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 63 章
他心情是舒暢了,卻沒有給雲綺一個緩衝的時間,此時此刻的雲綺還是滿腹的震驚,聽到他要接婆母來這青丘州,也只是條件反射地點著頭答應,「好。」可是腦子裡仍舊還是因為這巨大的衝擊感有些沒緩過來,怔怔地看著自家夫君,「你的意思是,沈大人才是父親的兒子……」
宮蘭亭見她還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忽然忍不住露出笑來,「是了,上京那個,被父親捧在手心裡的,不過是個無關緊要的人。」
雲綺驚得朝身後的凳子上坐下去,只喃喃說道:「我也瞧過那麼多戲文的,也沒有見著哪一出是這樣唱的,這著實太令人匪夷所思了。」但是更多是高興,「既是這般,我與沈夫人倒是成了妯娌?」
按理,宮蘭亭也應該憎恨沈煜才對,因為沈煜母親的存在,害了自己母親一輩子。但是宮蘭亭再知曉那沈煜的母親原來也是被自己的父親騙,還未婚先孕,即便是去往上京也不是要為難母親,也就是氣不過,想要當著父親的面恩斷義絕才是。
只是她命比母親更不好,還沒到這上京就臨盆,她自己還沒了性命,孩子也被那膽大包天的惡毒農婦給調換了。
也虧得是沈煜命大,活了下來,不然這一輩子,大家都將被這些真相所蒙蔽。
這些事情,讓宮蘭亭對沈煜也沒有辦法再充滿敵意了,因為與他們母子比起來,沈煜母子似乎更悲慘,尤其是沈煜那外祖父,連自己親女兒的墳冢在何處都不知曉。
而且他們的一切悲劇,都是來源於父親。
這有一種好像敵人的敵人,就是自己朋友的感覺。所以他很容易就放下了心中的芥蒂,而且他也看出來了,沈煜對父親的不滿,是明晃晃表現出來的,一點委婉的意思都沒有。
更叫他覺得有趣的是,沈煜在上京的時候,特意去了那將軍府一趟,就專門看個真相,但也不去見父親,更沒有打算告訴父親真相的意思。
所以宮蘭亭覺得更有意思了,沈煜很和他的胃口,這個弟弟暫且便認了。
這時候,也才想想沈煜給帶的東西,方指了指自己進門時放在桌上的禮盒,「他家夫人給小夜子送的糕點,還有給你一封帖子。」那糕點他不放心,路上檢查過了,並沒有什麼問題。
所以才放心地拿回家裡來。
雲綺一聽,自然是十分高興,「我還不知道找個什麼名目上門去呢,她倒是先給我下了帖子。」又將那糕點盒打開,只朝著外面的丫鬟喊了一聲,「去叫大少爺過來。」又扭頭同宮蘭亭說,「她家廚娘做的這糕點咱家老大尤為喜歡,那路上我也讓咱家廚子跟著學了,偏偏做出來味道總是不對。」
宮蘭亭看著因為這糕點和帖子而忽然變得開心的雲綺,可見她是真喜歡和那沈煜的夫人來往,便道:「我過兩日便要去河邊了,約莫七八天回來一次,你若是在家裡無趣,便帶著孩子們過去。」
雖然沈煜也不見得能全信,但是比起曹大人,沈家好像是更安全一些。
更何況,如果沈煜真要徹底將這青丘州官場整頓清理,他手裡無人,還要靠著自己,所以宮蘭亭想,如此沈煜也不敢對自家妻兒如何。
得了他這話的雲綺,再歡喜不過了。
只是沈煜怎麼可能無人可用呢?他是孤身一人來這青丘州不假,可是他身後有著龐大的元家啊!元家的造船術停滯不前已多年,能破開桎梏全因他,所以他與元家結下的又豈只是那簡單的合作之情?如果只是那樣,元家怎麼放心把兒子放在他家裡呢?
