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糊塗
chapter57
姜臨晴又在電梯的鏡子里觀察自己。
這樣的憔悴出現在前男友的面前,非常不堪。她真的信了劉倩的話,以為池翮調任了。
突如其來的見面,猝不及防。
池翮肯定注意到了,她消瘦又疲憊。
他的瘦,應該是因為工作忙。
因為楊飛捷說,池翮身邊有了一個可愛女生。一個情場得意的男人,很快就會意氣風發。
姜臨晴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臉。她希望池翮幸福。其他的,不去想了。
她回到辦公室。
劉倩問:「小姜,太子爺是不是回來了?」
姜臨晴:「嗯。」
劉倩:「我就說吧,我認得太子爺的車。」
姜臨晴故意裝作整理工作資料的樣子,不做聲。
朱怡暢:「不愧是部門的第一順風耳。」
劉倩:「其實不只因為我早上見到了太子爺的車。我通過觀察我們公司的女同事,得出結論,我們公司以後又有一個大大大帥哥了。」
姜臨晴聽見這話的「女同事」,幾乎以為是自己。
上班自然是沒有心思了,她又考慮,或者這邊辭職,之後去哪裡打打雜,把這段日子混過去算了。
心亂如麻。怪就怪,剛才她望了池翮一眼,那一秒,成了她的留戀。
能遠遠望一望他,也是好的。
會議結束,張藝嵐回來:「小姜,小劉。」
姜臨晴抬起頭:「張姐。」
劉倩:「到。」
張藝嵐:「方案沒問題了,後天要去展場。上一次是你跟小劉去的,後天還是由你們兩個過去吧。文旅部的同事會接待你們。」
劉倩走到姜臨晴的身邊:「又是去溫泉山莊,這一次就要記得帶上泳衣咯。」
姜臨晴笑了笑。
她和池翮臨別的紀念,就是在溫泉山莊。她記得窗外的斜陽,記得那一片金燦燦的天,青山綠水披著金沙。
她和他的最後,那樣光明燦爛。
*
一切只是回憶。
就在下午,劉倩有了另一個新聞。她見到了大老闆夫人以及那一個年輕女人。太子爺提前下班,那一個年輕女人跟在後面。
朱怡暢:「然後呢?」
劉倩:「沒有下文了。」
姜臨晴沒有再聽同事們的八卦,收拾東西下班。
她到家,卸了妝,素麵朝天的時候,就跟病入膏肓的人一樣。
她戴上了池翮送的項鏈以及手鏈。她把手腕比在鎖骨上。她是個俗氣的人,她覺得簡單鏈子的光把她的面色照得光彩動人了。
這兩條鏈子,她只能在家裡戴一戴。
要出差了,肯定要摘下來的。
*
這一趟出差,池翮也來了。
文旅部的同事說,池總到這裡,是因為建設中的二期工程。
姜臨晴沒有見到人。
忙完公事,大家吃了晚飯。
文旅部的同事說起,山莊的休閑會館來了好幾個新的按摩師,手勁大,對緩解辦公室症候群比較有效。
劉倩躍躍欲試:「小姜,明天走場,一天下來肯定腰酸背痛,不如我們未雨綢繆,去鬆鬆筋骨?」
姜臨晴:「我泡泡溫泉就行了,今天起得早,我想早點睡。」
劉倩:「我按摩完再去泡溫泉。對了,這裡有礦物質溫泉,滋養氣色,小姜,你該去泡一泡。」
「知道了。」姜臨晴謝了劉倩的好意。她找了一個偏僻的池子。幽深山道的盡頭,搭了一個小木棚,算是一道可有可無的門。
推門進去,是室外的溫泉池。
姜臨晴仰頭望著星空。
白天亮得剔透,夜裡比城市裡的黑。深山野嶺,沒有萬家燈火,這稀疏的山裡的燈,只夠讓人探出路來。
想要仔細欣賞山裡的細枝末節,是沒有可能的。
因為安靜,開門的聲音清晰地傳來。
不是周末,度假的客人不多。前面有七八個池子,不知道誰和她一樣,特地選這一個偏僻的地方。
進來的人衣著整齊。
是夏天了,池翮今天沒有穿西裝,穿了件休閑的白上衣,搭著在夜裡分不清顏色的西褲。
燈光暖黃。連帶的,他的眉目似乎是溫和的。但他走進來,沉著深深的影子。
姜臨晴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池總。」
池翮把雙手插在褲袋裡,居高臨下地望她。
有人為了藏肉,穿保守的衣服。她則是為了掩蓋自己的消瘦。她一瘦起來,鎖骨特別明顯,她選了領口高的溫泉泳衣。雖是短袖短褲,但這不是一個合適的見面場所。
她浸泡在溫泉池子里,他高高地站在池子邊,她要仰起頭才能望見他。
