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石激起千層浪
江寧城北長江南岸碼頭接官廳,冬日,接官廳的匾額的陽光照耀下閃射著光芒。
日麗風輕。
白雲悠悠。
江水滔滔。
建築考究的接官廳,有房,有廊,有廳,石砌步道直通碼頭。
曹寅率家人坐在接官廳的大廳里等候,他們的目光都盯著江北開來的官船。
接官廳里的值守人員給曹家人敬茶送水。
江面上,順江下行的船,逆水上行的船,在兩岸間往返的船。
碼頭。
一隻豪華官船從江北開來,緩緩靠岸。
曹二秀指著豪華官船:「這船應該是!靠岸了!」
曹家人站起來,走出接官廳。
曹寅走在最前面,他向著碼頭快步走,滿臉都是笑容。
曹顒在曹寅身後:「爹,你身體不好,你和我娘又是長輩,還要到碼頭去接么?在接官廳等他們還不可以么?」
曹寅半轉身:「你要累,或是你要冷,請在廳里等候,我去接我孫子。」
曹寅大步向前走,全家人跟著向前走。
曹二秀和馬玉蓮一左一右攙著李敦英。
曹顒放慢腳步,和曹頫邁著四方步走在最後。
曹頫對曹顒耳語:「該委屈的就委屈些,老人上了年紀,慮事不可能件件都合咱的心意。」
曹顒嘆息:「天下沒有講理的地方。」
曹頫:「清官難斷家務事。」
曹顒:「我真想找個地方哭一場。」
曹頫:「哭有什麼用?」
官船靠岸,船工拋錨。
4個男僕下船。
下船的4個僕人轉回身接應船上的人。
曹大秀下船。
曹大秀身姿婀娜,面容嫵媚,笑容燦爛,金黃色綢子襖,暗紅色緞子褲,繡花紅緞鞋,紅線襪,發綰高髻,髻插4枚佩花金簪。
兩個僕人接應曹大秀下船。
曹寅帶著家人來到近前。
曹大秀迎上前:「娘!爹!這麼冷,你們不該來碼頭。」
李敦英:「大秀兒,大秀兒!」
曹寅:「大秀兒。」
曹顒、馬玉蓮、曹二秀、曹頫親切激動:「大姐!」
曹大秀親切激動:「顒弟,頫弟,玉蓮妹,二秀,又見到家裡親人了!快接你嫂。」
田鳳華下船,兩個僕人接應。
田鳳華穿白綢襖,黑綢褲,青緞鞋,白絲襪,不塗不抹,素麵朝天。髮髻低綰,髻上系一根黑綢布條,斜插兩枚銀簪,容顏姣美而神情凄婉,儀態端莊,舉止優雅。
曹大秀回身照應著田鳳華,指著李敦英:「鳳華妹,咱娘。」
田鳳華眼含熱淚,深情地看著曹寅和李敦英:「爹,娘。」
曹寅高興地指著李敦英:「鳳華,你娘來接你。」
田鳳華對曹寅微微點頭,然後上前一步,輕輕伏在李敦英懷裡,啜泣,嗚咽。
李敦英流著淚,撫摸著田鳳華的肩背。
李敦英用手絹給田鳳華拭淚。
李敦英:「鳳華兒,乖孩子,不哭,回家來了,就好了。」
田鳳華:「娘,我好命苦啊。」
曹大秀輕輕地給田鳳華撫背。
曹二秀和馬玉蓮湊在田鳳華近前。
曹二秀輕輕抓著田鳳華的衣襟:「嫂子,別哭了。」
馬玉蓮抹淚:「嫂,別哭了,你一哭,我就想哭。」
曹大秀輕輕拍拍田鳳華:「鳳華,這個是玉蓮,二弟媳婦。」
田鳳華抬起面,抹去淚,親切地看著馬玉蓮:「玉蓮妹,以後的日子就靠你多關照了。」