而元家那裡也不說旁人,便說那元大爺那麼多妻子,哪一個是尋常身份了?再何況他又才認了天幕山外祖父。
這雖然是江湖門派,但也恰恰是江湖門派,行起事來就更方便了。此番看似他一個人來這青丘州,可身後其實暗中還跟著天幕山的人。
如今也正替他查著這青丘州龐大複雜的關係網。
就算是沒有他們,家裡那三為老傢伙,總不能白白喊他們這一聲乾爹義父,瞧著三人是混得窮困潦倒,管他們要錢肯定是沒有,但這人脈必然是有的。
也正是如此,眼下老刀正同他吹鬍子瞪眼的,「果然是渾身的心眼,我老頭子也就是年輕時候攢了這麼點人情,如今要叫你拿出來敗了。」
沈煜早就在明玥給的信里曉得如今這三位老人家都是正兒八經的長輩,尤其是這老刀,明玥現在更是他認了的「親女兒」,所以沈煜開起口來也是順理成章了,「岳父大人息怒,我那裡雖然有人可使,可終究不是這青丘州的人。」
老刀聽到他喊的這一聲岳父大人,心裡以歡喜,忽然又覺得好像沒什麼了,想著那人情不用也白不用,便擺著手,「行,行,你去吧,不過我已多年未與之來往,如今也就找他們刻了個門牌匾額,到底可不可信?你自己看著辦,別到時候出了事情來賴我。」
沈煜自是會分辨,他來找老刀,不過就是要他點個頭罷了。畢竟只有拿了他的名號去,人家才會相信自己的誠心,「多謝。」
只是聽說老刀讓人家幫忙雕刻匾額,到底是大材小用了。
待去見了那人家,晚上又晚了些,孩子們都睡下了,他只與明玥吐槽道:「岳父大人真是好意思開口,竟讓人家雕匾額。」這整個青丘州大小的府邸,幾乎都是由著駱家給建造的,即便是他們現在所住的月牙閣也是。
不然也不可能賣那麼多錢。
沈煜也不要別的,就是將這些官員的府衙府宅圖紙拿到手裡罷了,倒時候另有作用。
只是他沒白拿人家的。
這駱家替官府建造衙門,又替這些官員們修建府邸宅院,不是因為那些人完全信任他們,而是拿他們家的人扣留在手中,也以防駱家人將他們各自的秘密泄露出去。
所以沈煜拿了這些圖紙,往後自然是要救那些人出來。也正是這樣,駱家的人這扣留一個,那又關了一個,如今龐大的駱家只剩下駱夕照兄妹倆執掌。
至於這些人還沒殺了他們,倒不是什麼心地善良,而且是想留著駱家,最後再給他們建一處墓罷了。
如今駱家兄妹正在趕圖紙。
這鹽田裡產出來的,哪裡是什麼鹽,分明就是那刺目的金子,生前花不完,死後自然是要一同帶去。
所以駱家現在的處境自然是不好,可是老刀十幾年前已經救過駱家一次了,他們也沒好開口求老刀再幫忙一次。
更何況如今的老刀早不復年輕時候,他們也不敢為此連累老刀,因此老刀找上門的時候,問起家中人都去了何處,也是找了借口。
因此沈煜的到來,其實就好似那久旱逢甘露,加上這沈煜又是老刀的女婿,於是兄妹倆幾乎沒有什麼猶豫,就同意了。
等家裡人團聚,他們就立即搬離青丘州,到一處無人知曉他們駱家是建築師父的地方。
明玥聽出來了,這駱家就好似那個世界的樣式雷,雖然還沒那麼厲害,但本事也不小,那老刀讓人家幫忙雕刻一個匾額,的確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但也忍不住感慨,「這個世道就是這樣了,學點手藝,學好了小命不保,學不好飯都吃不飽,還是小命不保。」
於是更加堅定道:「不行,孩子們這文化課雖然不能落下,可是武功也一定要學好的,耀光不怎麼愛動,明日你若是回來早些,好好說一說。」雖是能叫人保護,但總不可能時時刻刻身邊都有人吧?
