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李相思的心歷路程一樣隨著明玥他們的生活環境跌宕起伏。
從一開始對父母親的滿懷期待,到明玥說的那些話后開始的心生懷疑,再到最後的絕望。
但是那絕望中,她竟然沒有想著要死。因為這時候的她已經沒有那樣恨明玥了,反而恨起了沒來救她的父親李夢梅。
李夢梅曾經又多嬌寵著她,有了那些寵愛做對比,她就越是憎恨。頗有些那斗米恩升米仇的感覺。
因此聽到雙鏡這話的時候,那眼睛瞪得圓圓的,眼珠子幾乎像是要凸出來一般。
這個時候的她,手腳已經不大聽自己使喚了。本來還能說話,但是現在被雙鏡灌了葯,喉嚨里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不能用肢體動作表示她的滔天怒意,也吼叫不出,唯一能代表她情緒變化的,也就是這一雙像極了她母親的眼睛了。
只是可惜再沒有了當初明玥第一次見到的那種盛氣凌人和驕傲,也沒有了任何光彩,如同那被打撈上岸,被隨意扔在雜草中,沒有半點水源濕潤身體而瀕臨死亡的魚一般。
比她小一點的弟弟?母親生下她后,就再也沒有一兒半女,自然是別的女人所生的。
她滿腹不甘,恨意無處可發。
可是雙鏡的話卻還沒說完,「說來這李夢梅也是個厲害的,為了光明正大陪著那母子倆,還專門騙了李夢山給他修了烏雲台,拿煉丹做借口。這樣倒是斷絕了你們母女倆去那烏雲台的心思,好叫他在那邊專心陪著妻兒,也不會叫你們發現。」
這些個話,從雙鏡的嘴裡說出來,那樣漫不經心,就是純粹在說那市井八卦一般。
只是這當事人李相思就在他的面前啊。
他說完,看了李相思那瞳孔不斷地變化,大概率也能判斷出她現在的心情怎樣。於是笑了笑,「氣性別這麼大,學學我們夫人,你看她發現有你們的存在,心態也很平和的。更何況你若是現在把自己就給活活氣死了,就見不著你娘了。」
李相思只能無聲流淚。
她想活著,想告訴母親李夢梅的背叛。
當然她更想看著那對母子到底是何方神聖,能有這樣大的本事,讓李夢梅將他們猶如珍寶一般真正地保護著。
只是如今想來,原本李夢梅說拿她做眼珠子來疼愛的話,彷彿像是笑話一樣,他分明就是拿自己作一把刀子,給他那兒子用。
所以她連明玥都不如,明玥最起碼沒有這樣被利用。而自己被利用了,反而還感恩戴德。
現在的她是多恨啊!可惜這世間是沒有後悔葯的,除了流淚,此刻什麼都做不得。
雙鏡將她放入那馬車夾層中,堂而皇之地駕著車,便直接出了蓮城,朝著雙月州方向而去。
又說這布雲河邊上,昨天一整日,明玥他們都沒敢出去,三師姐他們到那洞口處瞥了一眼,外面卷著寒風,刮在身上仿若刀子一樣疼,那風裡還夾雜著些雪粒子。
好在今天風停了,只是昨日那硬邦邦的雪粒子落下來,好似又給原來被凍住了的雪層添了一層防護一樣。
接下來幾日天氣如何,誰也不曉得,所以還是召集著大家出去砍樺樹尖,好似那柴火一般,一捆一捆地打扎,塞進洞口裡。
明玥和孩子們在這裡用繩子給拖進來,存放到那草料堆旁邊。
今日就開始往草料裡面添加這些樺樹枝了,也算是給這些牲畜些許適應的時間。
那邊的曜族人也來換奶了,帶了些亂七八糟的草藥,然後指了指手裡的銅壺。
明玥猜想他是想換一壺吧?
