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赤井秀一第一次踏進黑衣組織的訓練基地，是在水山繁的帶領下。

雖然他知道這裡並不是組織總部，只是一個哪怕被攻破，所能抓到的也只是一些小嘍啰的簡陋訓練場，但他還是不可避免地感到心潮澎湃。

他看著平穩走在自己面前高挑的身影，右手指尖不自覺地顫抖著，很快又被他強行壓抑住。

他想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這個下午，陽光透過被安置在天棚上的吊窗，堪堪撒在地上，卻又那麼湊巧，恰恰好好追逐著那個身影。在空中舞動的灰塵里，那個散發著光芒的身影平靜走在他的面前，卻帶著他一步一步走向黑暗。

赤井秀一深吸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將要面臨的會是怎樣泥濘的未來，但他已做好準備，去迎接那龐然大物徹底覆滅的一天。

水山繁對這裡似乎並不是很熟，雖然這是被劃分給他放置手下的地盤，但畢竟他算是組織高層，很少來到這種給底層人員準備的訓練基地。他在錯綜複雜的通道里左拐右拐，最後非常尷尬地停在了一個死胡同面前。

赤井秀一的方向感比水山繁強，早已隱隱約約察覺到他們已經在同一個地方繞了好久的路。他本想開口提醒，可他一路走來，路上的每一個人都用一種摻雜著鄙視與羨慕的奇怪眼光盯著他，讓他這個初入茅廬的卧底心裡暗暗發毛。

這種視線的聚集在他扶了一把被門檻險些絆倒的青年後達到了頂峰，刺得他的手臂發麻。所以赤井秀一幾經猶豫，還是決定縮小存在感，老老實實當一個菜鳥跟班，說不準前面這個走得十分篤定的人是在找什麼密道也說不定。

結果他們最後繞來繞去，直接繞到了死路里。

最後水山繁實在不耐煩了，從旁邊拽了個人來。那位無辜路人被攥住領子渾身瑟瑟發抖，叫了句大人之後就一臉緊張地站在原地，聽清楚水山繁只是為了問路后特別誇張地鬆了口氣，也不敢怠慢，慌裡慌張地殷勤走在前面帶路。

赤井秀一無聲觀察著，他知道水山繁地位不低，不然也沒有資格將他介紹進組織。不過在看見這一場景后，他改變了想法，這個人的身份可能比他所想象的還要高出不少，沒想到這場「碰瓷」錯了目標的烏龍，反而給他提供了新的機遇。

赤井秀一眸子暗了暗，開口試探道：「先生，為什麼這裡的大家都似乎很怕你的樣子。」明明自己的年齡肉眼可見比青年要大，但他還是十分坦然的叫出了先生這一稱呼，見水山繁目光瞟過來，他作勢露出了個疑惑的表情：「明明在我看來，您很好說話。」

水山繁知道赤井秀一個從頭到腳都長滿了心眼的人是在試探他，不過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令他心情大好，於是扯了扯嘴角，懶洋洋開口：「聽好了，在這裡，金錢、實力、地位只會讓人們尊重你，而做到讓人人都懼怕到退避三舍的，取決於你這個人有多麼兇殘。」

水山繁回頭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可卻讓赤井秀一在一瞬間不寒而慄，他看見青年殷紅的嘴唇一張一合，緩緩吐出來一句話：「所以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手裡到底沾了多少人命？」

在那之後，赤井秀一很有眼色地沒再上前打擾水山繁。他老老實實地跟在後面，與他平靜表情不符的，則是他內心驚濤駭浪的情緒。曾經的幾次見面為他留下了太過於良好的印象，以至於他忘記了，能在黑衣組織里走到高層的，怎麼可能只是個單純好心的青年。

赤井秀一一遍遍地在心中警告自己，雖然水山繁的確是與情報里無差的黑髮藍眼，雖然他也確實懂得FBI內部的解碼技巧，但在沒有具體確認他身份之前，絕對不能憑藉那些先入為主的觀念，暴露了自己卧底的真身。

在這個吃人不眨眼的組織里，能信任的只有自己。

.水山繁帶著赤井秀一進了一個非常靠里的訓練場地。

剛一打開門，赤井秀一就被撲面而來的金光閃得眯起了眼睛。眨著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抬頭向屋內看去，試圖弄清這金光的來源。

很久以後，赤井秀一叼著煙，幽幽回憶。就在那個下午，一無所知的他抬頭向里看這一動作，成了那段時間裡他第二後悔的事兒。可當時的赤井秀一併沒有想太多，由於天生的警惕心，他迫切地想要去弄清自己身處的環境。

只見在偌大的訓練室中，十多個渾身肌肉塊的猛男穿著緊身衣，在頭頂金色的燈光照耀下，擺出各式各樣的奇怪動作。開門的聲音吸引了他們，一時間齊刷刷地向赤井秀一看過來，散發著強烈的「ryyyyyy」氣場。

赤井秀一：「…………」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困難地閉上了自己的眼睛，試圖從記憶中刪除眼前的畫面。畢竟理解這種藝術對於他來說還過於早了。

水山繁回頭見赤井秀一老僧入定般閉著眼睛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拉了他一下，隨便揮揮手讓其他人散去，只留下一個隊長留下來等著他接下來的交代。