到底是自己有武功方便些。
又想八角他們,雖是識字了,但一個個的小身板,也不妥,便又與沈煜提議:「要不給熊七師父的酬勞再高些,勞煩他在把貫眾他們幾個都帶上。」
這些個小子以後都要跟著沈家走,不求他們飛檐走壁像是龐龍兄弟一樣厲害,但到底是有些武功傍身好點,沈煜覺得這個提議好,只是熊七那裡卻是不合適,便道:「熊七師父那裡,只怕就貫眾合適學他的功夫,等過幾日吧,外祖父那邊來了,少不得是要帶著幾個人來的,他們若是願意,便跟著天幕山學。」
這樣商定好,想著沈煜明日就要去那衙門裡,他原本也是車馬勞頓的,因此催促著沈煜快些睡。
只是還不知道那幫人是個什麼嘴臉?所以這翌日一早,自打沈煜著官服帶著龐虎出去了,她就一直提心弔膽的。
不過人的注意力很容易就給轉移了過去,先是孩子們動手打架,她被喊了過去,問過之後各方都有錯,也都全罰了一回。
心想這麼多孩子在家裡閑賦著,總是有那言語摩擦的時候,吵吵鬧鬧的,雖然她是曉得吵不了多久就會和好,但問題是真的吵鬧。
於是琢磨著,還是得給送去上學。
不過才到這蓮城,私塾書院也都還沒熟悉,又擔心那些個學生欺負他們這些外來人。
她能考慮到這點,還是因為當初在瀾州的時候,即便那麼多西北人,完全已經把瀾州本來的人數給超了過去,但那學堂里仍舊有本地人欺負外地人的事情。
因此她這擔憂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本來想找幾位老神仙,但是一個都沒見著人,最後還是聽孟婆子說,「一大早就出去了,我見著拿了招子,怕是要去街頭租個桌子擺攤去了。」
明玥一聽,倒也這個可能性,想著都在一處,也就懶得多管。至於這家裡,有元盼妹家的護衛們守著,大白天也沒有什麼可擔心的。
便去看了那李相思一回。
李相思老早就知道,她已經到西北了,到她熟悉從小長大的老家了,可是鄉音就在耳側,她卻怎麼也沒有辦法離開這方寸之地。
現在她還是被關在一處井裡,可這西北之地,哪裡比得了那相對溫暖的瀾州?更何況早晚溫差之大,如今又是冬天,即便這是枯井沒有水,她還是凍得受不住了。
她感覺自己的腿腳已經沒了知覺,現在見了明玥,也沒有半分硬氣,狠話也說不出來,只楚楚可憐又狼狽地求著明玥:「我錯了,求求你你放我走吧。」她的武功被廢了這麼久,想要恢復已經很難了,現在自己就是廢人一個,還能做什麼?
「知曉錯了,就好好留下來反省反省。對了,忘記同你說了,過幾日沙和尚就來了,你曾經用同樣的手段殺了多少人,也好同他們說個清楚。」叫他們知道,哪些人還活著,哪些人已經死了,也免得再像是個無頭蒼蠅到處亂找。
李相思聽到沙和尚的名字,硬是愣了好會兒,才不確定地朝明玥問:「你說什麼,沙和尚?」這蠢和尚還活著?
「是啊,要不是他,我們也不能這麼容易抓到你。」
李相思卻忽然掙扎著起來,滿臉的猙獰,眼裡皆是不甘心,嘴裡嘶吼著咆哮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她現在不好奇為什麼沙和尚中了毒,也被綁了石頭沉入重陽河為什麼還活著?她是不甘心自己怎麼會因為這樣一個蠢和尚落地這個地步呢?如果對方說個聰明些的,有點本事的,自己也栽得心服口服,可怎麼是沙和尚呢?