其實昨兒開始,那氂牛乳他們就專門給留著一份了,這東西他們喝不喝不要緊,可是那小嬰兒若是沒得喝,卻是要命的。
因此是專程給留著的,當即明玥就去將奶取來遞給那曜族人,叫他連帶著那小52gg桶也一起拿回去。
對方這次倒是聰明,一下明白了。
不過卻把銅壺給留了下來。明玥想著這樣也行,改明兒就直接拿這銅壺給他裝,他直接提走就好。
進了帳篷,只將那些藥材給灼雲,「我也不大懂,只是有些還沒有斷生,你瞧要怎麼處理?」
灼雲將那袋子接了過去,「雖咱們在這冰天雪地里,短時間壞不了,不過還是先給烘乾吧。」這樣藥效會多保留一些。
只不過為了節約柴火,這帳篷里也不冷,因此她們很少在這裡燒火。於是只能拿著去柳師兄的帳篷里。
他那裡要煮飯,還有專門打的灶火呢!等那飯煮完,灶火里正是暖烘烘的時候,把藥包好放進去,灶火門一堵,要不了多久,那葯就能完全烘乾了。
有時候還可以用來烘烤衣裳。
也是極其方便的。
有了那些樺樹枝條跟著草料混合喂,明玥粗略算了一下,大概還能堅持一陣子,如今就盼著這天氣回暖了。
這裡不是山上,如果天氣回暖的話,雪也融得很快,到時候即便是這裡沒了糧草,即便是不能馬上啟程回去,但也能學著曜族人一樣馬上為了這些牲畜遷移,將牲畜趕到那還有灌木可吃的地方。
又這樣熬了一天,反正沒事兒,早上也多睡會兒,中午起來再吃飯。
如此少吃一頓。
主要起來還要浪費燈油,這底下不分晝夜,若是沒有那燈火的話,就一直是永夜世界。
帳篷最終也沒換,發現搬來搬去也著實麻煩,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明玥還是用線拴上了鈴鐺,出口那裡是第一個點,若是有人來,鈴鐺會馬上響,她們這裡就能地時間發現。
而每一帳篷間,也是如此,線連著線,然後每個帳篷門口掛著一個從曜族人那邊換來的鹿鈴。
到時候若真有萬一,一環接著一環響動,也好能馬上通知到所有的人,不用此前那般還要在裡面彎著腰走來走去的通知。
只是這鹿鈴明玥根本就沒有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本來想著那些曜族人著實是淳樸,平日里換東西也不願意佔他們這邊的一分便宜。
若真有什麼歹心,早就顯露出來了。
至於其他被埋在雪裡,到底是死是活的行商們,明玥估摸著這麼多天都沒消息,怕是已經不行了。
他們也不是沒有伸手施救,實在是這天公不作美,大家也挖了兩次,都沒挖到他們的帳篷,就只能作罷了。
可是沒想到鹿鈴掛上的第三天晚上,明玥一行人才睡下沒多久,這迷迷糊糊的就像是聽到了鈴鐺的響聲,她一下清醒過來,側耳仔細傾聽,發現果然沒錯。
立馬就喊三師姐,「三師姐,鈴聲響了。」那風是灌不進來的,除非有人將那塞在邊緣縫隙里的布條給扯掉了,風才能吹進來將鹿鈴弄響。
三師姐已經起身,明玥習慣性地往自己床頭邊上的小桌子上摸去,拿起了火摺子吹了吹,借著那幾個火星子將燈給點燃。
三師姐這個時候已經麻利地將皮襖子套好了,正在低頭穿鞋,「你不要出去,我先去瞧一瞧,若真有什麼問題,我會馬上拉鈴,你再通知師爺爺他們。」
明玥連連點頭。
夜晚比白天還要冷,如果不是像上次那樣要命的問題,曜族人也不會選擇這個時候來的。
所以明玥也是擔心,生怕曜族人那邊又有什麼問題。
一顆心懸著,等了些許時間,門口的鹿鈴就叮叮噹噹響起來了。
當時來這布雲河邊上的時候,聽著曜族人那些掛在鹿身上的鹿鈴叮叮噹噹響起的時候,明玥只覺得清脆又好聽。
可是現在聽了,卻驚心動魄,七上八下,再沒有一點悅耳的感覺。她急忙拉動了連接著隔壁帳篷的那根線。