曹頫在曹寅身後左側,目不轉睛地盯著田鳳華,低聲自語:「這麼美呀!」
馬玉蓮拉著田鳳華的手:「嫂,可盼你回家來了。」
田鳳華:「鳳華也盼和玉蓮妹在一起。」
田鳳華伸出另一隻手拉起曹二秀的手:「你是二秀妹,和大姐真相像。」
田鳳華瞟一眼曹二秀隆起的腹部。
曹二秀:「大嫂,家裡人都盼你和侄子回家來。」
田鳳華:「爹在北京說過多次,只是天冷怕芹兒著涼,一直拖到眼下。」
田鳳華轉向曹寅:「爹,您老近來安好?」
曹寅開心地:「好,好,一切都好。」
曹顒向前湊一步,欲言又止。
田鳳華親切地看著曹顒:「顒弟,我和芹兒回家來,免不了加重你的勞累。」
曹顒面無表情:「嫂,你放心。」
曹頫從人群後面擠到田鳳華近前,親切地微笑著,恭敬地施禮:「大嫂,可把你盼來了。」
田鳳華:「你是頫弟吧?謝謝你的好意。」
曹頫:「我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樣盼嫂子。」
曹顒迎上曹大秀:「大姐。」
曹大秀親切地看著曹顒:「二弟,大姐恭喜你。」
曹顒莫明其妙:「哎?哎。」
馬玉蓮迎著曹大秀:「大姐。」
曹大秀:「玉蓮,姐恭喜你。」
馬玉蓮獃獃地看著曹大秀,瞬間,馬玉蓮理解了曹大秀的話,於是高興地笑著連連向曹大秀點頭:「嗯,嗯。」
趙嫫嫫抱著襁褓中的曹雪芹下船。
李敦英、曹寅、曹大秀、田鳳華、馬玉蓮、曹二秀迎上前。
趙嫫嫫中等身材,微胖,面目端莊,表情慈善,穿黑土布襖,黑土布褲,黑土布鞋,深藍色線襪。
兩個僕人接應趙嫫嫫。
李敦英急切地從趙嫫嫫懷中接過曹雪芹:「孫子!我孫子!我抱我孫子!」
李敦英雙手抱著曹雪芹,用口唇蹭開襁褓上端。
曹雪芹從酣睡中醒來。
曹雪芹胖乎乎,稚嫩天真,表情可愛。
曹雪芹從容地睜開睡眼,看著李敦英,燦然一笑。
李敦英激動萬分:「我孫子笑了!我孫子看著我笑了!」
李敦英親吻曹雪芹的小臉蛋兒。
曹寅湊到近前,不容分說從夫人手中接過曹雪芹:「我孫子!我孫子!」
馬玉蓮抱著曹雪雁湊到曹寅近前,對曹雪雁:「看看你弟弟。」
曹雪雁受大人們的情緒感染,探著身子,將頭抵到曹雪芹近前,將她的額頭貼在曹雪芹的額頭上。
曹雪芹高興,笑著在曹雪雁額頭上磨蹭他的額頭。
曹雪雁伸出她的小手,緊緊抓住曹雪芹的手。曹雪芹反抓曹雪雁的手,兩個孩子抓在一起。
曹雪雁半清半混地叫:「弟弟,弟弟。」
曹雪芹興奮地:「嘔,啊。」
曹寅高興:「看看看!親就是親!我孫子和我孫女一見面就這麼親!」
李敦英:「真是!真是!」
曹二秀湊到近前,看曹雪芹,興奮地讚賞:「這孩子真富態,真富態!一看就是咱家的人。」
馬玉蓮:「確實富態。」
曹二秀對曹寅:「爹,讓我抱抱。」
僕人們從船上往下搬物品箱,其中有田鳳華母子的日用品,有田鳳華和曹大秀給家人帶的禮品,但大多數木箱上寫著一個字:「書」。
一個僕人牽著一匹大青馬下船。
楝亭戲樓,冬日晚,曹家戲班演出崑曲《鳴鳳記》。