這無疑是讓李相思沒有辦法接受,只差沒給氣得昏死過去。
可這不是叫她最絕望的。
明玥的聲音從上面傳下來,「自從我們啟程一路朝西北過來,便再也沒有遇到找你的人了。你說他們是放棄尋找了,還是索性像是當初殺了我一樣,弄一個假的出來?」
「不,不可能的。」李相思搖著頭,雖然現在她已經在明玥的那些話下,不怎麼相信李夢梅了,可是也不願意相信,母親會放棄自己。
可是明玥今日的話,卻像是蛇一般纏在了她的胸口,怎麼也讓她沒有辦法驅散,整個人一直處於那種被拋棄被放棄掉的恐懼之中。
這個時候她應該才算是真正的害怕了吧。
而且她也沒有那樣想死,哪怕她不止一次,十分硬氣地讓明玥動手殺了她。可事實上她是惜命的,她若是真不怕死,早就絕食而亡了,而不是整日吃著那扔下來的冰冷飯菜。
當然明玥也是看中了這點,所以從不擔心李相思會自尋短見。
會自尋短見的人,是那種從出生開始就一直在貧困泥潭中一直苦苦掙扎,一眼就看到頭的那種人,他們會在絕境之下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
可是李相思這種生來就在富貴窩裡,她已經體驗過這人世間最美好的一切,不管是錦衣玉食,或是權力名利,她都擁有過。曾經可能她覺得理所應當,這些並沒有多吸引她,所以她不斷地做些突破下限的事情來尋求刺激。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跌入深淵裡了,曾經那些鮮光體面的生活成了她活下去的所有期望,而且遠超過了她對父母的親情。
所以明玥將那枯井蓋上,沒有去理會她在底下的嗚咽求饒聲。
她剛從這院子里出來,八角就來稟,「宮夫人來了。」
昨日沈煜說,已經和那宮蘭亭達成了協議,站在一條線上了。不管是這青丘州的事情,還是他們宮家的事情。
所以明玥約莫也猜到,多半這宮夫人也知曉了沈煜的身份,若真如此也好,往後相處起來,倒也方便了許多。
當下整理了一下衣裙,已是迎了出去。
只不過孩子們沒學習,比她跑得還要快,她到這暖廳里的時候,元盼妹和耀光已經圍在那宮家小弟的身邊了。
那宮琮兒穿著厚厚的虎頭棉襖,這會兒坐在榻上拚命地揮舞著小手,想要去搶元盼妹手裡的糕點,只是可惜穿得過於厚重了些,那小手臂有些不大活動得開,幾次險些要碰到糕點都擦手而過,把孩子急得嗚嗚泱泱不知道嘴裡念叨個什麼。
但從那憤怒不耐煩的表情來判斷,他該是在凶元盼妹了。
只是因為還小,便是做什麼動作什麼表情也可愛得不行,把元盼妹這個罪魁禍首惹得哈哈大笑,最終將那糕點給他嘗了一些,「這是糯米磨面做的,你不可多吃,淺嘗一下就是了,免得積食。」
明玥進來正好聽著,又見宮夫人被其餘的孩子圍著抽不開身,也就沒忙著打招呼,而是朝元盼妹這裡走過來,「他哪裡聽得懂?你給他一點點就是,怎全給他了,你瞧這恨不得都塞進那小嘴裡。」
只是糕點比他那嘴巴都大,那宮琮兒似乎是怕元盼妹再給搶走,所以就想全部給吞進口裡去。
而元盼妹聽到明玥的話,連忙將糕點給拿了回來,「還真是,他想一口吞掉呢!」只是他這一動手,宮琮兒就嗷嗷大叫,眼角還擠出了幾滴眼淚來。
一旁的宋嬤嬤既然是心疼自家二少爺,又怕他真吃壞了肚子,便急忙撿起一旁的玩具去逗。
小孩子就是好哄,加上耀光又在一旁做花臉逗他,注意力一下就給吸引了過去。
只是他這哭聲到底是把被那一幫孩子們圍著的雲綺引了過來,才發現明玥已經來了,只將手裡的東西小玩意都給了孩子們,才朝明玥走來,「只怕再也沒有我這樣厚臉的人,你昨日才開口,我今兒就拖家帶口來了,你不要嫌棄才好。」
