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囚籠

一

月亮偏西，城中一片寂靜，

兩個人影彎著腰潛到了306城西門下。兩根繩索「唰」的一聲同時拋出，「啪啪」兩聲脆響，鐵鉤勾住了城頭垛口。

這個動靜是兩人故意發出來的，兩人蹲在城下沒有往上攀，只是抬頭看著城頭。

城頭很安靜，可能守衛沒有聽到聲音。

兩人商議幾句，一人抓著繩索爬了上去。

城內一聲哨響，緊接著槍聲也響了起來，是單發狙擊槍。

只是一槍，那城頭的人影「噗通」一聲就摔了下來，一聲沒出就喪了命。

城下的另一個人馬上貼著牆趴在了草叢裡，城頭沒有人往下張望，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他爬過去想把屍體拖回去，靠近了才看到屍體的腦袋只剩下一半，慘不忍睹。

屍體被拖了回來，族人看到慘狀，也都唏噓不已。

孫志罵道:「廢物！誰讓你往這邊來的？你想暴露我們嗎？」

那人現在似乎才從驚嚇中清醒，跪倒哀求:「頭領饒命……」

「真是廢物！後撤！」

孫志帶著人悄悄後退了兩百米。

周圍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得有些可怕。

對面叢林中，姜闖正向孫志他們那邊瞧著，茂密的叢林雖然看不到人，卻能看到枝葉的擺動。

他旁邊蹲著紅衣漢子和黃衣漢子蹲在他左右兩邊。

紅衣漢子說道:「他們會是誰？」

黃衣漢子說道:「能出現在叢林中的隊伍，只有鮑爾的人，只是猜不透他們的目的。」

姜闖說道:「之前我們去向鮑爾求援，我猜想這就是鮑爾派來援助的。不過，他們是想等我們和306區打起來來個漁翁得利。」

紅衣漢子說道:「那他們為什麼還要派人潛入城去？」

姜闖搖頭:「這就不好說了。他們既然按兵不動，我們現在也用不著招惹他們，先查到杜老闆消息再說。」

二

秋雨紛飛，細雨朦朧。嘩嘩的雨聲讓人的心跟著煩躁起來。

姜闖看起來很鎮定，心中卻在擔憂。身後這一千人馬都是血肉之軀，每個人都是有思想的人。現在他們的家已經被毀了，家人生死未卜，自己躲在這林中淋著雨，不知道哪裡是落腳地，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只要有一個意志動搖，就會傳染一片。軍無鬥志必敗。這些人平時也只是普通廠子的員工，很多沒有受過訓練，說是臨時組織起來的雜牌軍也不為過。

紅衣漢子說道:「下雨了，再這樣等下去就全病倒了。」

黃衣漢子說道:「派出去的人還沒有回來，我們也不能輕舉妄動。」

姜闖旁邊的保鏢說道:「你們看身後的人，有的都睡著了，有的在竊竊私語，我擔心這樣下去，軍心不穩，很可能出現逃兵。」

姜闖說道:「我擔心的就是這個。多數人都只是普通工廠員工，跟著杜老闆也是為了吃口飯，這些人在這時候只要見到利益就會衝上去。必須在他們動搖之前想出辦法。」

紅衣漢子說道:「我們現在就是孤軍，哪有辦法？依我看，現在就殺進城裡，只要佔領四個城門，大家心裡也就有底了。」

姜闖點頭，「準備攻城。」

三

孫志的人淋雨是家常便飯，這細雨根本沒放在心上。

突然派出去的探子跑回來兩個，「頭領，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向南門移動，可能要攻城了。」

孫志來了精神，「好！不用探了，歸隊吧。」

半個小時之後，南城門槍聲大作，爆炸聲連天。同時西門也響起了槍聲，有人用繩子往上攀，有人往城頭扔手榴彈。

孫志興奮得站了起來，帶著人衝到了樹林邊上，滿臉歡喜欣賞著城門的廝殺。

城頭機槍響起，手雷同時從城頭拋下，火光中殘肢亂飛，細雨中騰起片片血霧，慘叫和爆炸聲觸人心扉。

已經近兩千年沒有發生過戰爭，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經歷，甚至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手雷，更不知道爆炸威力。