卻也望不真切。
月亮從雲層里出來,照到人,她才在他眼裡見到昨天的不友善,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
或許他沒有被分手過,受不了那種憋氣。
他怨她,厭她,是正常現象。她突然有些冷,一時間離不開暖和的池水。
池翮點了一支煙,銜上嘴邊。他站在那裡,沉默地抽煙。
深沉的低氣壓籠罩在池子上方,那是天生的上位者才有的迫人氣勢,她無法把他當一個隱形人。她站起來。
池子的水浸在腳下,她被浮力晃著,又像是被他的目光推搡著。她走上池子邊的台階。
池翮側頭,吐了吐煙:「你的「高中班長」沒有好好照顧你嗎?瘦了一圈。」那四個字的重音,兩人聽得一清二楚。
「忙。」說了什麼,她沒有細想,只是嘴皮子的動作而已,「池總一個月沒來公司,不知道策展部已經完成兩場展覽的方案了吧,我天天加班。」
池翮點頭:「聽起來是在控訴我這個資本家的不人道。」
「不是,池總誤會了。」山中寒涼,風一吹,姜臨晴身上的水珠子化成了雞皮疙瘩,冒在皮膚上。她想要去拿毛巾。
門開了,有一人進來,喊:「池翮。」
池翮一動不動的,又不回答。
姜臨晴要去拿毛巾的動作,就此停下。
那位秦小姐穿了一件弔帶的短泳衣,配一條泳裙,勾勒出玲瓏的曲線。
姜臨晴勸自己豁達,她家的池翮,將來有人照顧了……這樣想,她突然笑了一下。
池翮冷淡又執著的目光,一直追著姜臨晴。
她瘦得厲害。他幾乎以為,他走之後,她過得很糟糕。但她能抬眼微笑,柔情動人,又無比刺目。
池翮嘴裡的這一支煙,燃著,燃著。他不再吸,夾在指間,突然轉了下,被燙到了才想起,這是一支點燃的煙。
煙燃到一半。姜臨晴披上了浴巾:「池總,不打擾你了。」
白色浴巾披在嬌小的背,她輕薄得如同一個被風吹跑的人,經過那一道形同虛設的門。
門關上,她的身影消失了。
*
門關上,一朵微笑停在嘴邊,但,姜臨晴的眼睛落下淚來。
果然,她不是大度的人。
見到池翮和人雙宿雙飛,她的祝福浮於表面。深深地扒開,底下露出酸溜溜的,浸在白醋里的芽。
她在一棵山間大樹邊,停下來,回頭望。光裸的雙腿在冷風裡吹,吹得彷彿沒了知覺。
走廊有聲音傳來,有人來了。
姜臨晴偷偷躲到樹下,抹抹臉上的水。
來的人是呂薇。她沒有注意到樹下站了個人,直接進去那個池子。
姜臨晴抹乾了眼淚,把浴巾裹得更緊。到了更衣室,她接連打了一個噴嚏。
空調很冷。
她急匆匆地擦拭半濕的頭髮,擦了擦身上的水,換上衣服,匆匆回酒店。
洗完澡,姜臨晴吹乾頭髮,腿上還是發涼。她直接把腿伸到被子里,躺在床上,放空一切。
之前因為要去文身而喜悅的心,在今天見過池翮之後,低落起來。她像是睡著了,半夢半醒。
不知過了多久,劉倩回來。
姜臨晴立即睜開眼:「回來啦,按摩怎麼樣?」
劉倩長嘆:「舒服,不過手勁好大,我懷疑明天要肌肉痛了。」
姜臨晴:「今晚早點休息吧。」
「對了。我見到太子爺跟上次的女人一起,大老闆夫人反而走在後面。」劉倩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緋聞傳得沒有錯,她跟太子爺有一腿。」
姜臨晴低著眉。
劉倩能成為八卦的頂尖人物,自然有其敏銳的洞察力。她注意到,凡是關於太子爺的話題,姜臨晴都不參與,但她會失神。尤其這一個多月,她失魂落魄的樣子,擺明就是一個失戀的女人。
見姜臨晴的眼睛有些紅,劉倩問:「小姜,你這陣子怎麼回事啊?一說起太子爺,你就怪怪的。」
姜臨晴:「哦,我想到過去的一些事。」
劉倩:「別難過了,人要向前看。」
「劉倩,謝謝你。」姜臨晴笑笑,「沒事的。我就是這樣,只有惦記什麼,就會思慮過重。簡稱想太多。」
「你呀,放寬心。」知道姜臨晴不願多談,劉倩說,「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走場呢。」
*
第二天,吃完早餐,姜臨晴和幾個同事就要出發。
同事說:「池總今天有空,跟我們一起走場。」
這小小的展覽還是驚動了池總。
大家搭乘商務車過去。商務車先到,一行人等著。