「這是什麼話,你要多來才好呢。」不過明玥眼角餘光卻是瞥見那堆孩子中間的灼傷,擺放著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除了一些她在這外面街市上看到的本地玩具之外,還有不少曜族人的物件,甚是好奇,「你從哪裡弄來這許多東西。」尤其是那曜族的東西,街上極少。
雲綺笑道:「你家裡是什麼都不缺,我也沒有什麼好物件取悅你的,只能從孩子們這裡下手,正好想著你們這忙著搬家安頓,只怕也沒來得及帶孩子們上街,就買了些玩意兒。至於那些曜族的東西,是我家夫君從河邊帶來的。」
說到這裡,見大小兒子都有人陪著,便興奮地拉著明玥到一旁的榻上挨著坐下,「我家相公昨日和你家夫君見了面,你曉得他們聊了什麼?」雲綺其實覺得,沈煜既然能說出那樣的話,要手握重拳,叫明玥她們以後橫著走,那他身份這麼重要的消息,肯定是不會瞞著明玥的。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先試探一二。
明玥卻是已經明白她的意思了,笑道:「宮將軍同你說了?」
雲綺連連點頭,拉著明玥的手捨不得放,「你不知道,我們住在那府上里,分明是一個大門進去的,可卻像是兩家人一般,公公那樣偏愛上京的二弟,我只擔心往後的弟媳恃寵而驕不好相處,不過哪料想我今是白白擔心了。」原來這明玥才是自己的弟媳。
明玥也沒想到天降大哥大嫂,不過沈煜這身份的事情,肯定是不能叫世人所知曉的,尤其是在這青丘州。「咱們也只能關了門,在家裡說一說罷了,出門在外,萬不可提。」
雲綺連連點頭,「我自然曉得這其中的厲害,如今府上也就我身邊這幾個親近的人知道。」
至於明玥這邊,孩子們和長輩們都曉得了,畢竟過一陣子那天幕山的外祖父就要來了。所以她也沒打算送孩子們出去讀書,一來是不安全,怕他們叫人欺負了去,二來也怕說漏了嘴。
想到這讀書的事情,只朝雲綺問道:「你家小夜讀書的事情,怎樣安排的?」
不想雲綺竟然道:「他爹想直接將他帶去那河邊的軍營里呢,只是他才多大的孩子,我如何捨得?便與他說,你家這頭孩子多,到時候肯定是要自己請夫子,我給送過來一起讀書,總不會叫他閑著。」
好吧,這樣說來明玥是指望不上她了。但還是嘆氣道:「人生地不熟,縱然是聽人說有那麼一兩個合適的,也暫且不敢請到家裡來。」說不好就是那曹大人他們的細作,那不是引狼入室么?
這話一說出口,倒讓雲綺覺得果然是個大難題。又像是想起了什麼,一臉惋惜起來,「我早前聽說鎮國公夫人娘家的嫂子到瀾州,就是給人做先生的,莫不是就在你家?」
明玥頷首,「正是了,只是可惜,唉。」
雲綺也跟著嘆了口氣,「都是苦命人。」
她並不知曉那高夫人云翎是男扮女裝的,因此明玥也沒有多提此事,兩人一起惋惜了一會兒,那雲綺又同她說起上京的事情。
而這去年最是讓人驚掉下巴的,莫過於蘇侍郎家那位原本大家以為驚才絕艷的女兒了,「你不曉得,那小姑娘可厲害了,比那些個后宅管著幾十個鋪子的夫人們都要厲害,小小年紀就開了許多胭脂鋪子,替她家掙了許多錢,可是不知怎的,去年竟然在瀾州鬧了官司,也不知道你曉不曉得。」
那蘇洛璃是這個世界的女主角,怎麼可能不厲害呢?「我自然是知曉,不怕叫你笑話,那官司和我還有些關係呢!」一面自然是將自己在胭脂鋪門口,被蘇洛璃攔住強行賣胭脂的事情說了起來。