鈴聲也把孩子們給驚醒了,一個個雖是睡眼惺忪,但卻是如臨大敵的樣子,「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明玥搖著頭,「洞口的鈴鐺響了,你們在這裡等著,別出去。」她一邊說著,一邊快速皮襖戴手套。
而外面已經有了動向,是外祖父南宮闕和老刀已經過來了,他們沒進來,只隔著帳篷朝明玥叮囑,「明玥你莫先出去,容我們去看看。」
已經準備出去的明玥這個時候不免覺得自己像極了個累贅一般。
所以暫時停下了動作,「好,外祖父你們小心些。」
回頭見三個女兒也在穿衣裳,外頭是其他人隨後趕來的腳步聲。
在這噪雜聲中,很快那三師姐就回來了,凍得夠嗆,一邊朝著雙手哈氣,一邊緊張道「不曉得哪裡跑來的狼群,守在咱們這出口。」
關鍵這些狼還有些智商,不但發現了洞口,還拿爪子將那塞在縫隙的布條給撤掉了,試圖將那洞口給打開。
如此才將那鹿鈴給驚動了。
明玥聽了,也是大吃一驚,心想可見任何物種,在絕對的環境下,潛力都是無限的。
這些個狼在外面只怕凍得也不輕,撇開他們是不是找食物不說,但必然是發現了這底下有冰洞,因此想要進來避一避。
好在大家這麼多人,總是能堵住那洞口的,因此倒不必太擔心。不過想著他們這裡被狼發現了,只怕曜族人那邊也是一樣的。
可惜這個時候大家也不敢貿然出去,也不知那邊情況如何。
而洞口那邊,大家商議著除了柳師兄,即便是老刀和南宮闕,所有男人都要輪流守洞口。
當然,這其中是將鹿哥兒他們這些孩子排除在外了。
實在是這些男孩兒們年輕氣盛,就怕他們聽著那狼在外面鬼哭狼嚎,忍不住想要打開瞧一眼,和這些狼較勁。
就這樣守了半晚上,忽然明玥就發現不對勁了,那出氣口似乎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那出氣口是設計在橫面的,暴風雪來的時候也沒堵住過,現在裡面的空氣卻好像不流動了。
她倒不是那樣靈敏,只是想到大家都幾乎擠在這床上,所以出氣口她們這帳篷里做了改建,給引在了床邊上。
所以才發現不對勁,但自己也不確定,只把剛睡下沒多久的三師姐給喊起來,「三師姐,咱們的出氣口好像不對勁。」
三師姐聞言,馬上起身,敲了敲聲音。
其實明玥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辨別的,反正自己聽著那聲音是沒有什麼區別。但三師姐的表情卻一時間凝重起來,「還真堵住了,難道外面又來了暴風雪?」而且還比此前大?
不然怎麼把延升到橫面的出口給堵住了?
這個時候,根本就沒有想到,是那些狼所為。
三師姐還在那裡納悶,不放心又去洞口問了。
片刻后回來疑惑地同明玥說,「這會兒狼好像少了,沒堵在洞口,而且外頭也沒下雪。」按理狼走了這是好事情,可不知道為什麼,三師姐這心裡有些慌慌的。
明玥卻覺得狼哪裡有這樣容易走?這方圓十里,上哪裡再去找獵物和冰洞?這裡兩樣都有,它們應該是不會那樣輕易離開。
沒準就是調虎離山之計,做個假象,想要引大家出去罷了。
因此也不敢大意。
只是這出風口出了問題,只能將她們帳篷門縫給留出來,這樣還能有空氣流動,不至於太悶。
於是繼續休息,等再度醒來的時候,卻收到消息,大家的出風口似乎都出了問題,如今這地下幾十口人換換氣,只能靠著那洞口了。
明玥這個時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難道外面有人?」除了人故意而為之,她實在想不通,所有的出風口會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都全部被堵住了。
可是什麼人能在外面堅持這麼久呢?
