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動了嗎

槐城一中的辦公室內，一個捧著啤酒肚喝著涼茶的老師正在激情四射地展望著明天。

程聽蘿剛才在外面待了半個小時，小臉都被曬紅，額頭浸出了細密的汗珠。這會兒被冷氣一吹，她舒服地喟嘆。

暑熱緩緩散去，她開始去聽這個未來班主任在說什麼。

「......你覺得呢？」他正好戛然而止，期待地看著程聽蘿。

程聽蘿：「......」

她覺得嘴唇有點干。但還是很自然地應承下來：「我覺得很好。」

好什麼？

——不重要。

王大志大手一揮：「那行，那就這麼定了。」

程聽蘿嘴角微動，眼神深處是很複雜的掙扎。

——定什麼？定什麼？！

可王大志並沒有重複的意思，直接說：「那明天你早點來，我帶你去班級。」

程聽蘿眨眨眼，點頭說好。

王大志又與她介紹了些學校的制度。

前面諸多瑣碎，程聽蘿一直神遊，夏日總容易叫人犯困，加上王大志語氣慢慢悠悠的，還講究抑揚頓挫，她聽得開始昏昏欲睡。直到聽見一條，她才忽然凝神：「獎學金？」

「是啊。槐中是有豐厚的獎學金的，年級第一名能拿到五千，第二名兩千五，第三名一千。」

程聽蘿眯了眯眼。這差別，未免也太大了些。既然如此，那要拿還是得拿第一。

原先還有些不大上心的人兒，此刻雙眸都在發光。

她細細問了些情況，又問能不能看看年級上一次的考試情況。

王大志在抽屜里翻了翻，很大方地找出來遞給她看。

程聽蘿的眸光只聚在第一名處。

——季清洄。

很清冽的名字，好似在這盛夏中加入了一劑冰涼的泉水。

分數也很高，數學和化學都是滿分。

是個厲害的人物。

也不知道，從他手裡奪來第一難不難。

-

開學第一天，夏天的炎熱並沒有擊退少年們的熱烈。

王大志帶著程聽蘿去班級，還未走到，就能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嬉笑打鬧聲。王大志氣紅了臉，登登登衝進去，怒的將講台桌拍得哐哐作響：「造反呢？！我從辦公室就聽得見你們在吵，我就沒見過比你們班還吵的班級！」

程聽蘿總覺得這話好像聽過。

在王大志的震懾下，班級里稍微安靜了些。

程聽蘿跟在王大志後面，剛一露面，班裡就起了細細碎碎的聲音。

「她好漂亮啊。」

「真的，而且好白。」

「是哪裡轉來的？沒聽說過哎。」

王大志清了清嗓子，介紹說：「年級這學期會有幾個轉校生。我們班有一個，來，聽蘿你自我介紹一下。」

「我是程聽蘿。路程的程，一聽菠蘿罐頭的聽蘿。」程聽蘿一本正經地說完並不一本正經的話。以她那對父母，原也起不出什麼好名字來，這名字是程老太太隨手給起的，因為當時她手裡就拎著一聽菠蘿罐頭。還好，聽起來還不錯。

