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第 5 章

第 5 章 第 5 章

陸行鴦走到顧小公子的面前,眯眼笑道:

「顧公子,咱們走吧。」

顧尋安直愣愣的看向她,一言不發,眼中似乎涌動著某種情緒。

陸行鴦見狀,心漸漸沉下去。

處理完霍家的事,她一陣輕鬆,這件事上於利於義,她都佔了不少便宜。

一時欣喜,竟忘了顧尋安和她不是一路人。

平日里養尊處優的小公子,受盡眾人寵愛,哪裡見過這些錙銖算計、唯利是圖的場面。

他會怎麼想她呢?

肯定會想,好歹也是個掌柜,下人們私下裡賺點外快怎麼了?怎麼就生了一副睚眥必報的嘴臉?

陸行鴦收了笑,覺得自己的面子有些掛不住,垂下了眼帘,不想看他,只想趕緊脫身。

「陸掌柜,你——」

「我先走一步!」

陸行鴦原本打算就算厚著臉面也要講話聽完,可是顧尋安剛喊了她一聲稱呼,她就已然受不住,臉騰的一下全紅了起來。

這下更覺難堪,她索性也就拔腿狂奔。

留下顧尋安愣在原地,一臉懵狀。

他今日才見了這場好戲,前因過程一概不知,只見陸行鴦與那霍義爭執了幾句,一切就蓋棺定論結束了。

跟做夢一樣。

但即便跟不上陸掌柜的節奏,他依然想為她口齒伶俐的樣子拍手叫好,可剛準備開口,面前那個剛剛氣勢無人抵擋的小姑娘忽然轉頭就走。

在他的餘光里,他似乎看見了她忽然升起的紅霞。

這是怎麼了?怎麼忽然臉紅起來了?

小公子冥思苦想了一會,恍然大悟!

陸掌柜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看不出他想誇她!

估計是小姑娘害羞,不知道要怎麼面對。

顧尋安想到那個少年老成樣子的小掌柜,覺得有點好笑。

一個聰明幹練的小孩子,在人前總是一副客客氣氣的疏遠樣子,現在被他——同樣聰明的顧公子看到了隱藏在內心裡的孩子氣。

顧尋安笑眯眯的晃起了腦袋,覺得有些得意。

旁邊的茗一不知自家主子在那裡花容滿面的笑著什麼。

他小心翼翼的去扯小主子的衣袖,壓低了聲音:

「主子,咱能別這麼笑了嗎?最起碼——咱出了霍家再笑啊!」

那霍義吃了這麼大一個苦頭,心中肯定忿忿不平,這陸掌柜和她帶的人手都走了,他家主子可還在人家地盤上呢!這要是霍義被這實心實意的笑聲一激,喪心病狂派人來打他們怎麼辦?

顧尋安正在獨自樂呵,被茗一這麼一打斷,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茗一也懶得解釋,他瞥到霍義正向這邊看來,一個激靈,趕忙把顧尋安拽了出去。

小祖宗,你可讓我好好活著吧!要真磕著碰著被人打了,上面那邊可不得要了他的小命賠罪。

此時他終於萬分感謝小公子看戲的獨特癖好——靠牆站。

瞧瞧,他們跑路的時候是多麼的順利!

——

主僕二人剛出了霍家幾步,就見到前一刻剛奪門而出的陸掌柜此時又向他們走了過來。

顧尋安忙迎了上去,只見陸行鴦臉上的尷尬之色已退,神色也相當鎮定,默默惋惜了一下,取笑道:「陸掌柜,我還以為你把我忘了呢!」

陸行鴦心裡暗自冷笑:笑話,她方才那般落荒而逃難道是白浪費力氣整這一出嗎?還不是你好堂兄作的妖!

其實從茶棚見到顧尋安后,陸行鴦曾暗自派人趕去京城告知瑞帝小公子的目前情況,並詢問他作何安排。

剛才陸行鴦奔出霍家時,在門邊上等著的畫綉也追了上去,將剛收到的信條交給她。

陸行鴦腳步未停,接過信條展開一讀,就只見那小小信條上只草草寫了四個字:

煩請照顧。

還有瑞帝蓋上的私章。

陸行鴦只覺頭腦一暈,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失態的行為是多麼的愚蠢。

這以後要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她還怎麼維持自己的風度翩翩?

她扭頭見到顧尋安也出了霍家,暫時又還不知道他住在何處,只好厚著臉面又來堵他。

「顧公子,我們明日一早就出發去西河了。」她忽略自己臉上還未褪的紅暈,假裝別人也看不到:「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呢?」

顧尋安猶疑了一下,實話實說:「其實,我不知道。」

兩人覺得在人家門前談論日後行程過於詭異,乾脆齊齊沿著東西方向的道上邊走邊說。

天的盡頭有金紅色的晚霞,雲層也變幻莫測,他們走在彼此的身邊,覺得袖邊有風刮過。

畫綉與茗一跟在身後,眼神交流數次之後,達成一致邁著比自家主子更慢的步伐。

四周並不靜悄悄,賣貨的攤子接連點上了燈籠,行人三三兩兩與他們擦肩而過,也有挑著貨筐到處遊走的貨郎,裡面顏色鮮艷的小玩意兒偶爾吸引了他或者是她短暫的注意。

「今日——」陸行鴦嗓音有些啞,心中覺得有些荒涼:「讓顧公子見笑了。」

她看見顧尋安偏頭看過來的疑惑眼神,有些自責:「商家爭利的彎彎繞繞,讓您瞧見了,覺得羞愧難當。」

她不是個喜歡將自己想法全都剖開放在人前的女子,可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嘈雜的聲音給了她莫名的安全感。