她這個疑惑沒多久,洞口那邊就傳來了消息,狼好像又都回來了,全部蹲在那洞口,隨時一副準備狩獵的樣子。
明玥聽得這消息,也是腦洞大開,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但自己都沒有辦法說服自己。
狼哪裡有這麼高的智商?
於是只朝自家三師姐和女兒們問,「我們的出風口那樣隱蔽,狼會發現么?」
三師姐聽她這樣一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色倏然一變,顯然也和明玥想到一起去了。「狼的嗅覺那樣靈敏,可能眼睛沒看到,但是這氣味不同,它們是能分辨出的。」尋這氣味找到這通風口,發現進不來,自然是會想辦法給堵住的。
堵洞口狩獵,這是很多動物的天生本領。
而且狼的氣味是人類的一千多倍,他們在這地下生活,從那出氣口流動出去的空氣,自然是與外面那冷冰冰的空氣是不一樣的。
他們常人分辨不出來,可是狼不一樣啊。
灼雲姐妹三也明白了過來,但仍舊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那,那它們現在圍在這洞口,是不是曉得咱們會被悶死……」
如果空間大些,倒不必擔心被悶死的問題。
可這下面的空間的確是不盡人意啊。
那甬道也不過一米高一米寬而已,莫說是明玥他們這些成年人,就是灼雲姐妹在地下也要彎著腰走。
不然的話,她們也不會整天都幾乎擠在這張床榻上了,筋骨都活動不得,人快要廢了。
「怎麼辦?」三師姐看著明玥,隨後又急起身「我還是先去告知大家。」
雖然告訴了大家也沒什麼用,總不能變成液體上去將這狹窄的換氣管給打通吧?
但明玥也沒去攔,她此刻正在想辦法。
又想人多力量大,沒準大家能有主意呢。
而且出風口都被堵住了,他們這底下怕是堅持不了多久的,到時候唯一的辦法就是拿那洞口打開,讓空氣順著甬道流進來。
只是外面那麼多狼,只怕洞口一打開就立即湧進來。
這甬道並不寬敞,大家有什麼絕世武功,都暫時施展不開。內力也不敢多用,不然只怕要將這雪或是帳篷上面的冰層震裂開。
到時候反而先把自己埋在這底下。
如此他們也是縛手縛腳,占不到一點便宜。
可是狼在這裡依舊能靈活攻擊。
所以明玥想來,現在也只能多做幾扇閘門了。
但多餘的木頭是沒有,不過上次遇刺時候收集了那麼多箭。
於是明玥很快就有了辦法,「咱們把那些箭取來做成閘門,那些狼若真敢撞上來,直接就沒命了。」
灼雲和煌月連忙去通知大家。
可是隨即又發現一個問題,連釘子和鐵絲都沒有多少,只能做出兩扇。
但這樣也總好過沒有。
反正到時候閘門這邊也要有人的,這些狼衝進來,在拿著刀劍在這閘門邊動手。
明玥是往好處想的。
大概是忙活了半個時辰左右,一切都準備妥當,那洞口的冰門也利用鐵絲拉扯給打開了。
果然如同大家所預想的那樣,那些個狼爭先恐後地衝進來,不誇張地說,同那剛放閘口奔騰的江水一般洶湧。
不過很快這甬道里就充斥著刺鼻的血腥味。
狼也比他們所預料的還要多,前赴後繼,那第一道閘門幾乎是頃刻間就掛滿了一層屍體,失去了原本的作用。
如此一來竟然再無法傷到那些狼。
不但如此,還將閘門間的空隙給堵住了。
空氣再一次被攔截。
他們反而還要主動將那第一道閘門給打開。
雖然明玥他們還沒到缺氧的那一步,可是總要先未雨綢繆。
不能等呼吸不過來了再動手。
於是只能同這些狼打消耗戰。
一面慢慢往底下退,最後明玥她們住的這帳篷徹底給空了出來,裡頭扔了些肉乾,將那些餓瘋了,連自己同伴屍體都啃噬的狼給引了進去。
