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驚鴻遇

進了十二月，整南方的氣溫逐漸走低，日落的一場雨，給空氣里平添了兩分潮濕的寒意，卻絲毫沒澆熄外灘的繁華與熱情。

華燈初，十里洋場，裙擺舶的高跟鞋絲襪勾勒髦女郎完美的線條，一輛低調的黑色凱迪拉克穿行其，停了百樂門的門口。

整海灘都極其稀罕的轎車一片霓虹倒算罕見，很少為之駐足停留；但若懂行的仔細瞧瞧便能發現，輛凱迪拉克的車身整體都加裝了防彈鋼板，主定非尋常富貴。

轎車停穩后，坐排的保鏢率先車撐傘，拉開車門，迎了後座輛車的主——

海灘四家族之首唯一的繼承，沈克山老爺子的幼子，沈璁。

身著一套精緻的灰色毛呢西裝，寬肩長腿，高挺拔，深棕色的短髮一絲苟地梳向腦後。

從外祖父那遺傳的四分之一葡國血統到一輩已經沒了特別明顯的混血感，只比起尋常亞洲，的五官線條更顯深邃英挺，就算只看傘沿邊露的半張臉，比起隔壁張貼戲院門口海報的電影明星，也毫遜色。

方才沒被轎車吸引的群也紛紛側目。

一片注視很快躥年輕，穿得也算體面，就點頭哈腰的模樣些掉價。

「喲，七少爺到了——」迎寒暄了兩句，就趕緊將往裡面請，「都等著您呢！」

孔立文，孔家三房的兒子，今晚的局就攢的。

按說孔家海灘也算頭臉的物，雖及沈家富貴，但也屈指數的地位，必逢迎至此；奈何孔老爺子年邁，幾房爭產奪權，母親作為三房姨並占風。

年頭看塊地，準備拿投資建廠，好老爹面露露臉；海量的票子砸進，關係疏通得差多了，地也到手了，荷包也跟著見了底。

為了能儘快把廠房建起，便求到了沈家。

沈克山早年就因為腿部彈才從戰場退了，帶著錢到相對穩定的海，拉起了沈家的產業；些年已經癱瘓床，景況如，現沈家企業的具體事務都交到了剛回國久的兒子手。

面對沈璁尊財神爺，孔立文敢怠慢。

又恭維了幾句，引著沈璁往舞廳里走。

百樂門的舞台歌舞正酣，舞池裡也少男男女女隨著音樂搖擺著身體，但都片歡場的主角。

所的目光或意，或無意，都會瞄向舞池附近的吧台邊。

畢竟，海灘的風月場里，裴筱的地方，才目光的焦點。

好像生就會發光。

一群衣著體面，非富即貴的紈絝間，捏著手的竹扇，淺淺地笑著，看似漫經心地扭腰偏頭，像一隻靈巧的貓咪，躲開了那隻想環腰間卡油的咸豬手。

旁邊意外得到「垂青」的男喜望外，急耐地湊，貪婪地嗅聞著裴筱頸項間淡淡的香水味。

會知自己只裴筱躲開另一男的擋箭牌，只覺得一點甜頭根本夠。

裴筱就像一隻狡猾的狐狸，抬抬手便勾起身邊每一最本能的慾望，讓無法自控地靠近，永遠知饜足。

止想肢體的接觸，還想擁抱，接吻，直至完全的占。

就愚蠢的男被引誘著，以為以一親芳澤，「嘩」地一，裴筱手的竹扇展開，擋了兩間。

還淺淺地笑著，隔著那柄竹扇，眼尾緩緩掃面貪婪的男。

輕描淡寫的眼神像一計安撫的良藥，毫無理地就撫平了男心頭升起的滿；又像那根拉著風箏的，細細的線，輕輕牽扯著男心底的甘。

緊接著，裴筱另一隻手舉起酒杯，與一灌酒的男輕輕碰了碰杯，低頭淺淺抿了一口高腳杯的紅酒，便巧妙地讓對方知難而退。

從始至終，的每一動作看都那麼自然，著痕迹，左右逢源的同又沒讓任何討到便宜，雖刻意，但一顰一笑里，舉手投足間，媚態盡顯。

連空氣都瀰漫著聲色犬馬，紙醉金迷氣息的空間里，一幕活色生香的鏡頭，恰好被遠遠走的沈璁盡收眼底。

剛回國久，並沒見裴筱，也沒聽對方的名頭。

隔著舞廳里影影綽綽的光線，只瞧見了一高挑、窈窕的背影，穿著剪裁合體貼身的正紅色旗袍，半邊身子墜著刺繡的花苞，就像一隻舒展著雙翅的花蝴蝶，游刃餘地遊走一眾男痴迷又貪婪的目光。

雖然還沒瞧見正臉，但都說美骨皮，憑藉閱無數，尤其閱美無數的經驗，沈璁一眼就能肯定，一定美。

美輕輕搖晃著手的竹扇，輕而易舉便被勾得那些平模樣的紈絝子弟都失了魂，再怎麼端著，也藏住臉心癢難耐的表情；但除了那股淡淡的香水味，裴筱身，從頭到尾也沒得到更多，卻仍舊樂此疲。