連自己的人都走到了邊上，一個個表情嚴肅，都驚呆了。孫志臉上的笑容也沒有了，他作為異種族人，也從沒見過這麼慘的情景。

姜闖在保鏢的保護下躲在林子里觀戰。五百名手下片刻倒下過半，活著的有一部分當了逃兵，有一部分不要命地繼續進攻。

城頭的機槍聲突然停了，打槍的地方出現了兩個人影，只聽人影大喊:「快衝！守衛都被幹掉了！」

城門突然打開，跑出沒多遠的逃兵又跑了回來，剩下二百多人衝進了城，佔領了西門。

姜闖本來已經準備帶領剩餘人撤退，局勢突然轉變，他帶著保鏢就往城裡沖。

南門的槍聲也停了，姜闖派人去南城打探消息。其他人原地休整。

孫志身邊頭目說道:「我們怎麼辦？」

孫志說道:「城裡肯定還有更多的守兵，等他們再打起來的時候我們再上。」

「我們去打誰？」

「等我們衝進去的時候恐怕只剩守軍了。你說打誰？」

「他們的武器很先進，我們這些人恐怕比那些人還慘。」

「你知道什麼叫時機嗎？這麼好的機會失去，以後傷亡更大。你回去，把能打仗的人全部帶來。」

「可是首領說只要六百人。」

「首領現在不在，要是在，也會這麼做！快去，有什麼事有我們，你怕什麼！」

「好！我去！」

四

王大夫的別墅里平靜祥和，儘管槍聲不斷傳來，也沒有一個人驚慌，就像我們蹲在地上看螞蟻打架，不管螞蟻打得多麼慘烈，我們只會當消遣。

巡邏的還在巡邏，睡覺的還在夢中，只有院子里的狗會吠幾聲。

二樓凱撒那間卧室來了新主人。一個以前打死也不願來的女人——楊琳。

她現在就像無家可歸的老鼠，城區人不歡迎她，只有王大夫這裡隨時都歡迎她。

她殺了王大夫的人，她竟然還敢來？王大夫都沒想到。王大夫第一眼看到她時，發覺她變了，變得冷漠無所畏懼。

王大夫不在乎死幾個手下，手下都是工具，工具的價值就是為自己服務。

楊琳說她要報仇，為親生父母報仇。

王大夫沒有多問一句廢話，就把這間卧室給了她。

她在這住了幾天，已經完全適應了這種生活。她不再害怕，反倒喜歡起了這裡，這裡的一草一木，在她眼裡都是自己的，她已經把自己當成了這裡的主人。其他人對她也是以主人相待。她很自由，沒有限制她的活動。

這個中秋夜。她卻睡不著了，坐在窗前，一直望著圓月，直到下起了雨。她心情憂傷地回到床上，剛有了睡意，又聽到了槍聲。

要是以前，她很希望有人殺了這裡所有人，心裡是一個罪惡骯髒的地方，而現在，她擔心這裡會被改變，她不想失去這麼美好的生活。

她又坐在窗前遠望，遠處的火光持續了很短就已平靜，一切就像做了個夢。

躺在床上又失眠了，「是誰在攻城？鮑爾？為了我？鮑爾是個為了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人。這裡已經不安全了。」她想到這，眉頭緊鎖:「我能去哪？」

世上已經沒有牽挂，沒人再把她當名人，以前喜歡她的那些市民們現在都在罵她，恨她，討厭她。這就是現實，平日里看似喜歡熱愛恨不得當孫子的人，現在都把她當孫子來罵。

她這幾天清醒了不少，也成熟了不少，看清了人間虛偽，知道了真情難得。當你有錢有名望時，身邊的人都是愛你的，這種愛很容易得到，更容易讓你迷失自己。當你流浪街頭時，最先唾棄你的正是這幫人。

有人一輩子追求名利就為享受其中，把自己當成了神，卻不知圍在他身邊的不是朋友，而是一群狼。

她現在只想到一個人——凱撒。凱撒會不會也是一頭狼？他現在又在什麼地方？

別墅里沒有凱撒的蹤跡。楊琳尋找了幾天，能去的地方都去了，能問的人也都問了，包括王大夫都說不知道。

他們其實說得都是實話，凱撒現在在哪，只有凱撒知道。

楊琳認為有假凱撒的出現，真凱撒就一定被藏在別墅某個秘密地方。也許就在那個小鐵門裡面。

那是地獄門，沒有人願意進去，她在門口徘徊了好幾次，始終沒有勇氣走進去。

現在，她決定進去看一看。

一把刀，一身雨衣，一個高亮度手電筒，她大搖大擺來到了小鐵門。

小鐵門是傾斜的，沒有上鎖，依靠自身重力使門緊貼在門框上。

門小卻不輕，拉開門走進去，「啪」的一聲，門又閉合，重重撞在門框上。

一條悠長曲折的隧道向底下無限延伸。轉過幾道彎，已經感覺到底下的陰冷，再往前走，兩邊牆壁上已是濕漉漉的，生長著片片青苔。腳下鋪得是厚厚石子路，石子踩上去也是濕滑的。

