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第74章 第 74 章

他抬起頭的時候,正好迎上明玥望來的目光。

看著明玥這張臉,他忽然反應過來,為何這沈夫人一直要抱病在家中,不與這城中一干貴夫人來往了。

因為這張臉,不但是像極了長公主,還有這二叔李夢梅的影子,甚至是比那李相思還要像。

所以就算是這青丘州沒有多少人見過長公主,但李家的人卻不少,他們總歸是見過二叔的吧?

很容易就會憑著這張臉猜測出她的身份來。

只是一時間李置又覺得有些諷刺,明明很容易就可以窺探到的真相,卻因為大家自以為是,堅定地認為沈煜的夫人就是個上不得檯面的鄉間婦人,於是並沒與過多地關注。

哪怕他這夫人也尋到了所謂的親爹,一個江湖前輩。

但仍舊沒有引起大家的重視。

他想,但凡誰多幾分好奇心,去探上一探,如今這青丘州只怕又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想到這裡,他也是忍不住自嘲地笑起來,「倘若沒有那樣自以為是,興許早就知道了夫人的身份。」又或者,自己該叫他一聲堂妹?

「現在知道也不算太晚。」明玥沒有想到李置作為階下囚心態這樣好,可見小時候被李家那些嫡子們的打壓,倒是叫他從小就有了足夠的抗壓能力。果然小時候那些個苦頭都不白受,總是有用到的時候。

不過即便是這樣,明玥也不贊同那些個毒雞湯,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鬼話。

那隻適用於在苦難中掙扎的人給自己畫的一個大餅罷了。

不然那些個吃苦的人,有幾個能成人上人?所以不吃苦最好。

「是不晚,只是不知道沈大人打算如何處置我?」李置沒有那樣著急,主要還是因為知道沈煜留著自己,這麼多天都沒動手,那麼就意味著自己暫時是安全的。

只要現在安全,那總會有辦法逃出生天的。

但是明玥沒有回他的話,反而提起那曹樂蘭,立即就將他的心態給打亂,使得他一下就著急起來。

「今日我來,其實還是因那曹家小姐。」明玥才提起這曹家小姐,李置明顯就慌了起來,神色也是立即變了。

口氣更是緊張,「你們把她怎麼了?」

然而明玥看著他這副樣子,倒覺得那曹樂蘭的付出是值得的。因此也么打算隱瞞他「自打你失蹤后,她便一直尋你,而且為了躲避曹大人的爪牙,這些日子都偽裝成乞丐,與那些乞丐躲在灶神廟裡。」

明玥一邊說著,一邊打量著李置的表情。

這個時候的李置已經不存在任何理智了,連帶著那呼吸也急促起來,滿懷期待地看著明玥,試圖從她身上尋找一絲絲善良的蹤跡,「我從來沒有害過你,那些事情從來都與她沒有一點關係,你們要殺便殺我,莫要傷害她一分。」

明玥看著他,卻是一字一頓地說道「她,也是這樣說的。」曹樂蘭願意拿她的命來換李置活著。

這算是雙向的奔赴吧。

只是可惜李置的生死卻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而她說完這話,李置便沉默了,好一陣子又忽然笑起來,「她可真傻,但凡學到她爹的一兩分毒辣,也不至於此。」

他提起曹大人,一時也是讓明玥想起了僵,便朝李置問,「你知道曹大人曾經還有一個兒子么?」

李置不知道明玥怎麼忽然提起這陳年舊事來,頗為詫異,「你如何知曉?」不過隨即又想到了什麼,「她連這個也同你們說了?」

然後就嘆著氣道「聽說當年曹大人也是一腔抱負滿腹熱血到這青丘州,原是要做一番事業的,卻因丟了這個兒子,與曹夫人反目成仇。」

這追溯起來,少不得是要提起一段前塵舊夢來。

只說那曹夫人與曹大人原本是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兩家結成這兩姓之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事實上他們也成婚了,只是訂婚前,那曹大人進京趕考之時,曹夫人救了一個受傷逃竄的匪頭。