裴筱所的獵物，引得眾為之瘋狂，但其實狡猾的獵早已收割了滿場的慾望。

那副如魚得水的樣子，彷彿說，就為名利場而生的。

樣歡場里的交際花沈璁見得多了，美則美矣，但瞧罷，也就罷了；並沒十分心，倒一旁的孔立文隨著的眼神望，立馬了精神。

海灘豪紳子弟的圈子裡誰知，沈家七少爺愛玩，也會玩，尤其喜歡穿旗袍的美。

就為著，孔立文才攢了今晚的局。

畢竟若論旗袍美，外灘十里洋場的燈紅酒綠加一塊，也及裴老闆旗袍高叉邊經意流露的那一點風光。

若能哄得財神爺「盡興」，還愁日後的合作沒得談嗎？

正好孔立文事先定的雅座就那一眾圍著裴筱的紈絝附近，引著沈璁，忙迭地「牽線搭橋」。

「裴老闆，好久見啊。」

「孔老三啦？」等裴筱轉身，倒一旁沒能湊到近的一男先應了聲：「今兒——」

話音未落，瞧見孔立文身邊的沈璁，馬露戲謔的笑容。

「沈少嗎？稀客啊！」

此話一，孔立文後背的汗都了。

沈家，沈璁排行老七，母親沈克山的第十幾房姨，根本算得寵，加身好，連沈家門都進，一直被養府外的洋樓里。

沈璁面除了幾沒希望繼承家業的姐姐，還三位兄長。

七年被母親送往法國，剛十七，說留學，其實跟流放差多，就算徹底退了沈家二代的家產爭奪，富貴閑一。

沈克山堅持把身邊的兒子一都送參了軍，死的死，失蹤的失蹤，沈家的家業怎麼也輪到繼承。

一聲「沈少」幫群紈絝子弟平日里喝多了以後，背地揶揄沈璁的叫法，意就瞧的身，覺得現的身份地位都撿漏的。

總之就吃到葡萄便嫌葡萄酸。

眼子也知喝了多少，居然敢當著沈璁的面，喇喇地喊三字，實打專打臉，罵專揭短。

誠然，沈璁剛回國，的確與群紈絝的豪紳子弟終日廝混，誰的面子都給，什麼樣的局都，酒局歡場，樣樣落，一副老好、敗家子的模樣。

鍾愛旗袍美的名聲也就那段日子裡留的。

但就伙都等著看沈家老爺子咽氣，看沈家浪蕩混賬的兒子會用幾年間敗空沈家的基業，沈璁卻結結實實打了所的臉。

那些別用心者沒能等到沈家廈將傾群起而，將沈家的產業蠶食鯨吞的一，倒眼睜睜看著沈璁正式接手家族企業后，於內排除異己，培植己方勢力，手段毒辣，毫留情；於外的商業場，也同樣狠辣決絕，錙銖必較，甚至堪稱狡詐。