曹寅抱著曹雪芹坐觀眾席最前排正中間,李敦英坐在曹寅右邊,周秋麗坐在曹寅左邊。
曹大秀、田鳳華、曹顒、攬著曹雪雁的馬玉蓮、曹二秀坐第二排。
第三排是各屋裡的女傭。
第四排往後是男丁。
周秋麗悄悄從曹寅懷中接過曹雪芹,慈愛地抱在懷裡。
曹雪芹看著周秋麗笑。
周秋麗下意識地摸一摸袖筒里的紙包,迅即縮回手。
戲台上,生唱:
三年宦興落風塵,事業曉雲輕。
昨將舊冠重整,義氣滿乾坤。
楝亭曹家雙秀樓大秀閣二層東間田鳳華母子臨時住室,晚間,曹大秀和曹二秀、趙嫫嫫幫田鳳華安頓曹雪芹睡覺。
曹雪芹啊呀連聲。
曹大秀和曹二秀坐在窗前的木椅上。
曹大秀輕聲細語:「華妹,爹娘囑咐我,要我明天陪著你,把院子里和園子里各處房子看一看,有你喜歡的,就安排你住。」
田鳳華不假思索:「大姐,隨便有兩間房子就能住下,我不能住這麼多這麼好的房子。」
曹大秀笑:「爹說,以後你要經營這個家,房子任你選。」
田鳳華:「姐,你還不知道我?我哪裡會『經營』?只要跟著爹娘能吃上飯,我就很好了。」
曹大秀:「咱家,院子後面有個園子,園子和院子一樣大,裡面一山一池,山在北,池在南,山是挖池子的土堆成的,咱爹說是仿著遼寧千山主峰的形狀堆的一個山頭,池是仿著江西哪個湖的形狀挖的。」
田鳳華:「遼寧千山?江西?」
曹大秀:「咱老爺爺咱爺爺都是在遼寧千山戍邊的,咱的祖籍在江西。」
田鳳華:「噢。」
曹大秀:「池子以南有樓房,有平房,有畫廊。咱爹招待貴賓的廳堂就在園子里。」
田鳳華:「咱爹招待貴賓的廳堂就在園子里?」
曹大秀:「那些年,皇上常來江南巡幸,咱爹就把招待賓客的樓建在園子里了。有幾個庫房也在園子里。有一回,皇上帶著皇后和太子住在咱家,臨走時一再誇咱爹清謹勤勉。」
田鳳華笑:「皇上不知道咱家有園子?」
曹大秀:「皇上沒問,咱爹也沒說。」
田鳳華笑。
曹大秀:「咱家還有個大一些的園子,在小倉山那邊,是從晚明吳應箕家買來的,那時在江南是很有名的園子,歸了咱家,更名為西園。西園緊挨著小倉山,小倉山向北是江寧的五台山;向西不遠是長江;向南不遠是莫愁湖,再向南就是秦淮河;向東偏北一點是鼓樓。西園比咱的後花園大很多,裡面有山有水,有亭台樓閣,有奇花異木,景觀不比京城裡各家王爺的園子差。就是距離咱住的這兒有些遠,大約有二十五里路吧。咱娘說,給芹兒過了百日,在我回北京以前,帶你和芹兒去西園看看。」
田鳳華:「聽娘和姐安排。」
曹大秀:「咱這院子里,楝亭樓應該算是官產,是皇家給建的,算作咱爹的衙署,其他房子和後面的園子都是咱的家產,是咱家建的。」
田鳳華:「噢,明白。」
曹大秀:「咱家,在城裡還有義倉,義學,還有一間當鋪。」
田鳳華:「等芹兒大幾歲,我可以帶著他去看看義學義倉,眼下不去了吧。」
曹大秀:「城外還有幾千畝地,都租出去了。」
田鳳華:「那不看了吧。」
