。
醫院的拐角忽然熱鬧起來,憲兵的呼喊,護士醫生匆忙的腳步,傷患痛苦的呻吟,谷劍秋聽到了一個熟悉的抽泣聲,他倏地站起,快步走過拐角,急診室外堵成一團。
吉祥坐在長椅上,似乎昏死過去,他藍色的身軀已經失去光芒,上半身赤裸,心口和臉上被洞穿出大小不一的缺口,空氣中有淡淡的腥味,谷天宇蜷縮在急診室牆邊,雙手捂著臉,指間不時傳來抽泣聲。
「天宇,怎麼了?」
谷天宇滿臉淚痕地抬起頭,見到二哥的時候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他五官扭曲地不成樣子,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谷天宇一向早慧,絕少情緒失控,谷劍秋知道不是催促的時候,只能安慰。
「二,哥,你一宿……沒回,我,大姐說,你,華婷姐,你們……她,帶我去找,突然,大火……」
谷劍秋忽然生出一種眩暈感。
如果連自己的家人的命運都改變不了,他重活這一遭又能改變什麼呢?
走廊的燈忽明忽暗~
「不是火災。」
吉祥勉強睜開雙眼,苦笑道:「你就是天宇的二哥吧?我叫吉祥,是天宇的任課老師,我受人所託正在調查一樁爆炸案,追蹤兇手的時候遇到兩伙不明人士巷戰,地點就在天人坊。」
吉祥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有一枚濃縮磷彈波及到天人坊才引發大火,那種白磷火是軍方特製彈藥,撲到水裡也澆不滅,谷家大姐被一塊著火的房梁砸中,現在還在搶救,整間天人坊在三分鐘之內就燒光了,很抱歉我沒能力救出所有人,天人坊其他人都,嗯?」
吉祥的藍色瞳孔一收一放,不可置信地望著眼前頭顱輕輕垂下的谷劍秋。
「謝謝您,吉祥老師,我大姐的傷怎麼樣?」
吉祥收斂自己的神色:「沒有性命之憂,背上可能會落點疤痕,但是可以恢復。」
谷劍秋向吉祥深施一禮:「您對我有恩,我會報答您的。能不能請您在這兒照看天宇一會兒,我有些要緊的事要辦。」
「沒問題。」
谷劍秋轉身沒走幾步,吉祥忽然叫住他。
「劍秋先生,他們是白鹿軍。」
谷劍秋微微頷首,向醫院出口走去。
才到大廳,邱勝濤便和谷劍秋打了照面。
「啊,劍秋,這麼巧,你也是來照看南枝師傅的?」邱勝濤攔在谷劍秋的必經之路上,他才在傅樂梅面前吃了癟,心中多少有點憋氣。
「我知道,樂梅對你有好感,沒關係,我們公平競爭。」
他伸出右手,可谷劍秋腳步不停,越過他直接往外走。
邱勝濤還沒有表示,一名八發門的學徒便伸手搭住了谷劍秋的肩膀:「我說朋友哇,你也太沒禮貌了吧。」
谷劍秋手肘與他尺骨相撞,那人只覺整條胳膊酸麻無比,當即痛呼了一聲往後退。
醫院大廳的白熾燈閃爍得越發厲害。
邱勝濤眼中精光爆射,一閃身又攔住了谷劍秋,他解開袖扣,心電如同波濤一般舒展開來,喝道:「好!早就想領教劍秋兄的高招,我不以大欺小,先讓你十招,大家點到為……」
邱勝濤的語氣忽然乾涸,絲絛般柔順的青色咒文心電拂過他的面龐,卻讓他完全無法呼吸。一種莫可奈何的恐懼完全籠罩了他,韋陀門的標準心電這一刻完全暴露在天敵的視野下。
變異心電:女青
以青律焚盡舊世高天萬鬼。
谷劍秋理智尚存,語氣已經有些顫抖:「我勸你,不要找死……」
他推開邱勝濤,走出醫院大門向天人坊走去,雨絲落在頭頂,青律的心電波動赫然放大,十幾公里以外也能感受得到。
谷劍秋的心電宛如孕育暴風雨的烏雲,自十四點一路飆升,十五,十六,一直暴增到二十四點才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