半年間了，多得企圖趁新回國，立足穩之狠撈一筆，最後竟無一討到半分便宜。

甚至還親眼瞧見，當初跟著沈克山打沈家企業半壁「江山」的元老級物，趁著沈克山精力一濟，霸著權位肯放手，企圖拿捏沈璁空降的「愣頭青」，現已經黃浦江邊飯了。

圈裡都傳，之所以沒將直接沉了江，因為沈璁讓世都看著，跟自己作對，會什麼場。

至此，圈子裡，沈璁活閻王的名號便算坐實了。

面看，沈家位新位的少主平易近，紳士得體，甚至還些浪蕩羈，實則此城府極深，喜怒形於色罷了；背地裡的睚眥必報，根本就吃吐骨頭的主。

孔立文急得直抹汗，心想若得罪了沈璁，別說手頭的合作得黃，按閻王記仇的勁兒，就算現肯給孔老爺子兩分薄面，日後等老頭咽了氣，恐怕三房早晚也得黃浦江邊排隊。

心驚膽戰地抬頭，心翼翼地偷瞄著沈璁的反應，卻見傳說的活閻王非但沒生氣，能因為曾經留學海外多年原因，從沈璁嘴角一抹客氣的微笑里，甚至還能瞧點西方流社會的紳士氣度。

很快就發現了，沈璁連一丁點的餘光都沒分給方才那口擇言的子，而一瞬瞬地盯著剛回身的裴筱。

裴筱斜斜地倚吧台邊，從角度看，剪裁貼身旗袍恰到好處地勾勒完美的線條，領口處挖的一塊鏤空更若隱若現地將那對精緻的鎖骨露了點，由得引向窺探，浮想聯翩。

腳踩一雙極細的高跟鞋，將本就高挑的身材拉得愈顯纖長，旗袍高叉一雙筆直的長腿若隱若現的同，又失男的骨相。

沈璁也直到才發現，面的美，居然男的。

好一口，從也諱言，身旁自然少為了巴結，投其所好，男男女女都。

雖然沒女那種生凹凸致的身材，但必須承認，還從沒見誰能把旗袍穿得么好看。

聽見眾議論的聲音，裴筱緩緩收起手竹扇，帶著耳邊一枚的紅色耳墜輕輕搖晃，呼應著左眼角的那顆桃色的淚痣，泛起魅惑的光。

抬眼望向沈璁的方向，眼底彷彿一張密織的情網，媚眼如絲，足以俘獲每一誤入的旅。

一刻，沈璁相信一的眼神以實質的，就像羽毛，細細的，密密的，一輕輕掃的皮膚。

然而就眼神接觸的一瞬間，也清楚地看到了裴筱眼底的震驚與慌亂，同之那遊走於一群男著迷的目光，卻仍就游刃余的背影相徑庭。

反差明顯，連一旁冷汗連連的孔立文都瞧了。

著膽子，悄聲問：「七少爺，……」

「認識？」

曾玩笑說，海灘的富家子弟分兩類，喜歡男的，喜歡女的，但沒誰能拒絕裴筱；那雙命的桃花眼，能把魂魄都勾走的。

所想同裴筱春宵一度，卻至今無得手。

好聽些的說手腕高超，意將自己束之高閣，待價而沽；難聽些的便直接酸賊心沒賊膽，知自己低賤，進那些高門坎，便趁著幾分姿色尚多撈點錢，省得真正委身於后，再被家的正房抓花了那張漂亮的臉蛋。

就眼情勢看……

孔立文心底盤算著，若二早就勾搭了，那今晚「獻寶」的戲豈白唱了？

「認識。」

沈璁心焉地搖搖頭，還盯著裴筱，打量。

裴筱會發光的，覺得周遭的一切都慢慢虛化，就連孔立文近咫尺的聲音都變得模糊起。

看見沈璁的反應，孔立文懸著的心總算落地了半，一心想著趕緊把之「沈少」那篇得罪的意外趕緊揭。

「那介紹一啊——」倒了一杯酒遞到裴筱面，忙著打圓場：「裴老闆，位沈克山老爺子家的七公子，沈璁少爺。」

「叮」的一聲脆響，裴筱手竹扇輕輕敲孔立文的杯沿。

沒接那支高腳杯，而繞孔立文，踩著那雙生便會讓步態搖曳的細高跟，帶著點微醺的姿態，緩緩走向沈璁的方向。

沈璁身遠近的地方站定后，微微欠身，輕喚了聲：「七爺。」

纖長的眼睫低低垂，讓剛才那隻明艷狡黠，魅惑眾生的貓咪變得溫順了起，也恰到好處地遮住了綿延眼底的兵荒馬亂。

所以更多候，沈璁只看見裴筱走向自己，因為旗袍的側縫開叉高，隱隱露了裡面黑色的吊襪帶。

千嬌百媚，風情萬種，都凝那一點望而及的旗袍高叉邊。

一旁的孔立文見狀立馬識相地遞了一杯紅酒，次沈璁倒接了，但也只架胸端著，並沒進一步的動作。

「裴老闆——」深怕再亂子，孔立文心急地催促，「還趕緊的？」

作為風月場的交際花，裴筱自然知情識趣的，搖晃著手裡的酒杯，輕輕碰了碰沈璁的杯沿。

玻璃的高腳杯發「叮」的一聲脆響，杯子里的紅酒憐地顫了顫，但沈璁仍舊為所動。

跟之那群貪婪又端著姿態的紈絝一樣，明目張胆地盯著裴筱，絲毫掩飾深邃眼底里放肆的慾望。

直到裴筱伸那隻端著酒杯的手，所注視的目光，繞的手臂，低頭淺淺飲了一口杯酒。

因為舉起酒杯的動作扯住了西裝的袖口，沈璁的手腕一截露外面的，正好與裴筱臂的肌膚相觸，就像被一截最等的蘇杭絲綢纏了腕子，細膩柔滑，一觸生溫，回味無窮。

「紅酒甜膩，裴筱等會還得台，怕倒了嗓子，便敢多飲。」

「還望七爺見諒。」

言語間裴筱緩緩抬眼，宛轉蛾眉，盡態極妍，彷彿方才合宜的那瞥慌亂也只眾一閃而逝的幻覺。

就著「交杯酒」的動作，將酒杯又往沈璁懷裡推了推，輕聲：「等會演結束了，裴筱一定陪七爺喝盡興。」

能風月混名堂，誰還沒點欲拒還迎的手腕，沈璁見得多了，卻也打算拆穿。

一強扭的瓜甜，從勉強任何；二，雖然還知裴筱生梨園，但聽得美生一把好嗓子，聲音清亮間又失一絲嬌怯。

既然裴筱願意用樣的方式賣一乖，那也願意還美一面子。

「無妨。」盯著裴筱穠麗煽惑的眉眼，就著曖昧的姿勢，低頭將杯的紅酒一飲而盡，才意猶未盡地收回手，客氣：「裴老闆請自便。」

動作間，的指尖也知意還無意，撩到了裴筱手竹扇的扇墜，就經意間的輕輕一，便教裴筱電般地肩背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