據說當時曹夫人也是心存善良,並不知曉此人身份,只悉心照顧,不想這匪頭卻是喜歡上了曹夫人。

在曹大人和曹夫人成親之日帶著大隊人馬來搶親。

自然,全軍覆沒!他如此自投羅網跑到這城中,也死在了官兵的圍殺之下,但臨死前卻沒怨恨曹夫人一句,反而叮囑讓曹夫人好好活著。

這本來沒有什麼,可是沒想到成婚沒多久,曹夫人便有孕了。

夫妻都是相安無事,問題就出在了曹夫人早產。

這讓生性多疑的曹大人立即就想起了那匪頭臨死前的那句話。

他覺得,那匪頭不是應該詛咒曹夫人早點死了去給他陪葬么?卻叫曹夫人好好活著,便堅定地認為這其中有是貓膩,便將目光放在了兩個孩子身上。

認定了是那匪頭的孽種,因此對曹夫人便是百般辱罵折磨。

幾個月後,孩子逐漸長開了,大家都覺得像極了曹大人,連曹大人也這樣覺得,方意識到自己錯了。

但是曹夫人卻已經不願意原諒他。

他這個時候又剛好被派往青丘州上任,無奈只能先行離去,只讓曹夫人帶著這兄妹倆隨後跟來。

誰知道,這都到青丘州了,好好的一個嬰兒就忽然間失蹤了。

怎麼也找不到。

「曹大人一直都認為,是曹夫人為了報復他,所以將那兒子給丟了山裡去,所以被狼吃了。」因為當時車隊里也沒有旁人,那些伺候的人曹大人都打殺了個遍兒,誰也說不知道,如此一來也只有曹夫人有這個機會了。

畢竟那麼一個還在襁褓里的小孩子,總不能自己走了吧?

李置說到這裡,想起初見曹樂蘭時的情景,她都已經及笄了,曹大人還將她當做那幾歲的娃兒來看待,抱在膝蓋上處理著公務。

哪怕那個時候曹夫人已經死了,但曹大人還是覺得沒有安全感,還會有人把這個女兒給偷走。

他也是那個時候才留意到曹樂蘭,從一開始的可憐她到後來的愛上她。

明玥和龐虎聽到這些話,心中卻早已瞭然。

這倒是個天大的誤會,那曹夫人怎麼可能把自己的親兒子給丟了去?只不過是途中遇到禿鷲,趁著大家沒留神,將那孩子連帶著襁褓抓了去。

那禿鷲動作快,抓著一個幾個月大的孩子不費什麼力,轉眼就飛了個無影無蹤。

更何況孩子丟了他們也不是馬上發現的,等意識到孩子不見的時候,就算真有人有那先見之明去天上尋找,也是難尋蹤跡了。

李置有些疑惑,明玥問了又不說話,甚是好奇,「夫人可是有什麼線索?」

明玥倒是沒有瞞著他,「曹大人這個兒子,早年是被一隻禿鷲抓了去,扔在山中讓曜族人給撿走了。」

「這……」到底是有些匪夷所思,李置不敢相信,急忙問「那他人呢?」

「死了。」明玥嘆著氣說道,「起先也不知他的身份,只猜到他不是曜族人,死後才聽人說他當年被撿到的時候,掛在樹梢上,身上留有那禿鷲爪的傷痕。今日得見曹小姐,我們一眼就認了出來,這世間除了那同胞的雙生子,再也沒有這樣相似的一張臉了。」

李置瞠目結舌地看著明玥,以為是個好消息,沒想到所得竟然是個噩耗。又覺得有些諷刺,「曹大人若是知曉這結果,只怕要活生生被刺激瘋了吧。他這後半輩子,都處於一種報復狀態中。」