水山繁直接把赤井秀一推了出去，由於沒太控制好力度，還在精神恍惚的赤井秀一一個踉蹌，直直地撞入了一個堅硬的胸膛。他有些僵硬地抬起頭，正好對上隊長那面無表情的臉。

赤井秀一：「……」

他默默站直身子後退幾步。

旁邊的水山繁拽著隊長交代一堆，無疑就是他要照顧好這個人，嘰里呱啦交代了一堆，大體意思就是要培養他。

此時的赤井秀一心中各種複雜的情感交織著。如果是一個小時的前聽到這種安排，他絕對會欣喜若狂，因為這代表著他得到了一個迅速晉陞的途徑。不過在得知自己接下來要一直和那些緊身衣猛男呆在一起后，他的手就微微顫抖起來。

難道真的沒有人發現他與那些人畫風不容嗎！

那一刻，赤井秀一懂了很多。原來這就是前輩口中所說的，成為卧底道路上所必要經歷的艱難困苦與忍辱負重的考驗。

最後，水山繁拍了拍赤井秀一的肩膀，伸出個大拇指鼓勵道：「加油啊，我很看好你哦！努力抓住機會晉陞吧！」然後成為我的得力手下和我一起搞組織！

赤井秀一點點頭，剛準備說點什麼話來感謝，就聽見站在自己身後的隊長。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背上：「還不快謝謝藍橙酒先生的器重！」

赤井秀一被拍得胸腔一痛，沒太反應過來隊長說了些什麼，咳嗽了兩聲複述道：「感謝藍……」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要呼吸不過來了！他一頓一頓地抬起頭，彷彿聽到了自己頸部的關節發出不堪重負的響聲。他求助般地望向笑眯眯的青年，氣若遊絲地開口：「您的稱號是？」

水山繁好心回答：「藍橙酒。」想了想，他開口補充道：「就是你自願認爹那個。」

水山繁內心表情猙獰。來吧！在經歷了昨天一晚上的尷尬后，他已經成長起來了！他已經能面不改色地看著別人尷尬然後內心狂喜了！接招吧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彷彿整個人都被雷劈中了，除了精神恍惚，他在內心咬牙切齒地拽著給他出餿主意的那個高層咆哮，說好的年齡大呢！說好的喜歡小鮮肉呢！他的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迴響著「藍橙酒」這一稱號，恨不得立刻穿越回昨天，在一棍子把當初那個口不擇言的自己敲暈。

強大的心理讓赤井秀一迅速調理好自己的情緒，使勁全身力量擠出了個羞澀的笑容，雖然在水山繁眼裡那個笑容異常扭曲：「原來是這樣，昨天無知的我還真是鬧了不少的笑話呢。」

水山繁開口拋出了最大的雷：「確實啊。」他感慨：「昨天你的話也不知道被誰傳出去了，現在整個組織的人都知道了，畢竟上來就認爹這種行為對他們來講還過於超脫。」

赤井秀一剛建立好的心理防線又一次崩塌了，他現在幾乎要喘不過來氣，眼前發著陣陣白光，尷尬到腳趾蜷縮在一起，恨不得立刻挖洞逃走。

他就說！今天為什麼這麼多人盯著他！

水山繁掃了一眼靈魂出竅的男人，和伸出一隻手把他摟到自己胸肌里安慰的隊長，搖著頭嘖嘖出聲離開了訓練場。

經歷了這一場，應該沒有什麼能擊垮這位卧底的心理防線了吧。水山繁抬頭看著夕陽，留給訓練基地一個瀟洒的背影。

FBI搞的那叫什麼卧底訓練，真才實學還得看他水山繁。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日子就有些千篇一律起來。他還是像平時一樣做做任務約約飯，騷擾騷擾琴酒，隨手提醒幾個卧底，時間過得飛快。

也不知是否有意而為之，赤井秀一自從訓練場一別後就似乎躲著他一般，再也沒有與水山繁見過面。

只要水山繁打算去訓練場慰問手下，前一秒他就能腳底抹油地接個任務跑開，導致半年多了，他們連一面也沒見上。

不過與他神出鬼沒的蹤跡相反，諸星大的名聲在組織里反而漸漸響亮起來，就連琴酒也隱隱約約聽說了有一個天才狙擊手的誕生。

於是在水山繁某天去蹭飯時，琴酒開口拋出了個大雷：「朗姆今天提拔了兩個手下，給了他們稱號。」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掃了一眼在旁邊沒心沒肺的青年，一口煙噴在了他的臉上：「所以現在組織里最快獲得稱號的人不是你了。」

水山繁本來還在傻樂，一聽這話坐不住了，拍案而起：「他故意的吧！噁心人是吧！」他從兜里掏出手機一個電話就播了出去，嘴裡嘀嘀咕咕：「新記錄是吧，看我現在就打破它！」

琴酒：「……你多大了。」

這邊赤井秀一剛結束自己的任務，他有些麻木地將狙擊槍收好，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只覺自己站在一片血海里，靠著一條條人命換取晉陞的機會，全然沒有了當年FBI新秀的驕傲模樣。

他露出了個少見的疲憊的笑，笑自己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裡想七想八，而不是如同瘋狗一般咬著各種向上爬的機會。

突然，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本不想接，但掃了一眼上面的號碼后卻突然精神一震，也沒有什麼餘力去思考人生了，整個人都陷入了莫名的情緒里。

這個電話，是藍橙酒打來的！

他清清嗓子接了電話，有些別彆扭扭地開口：「藍橙酒先……」還沒等他問完好，對面就傳來青年有些急躁的聲音：「你，很好！」

赤井秀一：「……啊？」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聽見水山繁急不可耐地說出下一句話：「所以我決定給你稱號，明天和我出你的考察任務！」

赤井秀一：「……」

不是，這進度這麼快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