曹大秀:「咱的園子北面是漢府街,再向北不遠是明故宮。向東有兩江總督府。這城裡還有從蘇州搬來的江蘇省巡撫衙門,有江寧府的衙門,還有江寧縣和上元縣的衙門。咱爹掌管的這個織造府是給皇家織造綢緞的地方,皇上穿的龍衣莽袍,皇后穿的各色衣裳,就是用的咱們這個織造府織的綢緞。這你知道。」
田鳳華:「大姐,過些年讓芹兒進去看看,開開眼界,長些見識。」
曹大秀:「這容易。想幾時進去就幾時進去。」
曹二秀看著曹大秀:「姐,該讓俺大嫂去園子里看看。」
曹大秀:「是。鳳華,等安頓下來,我和二秀妹帶你去後面園子里看看。」
田鳳華:「好的。」
曹二秀看著曹大秀:「姐,俺大嫂住房的事,還沒說呢。」
曹大秀:「噢,對。鳳華,爹娘怕你在這個房子里太憋屈,安排把爹娘樓下一層西半面的四大間騰出來給你和芹兒住。那四大間,比雪硯樓還大。」
田鳳華:「大姐二妹代我稟告爹娘,我們娘兒倆加上趙嫫嫫,其實有兩間房就足夠了,這已是上下各三大間,足夠足夠了。房子再大,無非是鋪一張床放一張桌。千萬別再為我破費人力財物。」
曹二秀:「大嫂,娘說,顒哥他們住雪硯樓,就一定要給你安排楝亭樓里的4大間。」
田鳳華:「二妹,給娘說,我真不要,能住得下就是好,至於從前兄弟姐妹們誰住多少,我萬萬不會攀比。」
曹二秀:「大嫂,你真好。」
田鳳華:「咱是一家人。」
曹大秀:「鳳華就是好。」
田鳳華看著書樓方向:「在咱家院子里能嗅到絲絲的翰墨香,那座樓是咱家的書樓吧?」
曹大秀:「是。樓里全是書。」
田鳳華:「我知道咱家書多。咱爹說過幾次。」
曹二秀:「咱爹嗜書如命。」
曹大秀:「江南有幾個大藏書家,死後,兒女們不知珍惜,全都出售,咱爹全部收購。」
曹二秀:「眼下要論江南藏書,咱家不比別人差。」
田鳳華看著曹大秀:「大姐,二妹,可否給爹娘稟報,過些日子,我能否抱著芹兒進書樓看看?」
曹二秀:「太可以了!咱爹最失望的,就是他養的這幾個孩子都不好好讀書,他說,到他死的時候,楝亭曹家要是還沒人喜歡讀書,他就把這些書全都獻給皇上。」
曹大秀:「咱娘還沒顧上給你說呢,你看書樓的時候,咱爹給你講解。」
田鳳華:「不敢勞累爹。」
曹二秀:「大嫂,俺兄妹四個從來也沒得過這樣的恩寵。」
曹大秀笑著對曹二秀:「咱爹說,楝亭老曹家至少又有一個人嗜書如迷。」
曹二秀:「誰?」
曹大秀:「你大嫂啊。從船上卸下的18箱行李,有16箱是書。」
曹二秀:「呀!大嫂,難怪你這麼斯文,這麼儒雅。」
田鳳華:「二妹莫不是笑我獃滯?」
曹二秀:「哪能啊,大嫂。」
曹大秀鄭重地對曹二秀:「你大嫂不只有學,還有才,以後會讓你大開眼界,你大嫂還會騎馬。」
曹二秀:「噢!我說怎麼還帶來一匹馬。」
田鳳華看一眼曹二秀鼓起的腹部:「二妹快生了吧?」
曹二秀:「快了。」
田鳳華:「婆家遠嗎?」
曹二秀:「不遠,也不近,棲霞和江寧中間的趙家寨。」
田鳳華:「相公在哪裡高就?」
曹二秀:「原是咱爹的門生,我嫁了以後,他出來尋了個官差。」
田鳳華:「那好啊,知根知底。」
雪硯樓二層曹顒家卧室,冬日晚,燭光中,富麗堂皇的陳設。