班裡傳出幾道笑聲。

好像，原本覺得有些文藝的名字，被她用最不文藝的方式解釋了。

在角落裡，有個原本拿著筆在隨意地寫著題的人，也抬起眸看了她一眼。

介紹完后程聽蘿就看向王大志，等他分配座位。

王大志摸了把肚子，思考著，「那什麼，有個同學轉學了，他的位置是空著的，要不你先坐那裡，等回頭再調。」

他指了個方向給程聽蘿看，「先坐下吧。」

程聽蘿看過去，是倒數第二的一個位置，後面是個男生，同桌是個女生。男生低著頭，看不分明，女生看起來倒是很和善的。

她依言走過去坐下。

教室里的嘈雜聲忽然大起來。

「天吶，叫她坐在季清洄前面？」

「這新來的運氣也太好了。」

「憑什麼啊？憑什麼她能坐在那裡？我還想著回頭我去找老班商量呢。」

聲音細碎，程聽蘿聽不太清，也沒有過多留意。

還是早讀時間，王大志把人帶過來后，還有事情要去忙，叮囑他們安靜點后就匆匆走了。

安靜是不可能安靜的。

在他離開七秒鐘后，整個班級接著爆發出嘈雜聲來。

程聽蘿的同桌好奇地打量著程聽蘿，主動探過頭來說：「嗨，我叫岑可，山今岑，可愛的可。」

話音一落，岑可後面的人就發出一聲嗤笑：「可愛？！」

岑可：「……」

她惡狠狠地轉過頭去：「有問題嗎！」

後面的男生：「我質疑。」

「質疑無效，滾。」岑可兇巴巴地喊完，又扭過頭來朝程聽蘿說話：「你這也太白了，你都用的什麼牌子防晒呀？」

程聽蘿說：「我沒用防晒。」

岑可驚訝地湊上前去看，這一看更是不得了，「你皮膚也太好了吧。」

有個研究表明，女孩子從認識到熟悉，只需要一個話題，只需要短短的幾分鐘。

很快岑可就已經和程聽蘿聊得火熱，她問：「你是從哪裡轉學來的呀？」

「蒲縣一中。」

蒲縣？

岑可想了一會，才從記憶里刨出來它的存在。那是很偏遠的一個縣城了。

她們在說話，程聽蘿後面的男生一直沒抬眼。

許是做題做累了，擱下筆，抬眸看了眼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露出了一截細白的天鵝頸。

確實是很白。

岑可問說：「這樣啊，那是你們全家一起來，還是你自己來呀？」

「一起來的。」

「那你也是走讀咯？那我們以後可以一起上下學了，好耶。」

岑可後面的男生踢了踢她椅子：「喂，那我呢？」

岑可咬著牙：「符戈你再踢一下我就讓你跟我姓你信不信？」

符戈不滿道：「你以為我想和你一起啊？是我媽喊我每天得跟著你回家，不然就把我趕出去。」

岑可洋洋得意：「我乾媽對我最好了。」

符戈：「……呵。」

岑可說：「知道了啦，我只是想多個人一起，不行嗎？」

「行啊，你是姑奶奶，有什麼不行的。」

「你不要在這裡陰陽怪氣。」

程聽蘿覺得腦仁都被吵疼了。

可又莫名覺得很有喜感，忍不住彎起唇角。

第一節下課後，符戈喊旁邊的人：「嘿，季清洄，別看了，看一早上了都，走，出去買水。」

程聽蘿收拾文具的動作稍稍一頓。

季清洄？

季清洄就坐在自己身後？？？

她愕然未過，聽見身後傳來一道冷淡的聲音：「來了。」

隨後，季清洄從她身旁走過。

很高，高到她得仰頭去看。

注意到她的視線，男生又回過頭來看她。

四目相對，程聽蘿又是一驚。

——是他？！

她怔怔地看著他，沒想到她一直惦記著的年級第一竟然是昨晚見過的男生。可是他沒有她這麼驚訝，仍是淡漠，可能沒認出人，也可能認出了，但覺得不重要，和陌生人沒什麼區別，所以不需要有反應。

不多時，季清洄就收回了視線，和符戈一塊走了。

程聽蘿捏了捏手心。

猝不及防的就見到了「傳說中」的季清洄，而且竟然是他，程聽蘿有些恍惚，像是做夢一樣不真切。

見程聽蘿盯著季清洄瞧，岑可嘿嘿一笑，主動科普：「這位可是大佬，咱們一中最出名的一個。常年穩霸年級第一，而且吧，幾乎什麼都會，會打球，會打架，還會招蜂引蝶，哈哈哈。」