但她才說胭脂鋪門口結仇的事情,雲綺就連忙道:「你沒買是對的,為此結仇也不要緊,你是不知道後來她那鋪子里的胭脂鬧毒,死了好幾個人呢!有一家尤為可憐,本來男人死了就剩下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半大的孩子,可是這寡婦被毒死了,可憐那兩個孩子從此後無父無母,也虧得衙門裡沒和稀泥,到底賠了人家不少銀錢,不然兩個孩子能有什麼活路?」
明玥卻是忽然想起那對最後把命都給了蘇洛璃的兄妹倆,心想雲綺口裡的兄妹倆,莫非就是他們?一時自然是好奇,畢竟現在蘇洛璃還在流放中採茶葉呢!也就沒「好心」收留他們,於是連忙問:「衙門如何判的?」
因雲綺因她剛才說,和這蘇洛璃在瀾州的案子有些牽連,也就細細和明玥說:「因那蘇家小姐在你們瀾州的時候失手殺了人,所以她這胭脂鋪里出了幾樁命案,衙門裡是一點不敢姑息,當日就將胭脂鋪查抄,還給她鋪子所在的給地方官員發了官文函貼,也是一間不能留。」
而那時候蘇大人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也是盡量多賠錢。
那對兄妹倆也像是當初宋鬍子一樣,賠得了京城的那胭脂鋪的鋪面,他們自己給轉手租了出去,拿租子生活,多出來的那兒郎還去私塾讀書。
明玥一聽,這少了蘇洛璃,那章邯之也不在上京,倒是叫這對兄妹給錯開了。
雖然不知道這對兄妹炮灰是否能像是自己一樣扭轉命運,但最起碼到現在為止,他們比原來還要好。
原來說是蘇洛璃好心收留他們,可明明是蘇洛璃鋪子里的美白霜毒死了他們的母親,還要把他們做奴才使喚,最後還丟了性命。
而現在,那原本該做小廝的少年去讀書,她妹妹也沒成為蘇家的丫鬟。
一樣是那種籍籍無名的炮灰,明玥是真心希望他們將來就這樣順順暢暢的,不要再和蘇洛璃有什麼牽扯。
雲綺說完此事,追問起她蘇洛璃在瀾州的官司細節,待明玥如實說完,她一臉的震驚,捂著嘴難以置通道:「我也是見過她許多次的,瞧著天真可愛的小姑娘,怎也沒料到會如此心機歹毒?」
又替明玥慶幸,「虧得有那盧夫人在,不然你只怕是要被欺負透了。」
是呢!明玥心裡也是拿盧夫人做長輩真心相待的,便是如今也十分感激她,當初在瀾州的時候,全得她多照料,又時常邀自己去府上,不然就自己那身份,少不得叫城中人嚼舌詬病。
自己去商行掌管生意的事情,也免了許多口舌。
而大家敬畏盧夫人,除了盧大人,還因為盧夫人身後的琅琊王氏。所以明玥特別理解沈煜為何要努力往上走。
因為小輩們不見得有他們夫妻這樣的運氣,總遇著貴人相助,所以最好的辦法,自然是自家足夠的強大。
所以說,這做了爹娘的就是不一樣,所考慮的問題,過半是圍繞著孩子的。
因此這話題,最終又繞到了孩子們的夫子身上,最好還是要六藝都精通的那種。
雲綺想了半天,「我夫君說過了年天氣暖和些,便打發人去上京把我婆婆接過來,要不我順便去信,請婆婆幫忙張羅,看看有沒有合適的人?」
正說著,卻發現孩子們一窩蜂朝著外面去,元盼妹和耀光也不逗琮兒玩了,跟著追了出去。
宋嬤嬤和孟婆子在一旁喊帶上手爐戴圍脖,一個理會的都沒有。
明玥和雲綺連忙起身追去,「他們這是作甚?」
只聽孟婆子回著:「說了幾句話沖一起,宮少爺要同咱們二姑娘比武。」
雲綺聽得這話,只叫宋媽媽看著琮兒一些,和明玥說道:「我家小夜子四歲多就開始扎馬步了,這死小子真是混賬,他比煌月大這麼幾歲,怎好意思開這口的?」