一張寬大的花梨木帶頂床,邊上附一張小巧的幼兒床。
兩歲的曹雪雁熟睡在幼兒床上,身上蓋著紅綢被,睡夢中叫「弟弟」。
曹顒和馬玉蓮睡在床的兩頭,輕聲交談。
曹顒嘆息:「唉,想不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
馬玉蓮:「你是說大嫂和侄子?」
曹顒:「還有誰?這個家,和他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要到這個家來?」
馬玉蓮:「大哥不在了,嫂子和侄子不回家來,還能到哪裡去?」
曹顒:「既然咱哥過繼給咱叔了,那就應該在咱叔那邊守著。」
馬玉蓮:「咱叔的家情況可能也不順暢。咱叔不在了,也沒留下多少家產,他的四個兒子又不是太投合,曹頫在江寧跟著咱爹娘,自然是什麼都不用愁了,北京那三個堂兄恐怕也是捉襟見肘,他們自然不情願大嫂和侄兒在他們鍋里分飯吃。大嫂哭那麼傷心,說不定和這種艱難光景有些關聯。」
曹顒:「她不需要分咱叔家的那點家產,咱家在北京有幾處房子呢,老爺爺太爺爺留下的祖業,都在北京呢,有幾千畝地,有當鋪,況且,咱爹上次進京,除了給皇上進貢,還給她們母子帶了上千兩銀子,她在北京多好啊,何必要到江寧來呢。」
馬玉蓮:「爹娘都在江寧,江寧才是家嘛。」
曹顒:「你不懂。過些年之後,江寧的這些家產,刨去曹頫占的,剩下的只有一半兒是咱們的,她們要挖去一半啊。」
馬玉蓮:「我知道。這麼多家產,不要說一半,就是八分之一、十分之一,也足夠咱吃用幾輩子了。要是都給了咱,你不犯愁啊?東西南北都有田莊,揚州蘇州都有別業,放賬的清單就寫了幾本子,這裡也是儲藏室,那裡也是儲藏室,把那些金磚湊在一起簡直能壘一堵牆,我想起來就發愁。嫂子來了,幫咱分擔一下,多好啊。」
曹顒:「你糊塗。咱爹也不明白。咱叔養了咱哥,咱哥沒要咱叔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咱爹養了曹頫,生生搭進去半拉家業,城裡兩個院子給他一個,城西的地租全歸他收,他倒合算,咱就虧大了。」
馬玉蓮:「曹頫是曹頫,咱嫂是咱嫂。與其把那麼多家業都給了曹頫,那不如給咱嫂咱侄兒。」
曹顒:「給誰都是白扔。」
馬玉蓮:「人是寶貝,家產算啥。」
曹顒:「我真納悶。接咱嫂的路上,曹頫說恭喜我;到碼頭,大姐說恭喜我,為我高興。他們恭喜我什麼?恭喜我又被人拿走半拉家產?」
馬玉蓮:「都是對著芹兒說的。」
曹顒:「對著芹兒,那應該給咱爹說給咱娘說,不該給我說。」
馬玉蓮:「咱大姐還說恭喜我呢。開始我沒悟出來,一會兒想明白了,我心裡熱乎乎的,可高興了。沒有兒子是個缺陷,有了侄子補上了大半個缺陷。」
曹顒:「按說也是吧,反正眼下心裡不順。」
馬玉蓮:「我第一眼看到咱嫂,心頭一驚,人家怎麼長那麼俊呢。」
曹顒:「俊了好啊。這麼年輕,這麼有才,這麼俊美,何不再嫁人呢?」