不管是對曹夫人,還是那種對於曹樂蘭的病態保護,以及瘋狂壓榨那鹽田裡的工人。

忽然,他朝明玥問「樂蘭知道么?」

明玥搖著頭,「人若是在,告知她自然是無妨。」只是已經不在了,枉然傷神罷了。

李置聽后,沒再言語,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去告訴她爹,我雖不知道現在沈大人到了哪一步,可曹大人是關鍵,若是他自己先倒下了,這青丘州的鹽幫也就徹底瓦解了。」

不過李置還是很好奇,李家那邊到底是被何人除掉的?他知道沈煜不是尋常人,但也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裡掌握李家這麼多消息吧。

「是你么?」他試探性地問著明玥。

「說來慚愧,我對李家一無所知。」明玥當年一直被養在那捧月殿中,看似尊貴無比,實則和被囚禁又有什麼兩樣呢?

李置想了想,倒是沒有懷疑,只是看著明玥乞求道「她不是個壞人,求你們以後饒了她。」

其實李置這個時候是悲觀的,曹樂蘭固然是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可自己和她爹呢?朝廷的律例是不會放過她的。

一時也是讓李置悲從中來,卻又無可奈何。

明玥和龐虎從中出來沒多久,阿酒就回來了,顯然從灼雲他們那裡聽了許多趣事,高興得很。

和明玥這裡興奮地說了幾句話,便催促她回去,「主子回來呢!夫人快些回去吧。」

沈煜竟回來了。

明玥自是沒再多留。

到了家中時,遠遠地便聽著孩子們噪雜的聲音,無不是在問沈煜問題,也不知道是誰眼睛尖看到明玥,便招呼一聲,孩子們頓時就一鬨而散了。

身後的龐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沒了身影,明玥朝沈煜看去,露出笑容快步跑來過來,朝他長開的雙臂中撲去。

沒有什麼想沒想我的話?只有那滿懷激動的心情,「還活著真好。」被困在河邊那雪裡的時候,明玥想過會不會生命就此結束。

她帶著孩子們就這也沒了,沈煜的人生是不是就會恢復到原來劇情的軌道上去?

人嘛,那樣的環境里,怎麼可能會不胡思亂想呢?

「是啊,真好。」沈煜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間,貪婪地吸著屬於明玥一個人的特有香氣,「曉得你們回城,我便立馬趕回來了。你瘦了很多。」那腰,給了沈煜一種一掌就能握完的感覺。

「沒有。」明玥覺得自己現在剛好,沈煜第一次跟著商隊遠行帶回來的布裁剪的衣裳,現在穿著也正好呢!

夫妻倆緊緊抱了一會兒,似乎才想起這裡是花廳,方鬆開來,只是那手卻也不願意分開,牽著在桌前桌下。

說了些閑雜事情,明玥才提起那僵的身份。

沈煜也知曉曹大人有著怎麼一個兒子,只是沒想到那兒子卻是這般結局,又聽明玥說如今屍體還在布雲河邊的冰里凍著,等著山上的雪融化后,就要跟著曜族人帶回山上冰葬。

明玥又將那李置的話傳達,只是有些為難,「若真能這樣就叫曹大人遞上罪書,是再好不過,少了許多血光之災。但咱們空口白牙,說來曹大人也不信的,更不好把僵的屍體運來叫他瞧個真相。」

反正左右為難。

但是沒想到沈煜直接讓人將曹大人綁了,往那布雲河邊送去。

不過明玥是幾日之後,聽到曹大人失蹤的消息才後知後覺,一時又忍不住好笑,果然這「擒賊先擒王」,已經成了他們家的特有行事風格。

曹樂蘭想是也聽說了此事,求著來見明玥。「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其實這個時候曹樂蘭已經認定她爹已經死了的事,竟然沒有一點難過,反而有種難以言喻的輕鬆感解脫感。

卻沒想到明玥搖著頭,「沒。」許多事情還沒交代了,曹大人怎麼可能死?