程聽蘿：「……」

她覺得這樣的介紹很稀奇。

年級第一，會打球，這還很正常。會打架，會招蜂引蝶是什麼？

岑可接著和她科普：「這位爺，脾氣可沒有多好，沒人敢惹他。不過你跟他應該也沒什麼交集，你不用怕，你不惹到他，他也不會找你麻煩。至於招蜂引蝶嘛，那事兒可就多了，真要說起來，他的『風流韻事』我能跟你說三天三夜。不說遠的，就說最近，隔壁班還有一個追他追得要死要活的呢，你坐在這兒，保管你看熱鬧都能看個爽。」

程聽蘿對看熱鬧沒什麼興趣。

她出神想著什麼，忽然扭頭問：「他一直是年級第一嗎？」

岑可沒想到她說了這麼多，每一句話拎出來都是勁爆的重點，可程聽蘿卻抓住了這個。她點頭：「是啊，我反正是沒見他掉下來過。」

程聽蘿感受到了很沉重的壓力。

五千塊，她的五千塊，離她怎麼越來越遠了？

她沉沉地嘆了口氣，好似，已經看不見這五千塊的蹤影了一般。

岑可覺得她簡直太可愛了。

不是很明顯的能叫人一下子看到的可愛，而是那種悄悄的、藏在各種動作和神態之中、需要細細挖掘才能發現的可愛。

而岑可一轉眼，程聽蘿已經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本習題冊開始做題了。

岑可：「……」這、這麼認真？

季清洄和符戈很快回來，符戈手裡抱了一大堆吃的，站在岑可位置旁邊，嘚瑟道：「想吃嗎？」

他抱的有吃的有喝的，還有剛炸出來的東西，香味一陣一陣的，岑可當然想吃，她點頭，點完頭就要去拿。

符戈卻是往旁邊一躲，「幹嘛呢？明搶呢？來，叫聲哥哥就給你吃。」

岑可咬牙，「你做夢！」

符戈「嘖」了聲，「很有骨氣啊你。」

他看向坐在岑可旁邊的程聽蘿。

程聽蘿沉默了下：「……我不會叫的。」

符戈樂了，「誰讓你叫了。」

小姑娘防備心還挺重，正一臉防備地看著他。

沒人看見，季清洄也勾了下嘴角。他踢了下符戈：「鈴聲快響了。」

說完他就回了位置，並沒有多管閑事之意。

程聽蘿對他總是稍微多了點關注，飛快地睃他一眼。

符戈沒再逗她們，手一動，手裡就簌簌地落下來好幾袋零食，他又給了幾瓶喝的，「喏，哥哥請你們。」

岑可：「嘁！」

她嘁歸嘁，拿歸拿，並沒有和符戈客氣，還很大方地划拉了一些給程聽蘿。

程聽蘿連連擺手：「不用，你吃吧，我不吃。」

岑可覺得新同學可真可愛。

總是透露著一股可愛勁兒。

人還漂亮，長得可乖了。

「別跟他客氣，不宰白不宰，吃吧，他挑的肯定都好吃。」

程聽蘿還是沒有要。

她和岑可說著謝謝。

岑可直接塞了串雞柳到她嘴裡，嘿嘿笑道：「你怎麼這麼乖呀聽蘿。」

程聽蘿第一次聽到有人用「乖」來評價自己，還挺稀罕的。她想。

第二節是數學課。

一開始風平浪靜，但夏天悶熱，容易誘得人昏昏欲睡，更別提是與數學相結合。

上到一半時，班級里的活躍度越來越低。

數學老師姓趙，終於是壓不住火氣，掃了眼全班，沒好氣地說：「來，黑板上這題，叫個同學來做。」

全班的注意力立時找了回來。所有人多少綳直了後背，生怕叫到的是自己。

——黑板上那題並非普通的題，那是奧數壓低的題。

趙老師叫了一個女生上去，意料之中的沒有做出來。

她又叫了兩個上去，全都戰敗。

這下她有借口了，開始大發脾氣。

程聽蘿在紙上試著去解這一題。

筆尖在紙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季清洄百無聊賴地抬起眸時，看見的就是前面的女孩正奮筆疾書。

天氣太熱，她的臉有些紅，這份紅暈染到了後頸。

白色染了紅，他第一次品味到這樣暈染的美感。

還挺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