馬玉蓮:「大哥死後,娘和二秀說到過這個話題。娘說,咱們誠心誠意安排大嫂到江寧來,如果大嫂肯來,那說明大嫂沒有改嫁的想法,至少眼下沒有;如果大嫂不肯來,那就不好說了,那可能是大嫂有別的想法了。」
曹顒:「是啊,她能改嫁,把那個小崽崽帶走,楝亭曹家還是太平的嘛。」
馬玉蓮:「別這麼說,芹兒是咱侄子,咱咋能這樣叫他呢。」
曹顒:「咱侄子,哼!分家產來了,強盜!」
馬玉蓮:「你看大嫂多謙和。你別這樣說。」
曹顒:「哎,你說,她會不會到江寧來一趟,把她的小崽崽送咱家來,她再回北京,然後改嫁?」
馬玉蓮:「孩子是嫂子的命根子,她改嫁不改嫁都不會和孩子分開。」
曹顒:「她這一來,咱爹咱娘的全部心事都掛在她們娘兒倆身上了。」
馬玉蓮:「剛來嘛,總是要多照顧些。」
曹顒:「咱爹是覺著虧欠咱大哥,咱娘跟著湊什麼熱鬧呢,大哥又不是咱娘生的,有個大面兒就夠了,何苦掏心掏肺伺候她們呢。」
馬玉蓮:「我覺著咱娘這樣挺好,要是咱娘刻意計較前窩后窩兒,那這個家成什麼了?大姐也不會這樣孝敬娘,大姐和咱們和二秀也不會這樣親,咱爹也不會這麼舒心,大嫂也不會帶著孩子回這個家。」
曹顒:「她們不來才好嘛。」
馬玉蓮:「那不是。沒有大姐,這個家就少了半個天。江寧織造就不會一直姓曹。」
曹顒:「江寧織造一直姓曹,那是咱奶奶對皇上有恩有德,那是咱爹早年和皇上有交情,不是靠了大姐家什麼王爺的威勢。在皇上面前,王爺算個屁。」
馬玉蓮:「皇上忙的很,能顧上咱家幾分?大姐才是天天為咱家操心。」
曹顒:「不說大姐了,還說這個田鳳華,她會不會在江寧帶著孩子改嫁呢?」
馬玉蓮:「我看不會。你琢磨一下大嫂對咱一家人的那份親情,你就能斷定她不會。咱娘是大嫂從沒見過面的婆婆,她能伏在咱娘懷裡哭,你想吧,大嫂把咱家的人當成她的親人了。」
曹顒:「嗨!我發覺,你倒挺喜歡她們母子!」
馬玉蓮:「是。真喜歡。曹頫生了三個兒子,曹頫的媳婦陶秀清時不時就說她家的孩子都是『帶把兒』的,都是『三條腿』的,也許她不是故意,但我聽了心裡不舒服。這會兒咱家來了一個帶把兒的,三條腿的,陶秀清再說什麼,我都不心虛了。」
曹顒:「陶秀清不是好鳥兒,曹頫還可以。」
馬玉蓮:「曹頫可以?你以為你這個堂兄弟多厚道?咱娘在外面聽說,曹頫把咱家的家產都計算給他的兒子們了。你只想到咱嫂帶著兒子來了要分咱的家產,你沒想到咱嫂要不帶著兒子來,曹頫就計算他的兒子們承繼咱們的家產了。」
曹顒用拳頭砸在枕頭上:「他做夢!就是我生不了兒子,有咱哥的兒子在,他敢動咱家一根稻草?」
馬玉蓮:「你能這樣想就對了。」
曹顒:「唉!你說,你怎麼就不能給我生個兒子呢?」
馬玉蓮折身坐起:「前後看了十幾個郎中,都說是你生不了孩子,你怎麼還抱怨我呢?你以為我不盼兒子?我出門看見曹頫家的孩子,就心發慌,眼發黑。我看了咱嫂子的孩子,就設想著把咱所有的金銀財寶都給嫂子,用來換嫂子的孩子。」