這話讓曹樂蘭難免是有些遺憾,怔怔站了片刻,苦笑著說了一句,那聲音似有氣無力的,「好人不長命,禍害果然遺千年啊!」她娘那樣溫柔善良,卻死得那樣早那樣凄慘,到了如今,她都不知曉她娘的墓在何處?她爹如此殘忍狠毒,到了這個時候竟然還活著。

蒼天不公允啊,她只覺得悲從心起,一時竟是滿是失望。只是不曉得是對這世間或是對什麼,只覺得眼前所見來越來越模糊。

然這一刻她卻沒有什麼可怕的了,那些個以往的所有執著這會兒似都化為了虛無一般。

明玥看著好端端的一個人忽然倒在地上,嚇得連忙起身。

龐虎當即上前查看,「沒事,想是擔驚受怕沒休息好。」

所以精神受不住,昏了過去。

但即便如此,明玥還是找了個可靠的大夫來給她診斷。

沒想到竟是有孕在身了。

便讓那余娘子照顧在身側。

曹樂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入夜了,她住的這房間,窗外有幾株白樺樹,這天氣暖和起來后,那葉子瘋長一般,不過幾日就能將這窗前的光陰都給遮掩了去。

所以窗外的明月已被隔絕,她這屋子是沒有一絲多餘的亮光,黑得可怕。

她先是害怕,后又在這黑暗中釋然,心想大概已經死了吧。這應該就是地獄里的暗無天日了。

然而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腳步聲,隨後是余娘子和她兒子烏韭說話的聲音,「兒你早些睡下吧,莫要再掌燈看書,功課落下的明日做完事情在看,免得傷了眼睛,反而不好。來把燈籠拿著。」

「我曉得,娘您也早些歇著,我去睡了。」

然後就只有一個腳步聲漸行漸遠的聲音。

曹樂蘭不免有些失望,她竟然還活著。

這時候聽見了開門聲,顯然是余娘子見烏韭走遠了,方回過頭來開門。

她是熟門熟路進來的,摸著黑也不怕摔,到了桌前將油燈點燃,這才回到門口提了食盒進來,方看朝床榻上。

「曹小姐,既是醒來了,吃些東西吧,你不為自己想,總要為你這肚子里的娃兒想。」她說罷,已經將食盒打開,熱氣騰騰的飯菜便一一從裡頭端出來。

曹樂蘭似沒聽到她說話一般,只死氣沉沉地回了一句,「死了正好。」她現在也看不到希望在哪裡?她爹還沒死,李置也沒消息,她甚至懷疑,可能已經不在了。

又或者,他們拿自己鎖在這裡威脅著李置些什麼。

反正她左想右想,硬是想不出一件好事來。

因此這心情自然是頹廢到了極點。

余娘子卻沒把她這話當一回事,將那小桌子移到了床前,一人慢慢將碗碟都一一搬過來,一邊般一邊說,「你爹的案子,我聽說嚴辦起來是要誅什麼九族的,不過我們夫人心善,你如今有了孩子,她是無論如何也會給你想辦法的。」

曹樂蘭正要說自己死了就死,有什麼打緊的。

但忽然反應過來,下意識伸手朝自己還平坦的小腹摸了過去,聲音也不自覺緊張起來「你,你說什麼?」

余娘子卻沒有明白她想問的是什麼,走過去拿枕頭給她墊著,扶著她起身吃飯,繼續說道「方才聽夫人和小姐們說,那李公子就算真是被誰所逼迫,可死在他手裡那些人的命是實實在在的,往後這案子不管如何審如何判,他若是不死,是沒有辦法給那些叫他害死的亡魂交代。」

她說到這裡,將筷子給曹樂蘭遞過去,嘆著氣道「我一個婦道人家,也沒有什麼見識,不懂得那些什麼律例不律例的,可是我曉得你這肚子里的孩子無辜,你雖這些年也受用了曹大人貪墨來的那些錢財,得享了這麼些個榮華富貴,按理受罪的時候也該有你一份的。只是我瞧得出來,你也不稀罕過那樣的日子不是?如此也是要講人情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曹樂蘭卻聽得認真。