然後帳篷裡面瀰漫的毒氣慢慢將那些狼放倒。
這個時候,甬道里已經堆滿了狼的屍體,起先它們還會停下來啃噬幾口自己同伴的屍體。
可是後來不知道是不是死的同伴太多,它們徹底被激怒了,於是也不管同伴的屍體了,一群又一群,前赴後繼地朝前繼續沖。
明玥他們這個時候是處於劣勢之中的,也只能不斷地往後退。
先是用她們的帳篷做陷阱,後來又是老刀他們的,再到後來是陵夫子帶著鹿哥兒他們住的這個最大帳篷。
到這個時候,狼群似乎才有些潰散的跡象,餘下的狼開始後退。
而所有的人都給累得骨頭散架。
其實並沒有大動干戈,可是狼太多了,不管是視覺上的震撼恐怖,還是那刺鼻的血腥味,都叫大家心神疲憊。
可明玥覺得,應該不可能就這樣結束的。
狼怎麼能放棄,尤其是這到了嘴邊的食物和巢穴。
而現在也顧不上什麼,大家累了那麼久,都需要休息。
那幾個帳篷里有毒氣,暫時不敢進去,但這甬道里卻要給收拾出來。
方才明玥帶著孩子們一直在後方,如今大家休息,她和柳師兄又領著孩子們開始將險些將甬道堵住大半的狼屍體一點點給運送出去。
現在他們這地下的空間,連堆放這些狼肉的空餘之地都沒有了,所以即便知道那狼皮是好東西,現在也沒辦法。
而且甬道狹窄,成年人壓根就過不去,只能是小孩子們先順著那甬道里狼群的屍體俯身爬往洞口,走在前面的宮染夜推著一個小鐵鍋做盾牌。
若真有狼忽然掉頭來,立即將鐵鍋恰在那裡。
雖堅持不了多久,但也足以給孩子們逃回來的時間。
他們就這樣慢慢一點點地清理。
大人們心都是懸著的,生怕那已經退了的狼忽然又攻擊而來,或是這屍體里有詐死的狼。
在孩子們搬運的途中,忽然起身張口露出獠牙。
但是隨著洞口邊上的狼屍體搬出去,宮染夜也發現這些狼不是走了,而是他們去了曜族人的那邊。
雖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大家現在長輩們也都累得不輕,但還是馬上讓身形最小的元盼妹爬回來通知大家。
明玥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有些慌了,她並沒有那個救人的能力,只能看朝南宮闕。
讓他們來拿主意。
因為真要救人,也是由著他們去救。
南宮闕和老刀相視了一眼,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馬上就做了決定「路清理出來后,分一部分人過去看看。」至於對方是否能堅持到那會兒,又能救下幾個人,是要看天意的。
孩子們到底還是純良,聽到這話,哪怕個個都被累得精疲力盡了,但還是加快手裡的動作。
等著那洞口一清理出來,南宮闕就帶著些許弟子過去,老刀則帶著其他人守在這邊。
救人的事情明玥做不得,如今只能跟著柳師兄做些善後工作。
也只有忙起來,才不會去擔心曜族人那邊。
而這段時間,過得特別的慢。
計時的沙漏還在自己原來的帳篷,在這永夜中待得久了,明玥再也沒有辦法甄別時辰,只是覺得過了許久許久。
外面好像又已經天黑了,大家才陸陸續續回來。
然後帶著一個個受傷的曜族人。
曜族人原本上百的人口,如今卻只剩下三十多個了,而且幾乎都受了傷。
活下來的也多是年輕女人和少年。
壯年男子和老人,幾乎一個不剩,包括此前明玥和三師姐一致認為是被曜族人撿回去養大的夏人青年。
可見,按照他們部落的習慣,任何災難來臨之前,男人們的主要責任就是讓女人和孩子們活下來。