隧道突然變直了，坡度也小了。

楊琳舉起手電筒照向遠處，發現十幾米處有一個鐵門。鐵門上好像還有個小窗口。

她小心翼翼來到門前，踮起腳趴在窗口往裡張望，裡面是一個石頭修建的房間，與這扇門相對的牆面上也有一道鐵門。想繼續走下去，必須穿過這個石室。

鐵門是鎖著的，一把大鐵鎖在她用力的晃動下「叮噹」直響。

鐵門很結實，鎖也很結實，搖晃了半天沒有絲毫改變。

她一股衝勁少了一半，鑰匙肯定拿不到，只能想辦法開鎖。

她蹲下來，一手捏著鎖，仔細研究起來。

鎖是普通的大鐵鎖，但是裡面的結構是什麼樣的，她完全不知道。只是盯著鎖眼看，想著用什麼東西可以插進去撬開。

正想得入神，忽然覺得頭上方有微弱的呼吸聲，她下意識抬頭拿手電筒照去，正看到一雙眼睛在鐵門裡透過窗口正盯著她。

她嚇得「啊」了一聲，很快就平靜了。她是這裡的主人，這裡的人都要聽她的，哪怕有些事不會聽她的，也不會傷害她。

她站直了，一副領導視察的模樣，挺起胸，昂起頭，「這門怎麼打開？」

「你說什麼？」是個女人聲，聲音很弱。

楊琳頓感好奇，又仔細看向那人，窗口很小，只能看到三分之一的臉，三分之一的臉上滿是泥土，一縷髮絲遮擋著半邊臉，目光獃滯。

楊琳小心地問道:「你……你是被關在裡面的？」

那人道:「你看不出來嗎？」

「為什麼把你關在這裡？」

那人說道:「能讓我看你一眼嗎？」

楊琳把手電筒光照向自己，「看清了嗎？我不是壞人。」

「你是楊琳？」那人激動起來。

「你認得我？」楊琳也激動了。

「我。是我啊。518號的杜穎。」

「杜老闆？你……你怎麼會在這？外面那個杜老闆是誰？也是假的？」

「什麼？還有一個杜老闆嗎？」

「我是說518號的那個杜老闆，前幾天還在307區。」

「唉——，那就是我。快！快救我出去！快通知518號的人。」

「沒有518了，307城昨天已經被鮑爾佔領了。你的人恐怕早就死了。」

「我就知道他會這麼做，我的人應該提前就出城了。你快去通知他們救我。」

「我走不出這個別墅。走出去就會被人打死。在別人眼裡，我是鮑爾的女兒。」

「那你想辦法打開鎖，放我出去。」

楊琳突然沉默了，十幾秒后才冷冷說道:「我為什麼要救你？」

杜穎也愣住了，反應過來后才說:「這個王老闆殘害無辜，欺負我們女性同胞，我們應該一起反抗，一起殺了他。」她雖然有氣無力，但說得很憤怒。

楊琳輕輕哼了一聲，說道:「你是杜老闆對吧？你自己做了什麼事你自己不清楚嗎？」

「我做了什麼？」

「你私自採礦，生產軍火，以招收員工之名招兵買馬，你以為我不知道？」

「那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做？我為了我自己？我是為了這個不公又虛偽的世界。你作為一個記者，你真正了解過民眾生活嗎？有多少人是幸福的？有多少人拼了命也難有口飽飯？那些加入我的人，你問過他們為什麼會加入我嗎？你是鮑爾的女兒，你在城裡又是為了什麼？真就為了當記者？鮑爾攻城又為了什麼？我十幾歲就來到了306城。我經歷過的痛苦你知道嗎？這是個什麼地方你很清楚，我第一個目標就是清除這裡的邪惡，然後建立一個真正能讓人民幸福的國度！」

杜穎的激情豪言打動了楊琳，鮑爾和她的私人恩怨暫且不提。攻下307城后，鮑爾真能像她說過的那樣不亂殺無辜嗎？鮑爾和杜老闆，誰才是真正為了天下百姓？

楊琳不知道，暫時也無法判斷。她來的目的是找凱撒，「凱撒在不在這裡？」

杜穎搖頭:「不知道。你放我出去，我幫你找人。我也需要他的幫忙。」

王琳低頭看了一下鎖，「這鎖打不開，我沒辦法救你。」

「你有辦法。你能一個人來這裡，說明你行動自由，你一定有辦法。」

「我是行動自由，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樣。但是很多事我也做不到的。那邊的門能打開嗎？」

「可以，裡面是相通的，只有這個門上了鎖。」

「那你幫我進去尋找凱撒。」

杜穎說道:「我為什麼要幫你？你既然沒有辦法救我出去，我找了也是白找。」

「只要你能找到人，我就是砸也把鎖砸開！」

「好！」

「這些都給你。」楊琳把手電筒和刀都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