直至見余娘子說完了,才急忙朝她確認,「我,我真的有孕了?」

「是了,你忽然暈到,夫人請了大夫來瞧,才一個月出頭。多半是你在那灶神廟裡沒吃好,又擔驚受怕的,所以身體才這樣虛弱。」余娘子一面說,一面勸著她快些吃飯。

後來余娘子再說什麼,曹樂蘭沒聽清楚,只是曉得原來自己不是一個人了,再也不敢想那死不死的話了。

可越是如此,她又想見李置,更想告訴他這個好消息。

於是待自己吃完了,余娘子收拾著要走的時候她將余娘子喊住,「余嫂子,能不能幫我同你們夫人轉一句話,我想見李置一面,又或者叫他曉得這個消息。」

余娘子自然是應了,要走的時候不知道是想起了什麼,又頓住腳步,「你家的事情,我這幾日是聽了些許,你那哥哥也是可憐。」

然後嘆著氣走了。

這話叫曹樂蘭聽得雲里霧裡的,不過這些天都老實在房間里保養自己的身子。

有一個晚上聽到好像這府里有人闖進來,刀聲劍聲吵了個不止。

自己這裡也沒人過來,她一晚上擔驚受怕,等天亮了余娘子照例來給她送粥食,她才急忙問,「昨晚出了什麼事?」

也不是頭一次遇到刺客了,余娘子便是一介普通婦人也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我們大人將你爹送去布雲河邊瞧你大哥的屍體,這裡的官員見不著他,我們夫人說他們群龍無首,急了,所以昨兒才使了人進府。」

曹樂蘭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卻想起前幾日余娘子還說她哥哥可憐。

一個死了二十多年的人,怎叫她無緣無故提起來了?再加上此刻的話,曹樂蘭也意識到不對,一把拉住了余娘子的袖子,「你說什麼?我哥哥的屍體?」

明玥想著,這事兒是瞞不住的,遲早要叫曹樂蘭曉得。與其到時候忽然叫她知曉,不如一點點循序漸進,所以叮囑著余娘子尋個合適的機會,一點點慢慢道給這曹樂蘭聽。

只是余娘子此刻見曹樂蘭如此激動,不免是有些擔心起來,「你冷靜些,這事兒原本不是有意瞞著你,我們夫人也是瞧見了你,才曉得那人是你哥哥的。」

然後把那僵的事情告知了她。

可是曹樂蘭怎麼可能不激動呢?她娘就是因為哥哥丟了一事,被爹活活折磨死的,哪裡曉得這哥哥卻是叫覓食的禿鷲給抓了去。

好好的一個家,就因為這麼一隻禿鷲……給毀掉了!

哥哥本是命大讓曜族人給養大了,哪裡曉得又遇著這樣的暴風雪,好好的人一下沒了。

她自然沒忍住,嚎嚎大哭起來。

又想若是當初瞧見那襁褓,該繼續往山裡去找才是,爹怎麼就不派人繼續去找?覺得已經被狼吃了呢?

哪怕他多幾分耐心,少懷疑母親一些,叫人去管那些曜族人打聽,也早就得了結果。

可是沒有,所有的一切都毀在了她爹的猜忌之中。

她娘又有什麼錯呢?她就是善良救了一個人而已。她又不知那人是土匪頭子,也不曉得那人會喜歡她一個訂了親的普通女人。

想起這些過往,曹樂蘭就越發憎恨,恨她爹。

余娘子怕她出事,一直在旁邊勸慰,哭了兩盞茶的功夫,她總算是擦了眼淚,卻是滿眼通紅地看著余娘子,「他怎麼不去死呢?」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她爹曹大人。

余娘子輕輕拍著她的肩膀,試圖將她扶著起來,「夫人不願意早早告訴你這些事情,一來是怕你的身子受不住,二來也是怕你接受不了這真相亂來。可是萬千事情,哪裡由著自己了,都是那命運作祟,更何況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你還能如何?只能是凡事往好處想,眼睛往以後瞧。」

曹樂蘭是沒在哭了,但是那情緒卻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穩住的。

余娘子不放心,收拾好了后,還是拿了針線過來守著她。

曹樂蘭一個人坐在床上發獃,後來又看余娘子做綉活,看著看著,便朝她問,「可以教我么?」她不能再想了,必須找些事情來做。

所以看著余娘子做針線,她便想好像自來都是李置送她東西,她從來沒有送過李置一件禮物。

又想起余娘子說李置最後可能也是逃脫不得的,便想著給他做身衣裳吧?就是不曉得現在做來不來得及?