明玥一直以為,自己是看慣了生死的,尤其是大災那年,什麼血淋淋的屍體沒見過?什麼醜惡的人性沒見過?夫妻的反目親人的陷害。
自己是不可能再對這種生死問題產生共情的。
可是當她看著這些被帶回來,渾身是傷的女人和少年,以及那個還在襁褓里的嬰兒時,還是沒忍住,無聲哭起來。
一面顫抖著雙手,跟著三師姐柳師兄一起替那些受傷的曜族人們清理傷口。
那個嬰兒狍子皮縫製的襁褓,如今已經滲透了血跡。三師姐是看著這孩子出生的,聽著一位去對面參與救人的師弟說起這孩子的父親那時候只剩下一口氣了了,卻還趴在地面,半跪著的身體,手臂折在兩邊,與膝蓋和彎下的頭形成了一個保護罩,將這嬰兒保護在腹部。
而他的身上,則有數匹狼在他身上撕咬啃噬。
可他硬是一點都沒動,忍耐著那些非常人能承受的痛苦,保持著那個姿勢,就是不給那些狼機會碰到襁褓。
也是這樣,他身上所有的鮮血都朝著腹部匯聚而去,全部凝結在這小小的襁褓之上。
他看到這位師弟過去的時候,才閉上了眼睛。
明玥在一旁聽著,三師姐哭,她也哭。
師兄弟們也有受傷的,但是比起曜族人們,要輕了不少。
這也虧得中途老刀不放心,又帶人過去看,不然還不曉得多久才能將那些狼群消滅。
剩下的零星幾隻,似乎也曉得大勢已去這個道理,然後朝著那白茫茫的雪原逃了。
而原本帶來的止血粉或是那些個培元固本的丹藥,因為這一場與狼群的戰鬥,如今也都幾乎全部用完了。
連帶著才從他們手裡換來的藥草,才讓灼雲給烘焙好,眼下也拿出來磨粉,該敷在傷口的敷在了傷口,該熬的熬成了葯汁。
一樣不剩下。
而且原本的帳篷本就緊張,如今添了這些曜族人,顯得越發的擁擠,在這樣的環境中,艱難地度過了兩天。
終於來了好消息,出太陽了。
表層的雪已經開始融化,一條條溝渠遍布在雪原上,彷彿一條條血管,讓大地好又活了過來,讓人瞧見了些許的生機。
都說時候其實更冷,可在裡面不知道悶了多久的明玥等人還是出來了。沒有了那刮骨的寒風,身上穿著厚厚的皮襖子,身體並沒有感覺到多寒冷,就是眼睛竟有些不大適應,被刺得生疼。
但即便是這樣,大家還是更願意待在這外面一些。
人終究是應該活在光明之下。
等到第二天,有的地方雪開始塌陷,坑裡面很快就滲滿了積雪所融化的水,一個個水坑又將那些溝渠所取代。
這個時候河邊的景色最是凄美,滿地瘡痍。
宮蘭亭的隊伍也是這個時候來的,但雪還未徹底融化,他們的戰馬並沒有什麼用,因此是徒步而來的,總共有兩百多號人。
加上這雪已經開始鬆軟,短暫休息后,那宮蘭亭甚至都沒顧得上和兒子宮染夜說上幾句話,就開始帶人挖那些個行商們的營地。
其實早就知道了結局了,但是挖開看到那一個個被凍得僵硬的屍體,大家的心情還是十分低落。
兩百多號人,差不多挖了一天,那些行商的營地也徹底被挖出來了,出乎意料竟然還有五六個活口
只是他們各自被困在一處,那樣的封閉空間里,長時間處於黑暗之中,就瘋了兩個。
其他的雖然還活著,但估摸著這餘生也不會好過的。
明玥沒有去瞧,他們這邊也刨出來了幾個帳篷,那體力活她也做不得,因此和孩子們一起在這裡照料那些受傷的曜族人。
宮蘭亭這次是把那個懂得漢話的曜族人帶來了。
原本這厝木早就到了軍營里,是打算和宮蘭亭他們一起來這邊的,哪裡曉得忽然天降暴風雪,這才被困了多日。
如今來瞧見這邊的光景,小山一般壯實的男人,在那雪地里哇哇大哭。
後來是個年長些的曜族女人過來扶起他,不知說了什麼,他方起身跑來朝明玥他們磕頭哭著道謝。