她一副生怕兒子真動手打了煌月的慌張感,一邊說著,一邊就提著裙擺追了出去,也沒顧得上拿披風。直把宋嬤嬤擔心得不行,偏又要看著小少爺,一時只恨沒多帶幾個侍女來。
相對起雲綺的擔憂,明玥卻是比較冷靜,畢竟自家這老二學武高,還天賦和他爹一樣。
不過想來也是,那宮情天賦好,學得了天幕山真傳,可沈煜他娘阿音也是個練武奇才啊。
所以沈煜和煌月有這天賦,理所應當的。
更何況她家這煌月,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和幾位老爺子過招,這經驗怕不是四歲就開始連扎馬步的宮染夜能相提並論的。
畢竟那宮情可沒有那麼多時間天天陪兒子練武。
於是她慢吞吞地跟去,院子里這會兒孩子們的已經跟著天上的一白一紅兩個人影來迴轉動了,甚至還在那鹿哥兒的招呼下,大家掏出零花錢要開賭局。
小賭怡情,明玥也沒多管,畢竟就一二文錢的生意罷了。她走到已經驚呆了的雲綺身邊,「孩子們開了賭局,你要試試手氣么?」
雲綺不會武功,但看自家夫君練武看得多了,到底是能瞧些門道的,「本來不想與孩子們鬧,只是我家小夜子那邊無人壓,到底是有些可憐。」於是在身上翻找了一下,總算得了個碎銀子。
明玥見此,忍俊不禁,「果然這關鍵時候還是要靠親娘,就是虧本也甘之如飴。」
雲綺嘆氣,「靠我也沒用,我壓了錢,也不見得能扭轉他的命運。」然後忍不住好奇地問明玥,「你家煌月今年也不過七歲罷了,她何時開始學武的?」難道比自家小夜子還要早?
明玥覺得還是不要告訴雲綺,「我覺得你不知道應該心裡會好受點。」
但事實上這話讓雲綺心裡一點不好受,「怎的,難道也是四歲開始學武?」
明玥見她一定要知道,想了想,「應該五歲吧,其實也就比你家小夜子晚了一年而已。」
「可是我家小夜子九歲了……」而煌月才七歲啊!雲綺想著能一樣么?只這是晚一年的問題么?
毋庸置疑,小夜子打不過,加上煌月讓了他兩招,下來的時候氣呼呼的,心裡那叫一個後悔,早的時候練武就不該偷襲,可是他明明在上京的時候,那些小夥伴們都不是他的對手啊!
就很是不解,回去的時候在馬車上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最後還是雲綺給他解惑,「上京那些個世家公子們,幾個像是你這樣正經練武的?更何況你祖父如今是咱們這夏王朝的大將軍,就算那有真本事的,他們哪裡敢和你真動手?」
「怎就不能真動手?難道我是那種輸不起的人么?」宮染夜不解。
「我瞧你如今就是輸不起,不然怎麼都這麼久了,還在糾結為何不是煌月的對手?你說是不是?」雲綺沒好氣,只覺得自家這兒子一根筋。只是見他苦著臉,便又勸道:「你還好,能與煌月過這麼幾招,你不知道我聽你嬸嬸說,那鎮國公就的小世子兩招都接不著,直接被妹妹們按在地上打,你今兒還算是得了個體面。」
「真的?」宮染夜對這鎮國公府里的小世子沒什麼印象,但他知道祖父之前,這大將軍位置是鎮國公府以前的,便想那這小世子應該也從小練武,竟然這麼遜色。
如此對比之下,他覺得自己果然不算差,一時心情也好了起來。
雲綺見了,心想果然是孩子心氣,但今日見了煌月,著實叫人驚艷得很,便道:「以後看你還偷懶不。」
宮染夜心想可再也丟不起這樣的人了,「等爹得空了,叫他再指點我幾招,下次我不信還打不過。」
雲綺想提醒兒子,大家都在進步,不是他一個人進步,對方停滯不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