但不管來不來得及,她還是想做。

余娘子覺得她有想做的事情,是好事,便是全心全力地教著她。

有了這針線打發時間,日子倒是過得快,有時候在窗前,還能聽到遠處院子里傳來的朗朗讀書聲,她開始幻想自己的孩子出生長大后,自己也送他去學堂里上學的畫面。

然這個時候天氣已經變得炎熱起來了,雖然早晚都是需穿著秋衣,但這終究已經是夏季,那中午熱的時候,余娘子會來勸她到院子里吹一吹風,涼快些。

曹樂蘭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住進來的月牙池,如今是住進來了,卻是以這樣的方式。

這段日子她沒見過明玥,余娘子說他們夫人在忙,曜族人的那些貨物,要送瀾州去,還有天氣好了,曜族人們要回山上去,還要帶著那麼些屍體。曹大人雖是已經伏罪了,可是手底下的那些餘黨卻是逃了,跑到鹽田那邊的山裡去,如今沈煜也是忙得不可開交。

還有那三殿下又遇刺等等。

外面一切似乎都亂糟糟的,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可是曹樂蘭整日在這院子里卻覺得彷彿隔絕了世俗一般,很是寧靜。

尤其是下午那邊院子里下學的時候她最為高興,那個時候孩子們的聲音特別大,運氣好些的時候,還能看到他們跑到房頂上來打鬧的身影。

所以,她不羨慕沈煜和明玥有多相愛多相互信任,她羨慕的是這些孩子。

有一對好的父母,是何等重要?