明玥正同他說著那日被狼群攻擊之事,這時候忽然聽得行商們被挖出的營地那裡發出一聲詭異的叫聲,隨後就見著一個光著上半身,面黃肌瘦的男人朝著那沒人的地方跑去。
兩個小兵在後頭追。
那男人看到身後有人追他,似受到了什麼驚嚇一般,慌不擇路直接朝一處積水潭裡跳進去了。
但又不會泅水,在那足有一人多高的水潭裡不停的掙扎著。
無奈那倆兵只能跳進那冰涼涼的積水潭把他拉上來。
沒想到上了岸,他竟然又逃。
「這是瘋了吧?」明玥瞧過去。
話音剛落,又跑出來一個,一邊跑一邊大喊,「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的等等。」
後來又找到四個活著的,可是有一個一看到這光,也不知是為何緣故,竟然直接斷了氣。
餘下的三人倒像是個沒事人一般,只不過很快明玥就聽說,這三人雖然分別是從三個不同的地方挖到的,但是挖到他們的地方,都有人的骸骨。
骸骨怎麼來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其中一個明玥見過,是一個大行商雇來的保鏢。
他們所帶的乾糧並不足以撐這麼多天,早的時候可能也沒有意識到問題嚴重性,所以哪怕他們的帳篷僥倖沒有被大雪壓垮,但他們也沒有去挖甬道。
如此,自然就被困在一方天地中,糧食到了盡頭,弱肉強食也就成了生存法則。
這樣的事情,大災那年明玥親眼見過。
但隔了幾年再度見到,還是忍不住心生恐懼。
按理這天氣迴轉,明玥他們東西都刨了出來,該啟程回去,可因要經過幾處雪山,又擔心遇到山上雪崩,只能繼續在這河邊留下來。
雪融得越來越快,草地逐漸顯現出來,可惜早就就被凍壞了,而且又很快就被那布雲河裡溢出來的水給淹沒了。
明玥他們只能往高一些的地方遷移安頓。
又這樣耽擱了三四天,他們才啟程回蓮城。
而宮蘭亭這裡卻是顧不上他們,這些曜族人只剩下婦孺,暫時山上他們還回不得,宮蘭亭得將他們帶到軍營附近先安頓著。
臨別時候輕輕拍著兒子的肩膀,「總算像是個男子漢了,好好聽話。」
宮染夜一直是個要強的性子,除了那晚上曜族人們被狼群攻擊的時候,他看到那些受傷的曜族人們紅了一回眼眶,幾乎是沒掉過眼淚的。
可是現在看著他爹帶著曜族人們回軍營的背影時,還是掉眼淚了。
也是這一次掉眼淚后,性子又成熟了許多,有了一個真正大哥的樣子。
明玥也覺得,果然像是個小男子漢了。
他們留了回去路上所需的生活物資,餘下的都給留下來給了宮蘭亭安排。
而曜族人也把他們那些原本準備跟行商們換的貨物給了明玥。
只是可惜他們這馬匹並不能運送這麼多物資,所以留下了一部份人在這河邊守著,等回頭仍舊用氂牛來運輸。
走了一天,就遇著沈煜安排來接他們的人了。
沈煜那裡雖注意力看似都在鹽田之上,他此刻也不在蓮城,但心卻是一刻都沒有放下這邊。
因此天氣一出現好轉,他馬上就安排人來接明玥他們
他們的到來,使得原本精疲力盡的明玥一行人總算可以安心了,那河邊的貨物也不必擔心。
幾日後回到蓮城。當掀起車簾看著遠處屹立在那風裡的城門時,明玥第一次覺得這做城池是如此的親切。
也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只是他們運氣雖是好,那山上的曜族人,卻不知是如何挨過這一次的暴風雪了。
所以即便是這回程路上,她也一直讓人留意著。
如果他們需要幫忙,沈家會盡全力。
她其實也沒有那樣博愛,只是曜族人給她的震撼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