還有,身邊是這位清風明月般的小公子。

她很怕他因為這些事情產生鄙夷的同時,也——本能的遠離她。

陸行鴦落下眼帘,有些落寞。

旁邊的顧小公子聽了這話,電光火石的總算明白剛才陸行鴦為什麼笑意沉了下去的原因了。

他很想俯身去看看那低他小半個頭的陸掌柜,總覺得那會是一個讓人心疼的表情。

他這人招貓逗狗事事不落,但玩什麼都不太上心的樣子,偏偏這一次,他想要向身邊的小姑娘認真解釋。

「陸行鴦,你想多啦!」他雲淡風輕笑的滿不在乎:「我身在皇家,那些私底下的事情見的多了,怎麼會因為你這一件事才開始感受到這世界上的名利相爭呢?」

他見到下一刻陸行鴦抬起了頭,看向他的眸子有些泛紅,心中竟也覺得有些酸楚:「我看著大大咧咧的,其實心裡也很明白那些道理。只是我今後的路大抵都安排好了,擋不了他們的路,那些人也礙不了我的事,有兄長、爹娘護著,也就懶得與他們計較。」

「你誤會我了,我今天表現出來的那點震驚是因為陸掌柜你——」他故意拉長了音調,看到陸行鴦微微蹙起眉頭才得逞:「太厲害了!」

「我又不知道前因,」他背起手局促的捏了捏手指:「到現在還沒看明白——所以疑惑啊!」

陸行鴦聽到這,才明白自己現在心情大起大落竟全是因為自己的多想!

當時只顧看他的臉色,忘了自己沒有提前向他說明情況,人被她帶去看戲,還被她晾在一邊,也難怪他——看不懂。

噗——

她揚起了嘴角,再難壓下。

「喂!不是吧!」顧尋安看到身邊陸行鴦彷彿嘲笑他智商的模樣,有些委屈:「你也該給我解釋一下前因後果吧?」

陸行鴦眯眼笑了好一會兒,才向眼看就要跳腳的顧小公子解釋:「我阿爹白手起家,霍義那幾個叔叔是他同村認識的人,也想跟著他干,彼此都認識,怎麼好意思讓他們簽賣身契,我爹也不想將太多財力花在買家奴身上,就想出了一個方法——也就是在霍家我拿出的契約書。」

「簽了契約書,就是我陸家的合作夥伴。平常吃用開支陸家供給,工錢半年一結。其實這與官家那套徵人規定很相似。」

「但是這些年來,原本那些簽定契約的人家,已經不再滿足為陸氏做事,」陸行鴦一嘆:「他們想要自立門戶,可這種行為陸氏不可能允許。」

「唔——如果陸氏供糧、運貨、售賣這些方面都有人想要獨立,陸家就被瓦解了——就像一個有很多裂痕的風箏,總有一天會在天上破碎隕落。」顧尋安靜靜跟上陸行鴦的思路。

「這是一部分,小公子聰明!」小姑娘讚歎的看了他一眼,將原本向他解釋為何陸家不允許的原因又重新梳理:「而且,那些脫離陸氏的人家是絕不可能發展成現在的規模,因為他們只是擅長自己現在經手的工作。要想重新建立一張遍布瑞國的大網,這需要花上很多年的時間。」

「那麼——小公子猜猜看後果是什麼呢?」

顧尋安被她帶入新的思路,神情也認真起來:「那些分離出的契約方無法像陸氏這樣調動人力、物力和財力,那麼他們慘一點的就會無人問津、慘淡收場。即使是運氣好,也只是可以聯繫範圍很小的地方,時間一久就在那個小範圍定了型,很難發展出去。」

「是的,不排除他們偏安一隅,」陸行鴦接下去:「因為那時的瑞國沒有陸家的調控,會被各地的米商分割成一塊塊的小地方。他們都守著自己的那半畝三分地,成為一方勢力,也不會讓別的範圍的米商過來影響他們。」

「如果各方在價錢上差不多那麼相安無事,可一旦發生洪旱或者鼠疫等災害,各地的供應、糧食的價位就會短時間的分出不同,那時候又會發生什麼呢?」

顧尋安的眼中出現了茫然:「歷年發生災禍,總會有米商囤貨不報,妄圖發國難財。」

「他們囤著,最後也會被朝廷強制徵召的。」陸行鴦笑了笑:「再說,廣浩沙漠難道還缺這點零星碎土?」

顧尋安委委屈屈看向陸掌柜,想不出所以然。

他剛才……是不是有點太誇大了?

他說那些道理他都懂,指的也就是明爭暗鬥啊人情冷暖啊!

為什麼他覺得陸掌柜問他的問題都與這些毫不相關?

那她一開始說因為讓他見到了這些商人爭利的事覺得羞愧是怎麼想的?

顧小公子在心裡默默流淚。

「那如果,這些碎土散在瑞國各地,沒有沙漠,要把他們一點點收集起來,再送到別的地方,是不是要花上朝廷的很多精力呢?」

那其中包括官員的調配、地方官員與米商的溝通、運送,再扯上權力的明爭暗涌。

不談官家報價、預估價、成交價以及貨物的品質、數量。

但這些小公子不會懂,他真的只是個捉魚逗鳥的小公子而已。

顧尋安望著面前的小姑娘,想象著她所說的畫面,只覺得自己見識太淺、能力不足,沉默了下來。

陸行鴦定定的看向他:「而現在京城的王家和陸家,就是這個沙漠!」

顧尋安終於聽明白,臉上似乎有冷汗,覺得自己觸及到了一張龐大密切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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