他們活得那樣肆意,那樣無憂無慮。

而就在剛才,余娘子來傳話,「夫人說,明日她若得閑,便帶你去見李置。」

曹樂蘭自然是歡喜,只是也猜到,這多半是訣別了。

看著自己還沒縫好的衣裳,雖那針腳實在難看,連兩隻袖子都不一樣長,但她已經儘力了。

又有些心急,晚上更是熬到半夜,瞧著算是勉強完工了,才去休息。

一早起來便等,等到下午些隔壁不遠處又傳來那熟悉的下學聲音,余娘子才過來,「夫人得空了,你這裡可收拾好了?」

曹樂蘭提起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勞煩余嫂子。」

這廂同餘娘子一起到了側門,只見明玥已經在這裡候著了。

曹樂蘭福身行了一禮,「見過夫人。」

「不必客氣。」明玥回著,瞥了一眼她帶的包袱,「不日他就要與三殿下一起回上京,只怕是許久見不得。」

曹樂蘭在自己這裡,明玥也不怕李置為了活命狗急跳牆,在那回上京的路上告知上官錦無自己的身份。

因此沈煜提議暗中處置李置的時候,明玥還是搖著頭,繼續叫他上京去做個證人吧。

若是造化好,沒斬頭流放了,總是讓曹樂蘭看到些希望。

而曹樂蘭一聽這話,也猜出了來了,果然是最後一面,忍不住哽咽起來,「都帶好了。」

「那走吧。」明玥聞言,便先出了門。

曹樂蘭跟著上了馬車,似乎也沒走多遠,又到一處陌生的院子里。

然後就看到了李置。

李置求了明玥,想給這曹樂蘭一個好些的印象,所以身上的藥效輕了些,這會兒是能勉強行走的。

他看著眼前的曹樂蘭,只覺得她變了,身上那些凌厲一點不見了,整個人變得溫和柔軟了不少。

扶著她的肩膀看了好一會兒,才歡喜道「果然做了娘,便不一樣。」

曹樂蘭卻想著他這一趟去上京,縱使是能活著回到上京,也不曉得能不能得活命,到時候孩子出生了他也瞧不見,心裡一難受眼淚就掉出來了。

李置見此,自是心疼,只將她抱在懷中,一面說著自己都不相信的話安慰,「別怕,我這一趟去,沒準能將功折罪呢?」

但其實他知道自己罪該萬死。

曹樂蘭趴在他懷裡哭了好一陣子,才想起自己給他做的衣裳,連忙給拿了出來,「我在學做針線,這是給你做的衣裳,你快試試。」

李置有些難以置信地看了她一眼,眼角帶著笑,「你果然變了。」然後歡喜地脫下外裳,配合著曹樂蘭試那新衣裳。

只是穿好了有些哭笑不得,兩隻袖子不一樣長,袍裾也有些不對勁,但也沒事,他還是笑得很開心,「我很喜歡。」

穿著她做的衣裳上路,自己也心無遺憾了。

曹樂蘭眼睛一直是紅的,看著此刻因為穿上自己做的衣裳而顯得滑稽的李置,又有些想笑,給他整理著衣襟,試圖將那兩條不一樣的袖子扯一樣。

也是奇怪,以往兩人見了面,多的是曹樂蘭問李置愛不愛她?可如今卻也不提這些情愛了,兩人竟是說了些身邊發生的閑事兒。

卻不覺得無趣,反而溫馨異常,讓人有種恨不得往後餘生都沉溺在其中,再也不出來了的衝動。

只是可惜這一刻的閑暇時光,讓李置覺得好像這才是真實的,塵世煙火就該如此才是。

可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他依依不捨地收回放在曹樂蘭肚子上的手,他都還沒有感受到那個小生命的蓬勃生機,太陽已經往西山墜下去了。

他忽然有些心急起來,彷彿這天黑之後,就是他的生命終結之時一般,眼睛有些濕潤地捧著曹樂蘭的臉交代著,聲音也開始發抖,害怕起來「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去質疑沈夫人,你好好聽她的話,只要你聽她的話,你和孩子都會好好的,誰也傷不了你們。」就算她身邊最親近的兩個男人都這樣罪大惡極。

可是李置知道,自己這個堂妹會想辦法讓曹樂蘭活下來的。

不然的話,早就不會留自己了。畢竟自己是知曉她的身份,更是曉得長公主一直被關押在這裡。

所以他這一次去上京,就算是死,他也會在給沈煜這功績上做出一份漂亮的貢獻來。那皇上要的,不但是青丘州,還有李家。

他除了是李置,還是李家家主李夢山的兒子。何曾幾時,他也沒想到這個身份也是有些用的。

他不能白白受了明玥這天大的恩惠。

曹樂蘭哽咽著點頭,其實這會兒她根本就沒怎麼聽清楚李置在說什麼,只是叫她要好好活著,好好聽沈夫人的話。

她沒有去想李置為什麼要這樣說,只乖巧地點著頭,沒有像是以前那樣任性地和他對著干反著來。

李置滿眼的不舍,可是最終還是只能放下手,沙啞的聲音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走吧。」然後狠心轉身朝房間里去。

曹樂蘭站在那裡無聲地哭,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想要上前去將他攔住,但終究是忍住了,她要聽話,她不能得寸進尺,也許沈夫人就在附近。

不能給沈夫人添麻煩。

身體是控制住了,沒朝李置跑去,但情緒卻管不住,還是哭喊了出來,「李置,你要好好地活著,我和孩子會等你的!」

李置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但很快還是抬腳狠心進去了。

余娘子這個時候也走了過來,將曹樂蘭扶著,「天色不早,一會兒越發涼了,曹小姐走吧。」

曹樂蘭擦了眼淚,雙腳機械性地隨著余娘子離開。

她走後片刻,明玥和阿九才從那山石后出來,李置也將房門打開,朝明玥深深鞠了一躬,「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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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三個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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