過了五分鐘,池翮的車停下來了。從車裡先下來的,是他的秘書柳長旭。
之後的,是一個女人。
有個同事問:「那是誰呀?」
另一個同事回答:「不認識,池總的朋友吧。」
劉倩望了姜臨晴一眼。
池翮將要下車的一刻,姜臨晴轉頭望向遠山。青山綠水才是永恆的。
池翮工作的時候,秦以筠跟在後面。她很識趣,沒有開口打擾任何人。
柳長旭突然喊:「姜小姐。」
姜臨晴一回神,發現自己不是觀察秦以筠,就是盯著池翮。她的明目張胆,令她害怕。她逼著自己低下頭,安靜地當一個記錄員。她的頭太低,注意不到前方。
池翮頓住腳步。
她險些要向他撞去。
柳承旭又喊了一聲:「姜小姐。」
她才見到,前方是池翮勁瘦的背影。
她立即向後退,退得急,差點絆倒。
劉倩扶了她一下。
太失態了。明明昨天在池子里,暗黃的燈光下,她鎮靜自若,微笑祝福,今天這是怎麼了?姜臨晴尷尬地道歉:「對不起,池總。」
「沒事。」池翮非常冷淡。
在場所有同事都聽得出,他對這位策展部的員工有不滿了。
池翮在前。
秦以筠和他並肩。
姜臨晴跟在後面,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無怨無悔。不過,就算她家的池翮有人照顧了,那一個人不是她,她還是有點難過。
走了一圈,池翮講了幾個要點,說:「柳長旭,你跟他們的車。」他開車載著秦以筠走了。
將要吃午飯的時候,劉倩問:「小姜,你今天魂不守舍的。」
姜臨晴:「不好意思。」
劉倩:「你不用跟我道歉。我知道池總長得帥,如果不是我有男朋友了,我也對他動心。」
姜臨晴:「我沒有。」她有,但她不能在同事面前承認。
「我希望你沒有。」劉倩壓低聲音,「男人的皮囊都是浮雲。我不是說池總不好,而是他的條件太高太高了。」
「我知道。」身邊總有清醒的人,比如尤月舞,比如劉倩,姜臨晴越發覺得,自己是稀里糊塗過日子的。
*
從下午開始,姜臨晴的喉嚨就不舒服,咽著口水的時候,像在吞刀子。忙了一天,她強撐著回到酒店。她連晚飯都不想吃,跟劉倩說了一下。
劉倩問:「小姜,你沒事吧?」
姜臨晴搖搖頭:「沒有,只是太累了。」
劉倩把姜臨晴當成一個失戀的人:「你好好休息。」
姜臨晴:「嗯。」
越睡,頭越是沉。她昨天在樹下吹了很久的風,這癥狀說是感冒,也有道理,但誰知道呢。
她還是出去商店買了感冒藥。
她以為,池翮住在山上的溫泉別墅,跟她這種住山下酒店的人,見不到面。但她買了葯回來,從落地玻璃一眼望去。
他在庭院里。他的嘴邊,有微弱的火光一明一滅。
光是夜色中的一道身影,姜臨晴就移不開眼睛了。她曾經的男人,她要刻進骨子裡去的。
池翮在半明半暗的月下,轉頭過來。
她看不清他,卻把自己暴露無遺。避而不見是最好的,無奈她要回房間,就得經過這一個庭院。她想要以最短的直線距離,奔向目的地。
前方出現一道障礙。
她見到池翮手裡的煙。
他沒有再抽,煙上堆了好多灰。
「你露出這樣酸澀的表情,好像我跟你有什麼關係一樣。」池翮叼上煙。
姜臨晴握拳,握得緊緊的,指甲掐進自己的掌心:「池總,我們是上司跟下屬的關係。你早點休息吧,晚安。」她想越過去。
他側一步,又攔住她的去路。
她四處張望,生怕被公司的人發現。呂薇和秦以筠都在,他竟然敢?
池翮不僅敢,他的手還伸過來,拽起一束亂在她臉頰的髮絲。
姜臨晴提醒說:「池總,你越界了。」
「哦,已有歸屬了啊。「高中班長」沒有管管你,別對其他男人露出這種……」池翮歪了歪頭,邪笑一下,「讓男人想犯罪的表情?」
「這裡是公共場合,同事就住在酒店裡。」她不敢大聲,威脅也是悄悄話,「諒你也不敢。」
池翮挑眉:「你猜猜我敢不敢?」
「你別胡來。」說話間,她的喉嚨更疼了,「你要是敢,我就大喊大叫,讓池總的臉面都丟盡。」
「你喊啊。」他弔兒郎當的樣子,哪還有池總風範。他纏著那一束髮,纏幾下,鬆開,把亂髮別到她的耳後,很是親昵。
池翮:「別天天跟哭了似的,好像我負了你。」
姜臨晴:「我不會。」
「知道就好。」他笑,有著清晰的嘲諷,「記住,是你先說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