曹顒:「睡睡睡。這第一個孩子你就該給我生個兒子。」
馬玉蓮:「那也不怪我。」
曹顒:「睡睡睡。」
馬玉蓮:「睡不著,老琢磨咱嫂。」
曹顒:「琢磨她幹啥?」
馬玉蓮:「聽說,她的十八個行李箱中,十六箱是書。」
曹顒:「她明明知道咱家有藏書樓,還要帶上她那幾小箱書,不可思議。」
馬玉蓮:「咱家有藏書樓,可藏書樓里的書不準出樓,想在自己屋裡看一本書都不行。她帶來,她就能在她屋裡看。」
曹顒:「你不懂。她必定另有想法。」
馬玉蓮:「書都帶你家來了,她還能有啥想法?」
曹顒:「你等著看吧。還有,咱全家人為接她,都穿的像過節一樣亮麗,她呢,卻穿得像弔喪一樣,什麼意思?」
馬玉蓮:「咱哥死了日子不長,她穿素些才是應該的。」
曹顒:「我平時忙,顧不上,你留意她和曹頫的來往。」
馬玉蓮:「咱嫂怎麼能和曹頫來往?」
曹顒:「這你就不懂了,好像是她準備嫁給曹頫的,被咱大姐橫刀立馬給奪過來了。」
馬玉蓮:「噢,我說呢,從來沒見曹頫跟著咱家人出城接客,今天他卻不請自到,還裝模做樣的。」
曹頫家卧室,曹頫和媳婦陶秀清睡在一頭,各自側著身,背對著背,談論著。
曹頫:「今天開眼界了。」
陶秀清:「又看到什麼西洋鏡了?」
曹頫:「看一眼,心驚肉跳;再看一眼,失魂落魄。」
陶秀清:「哪等場面,這麼嚇人?」
曹頫:「不是嚇人,是動人。」
陶秀清:「動人?動人還能心驚肉跳、失魂落魄?」
曹頫:「果真。」
陶秀清:「哪等動人的場面?能叫你心驚肉跳、失魂落魄?」
曹頫:「田鳳華,她美得讓人發怔。」
陶秀清:「田鳳華是誰?戲子?尼姑?青樓女子?」
曹頫:「曹順的媳婦。」
陶秀清:「北京來的那個寡婦?」
曹頫:「正是。」
陶秀清:「她能有多美?」
曹頫:「你不懂。若是哪個女人既有生出來的美,又有修出來的美,哎喲,天仙了。」
陶秀清:「你不會又看上那個寡婦了吧?」
曹頫:「看上倒也看上了,可是,從下船到上轎,她就沒正眼看我,彷彿我就不存在。」
陶秀清:「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在外邊怎麼瘋,我眼不見為凈;你別把亂子鬧到東西兩院里來啊。織造老爺能養你也能殺你。」
曹頫:「我只是說說人家的美,你不能抱起醋罈子就喝。」
陶秀清:「是你失魂落魄。」
曹頫:「這不只是失魂落魄,這還有深仇大恨。」
陶秀清:「深仇大恨?這麼厲害?」
曹頫:「我平生最恨的是曹順,他奪了我的美人;曹順死了以後,我最恨的是田鳳華,她本該嫁給我,卻歸了曹順;還有那個小崽子,我最恨的兩個人生的小東西。這三個東西,有一個在我眼線之內,我就坐卧不寧寢食難安!當然,還有曹大秀,她是始作俑者。」
陶秀清:「曹大秀是始作俑者?」
曹頫:「沒有曹大秀從中作祟,田鳳華應該嫁的是我,不是曹順。」
陶秀清:「說說唄,反正也睡不著。」
曹頫:「我在宮裡當差的第二年,咱爹托內務府總管給我提親。總管說他認識田翰林,田翰林的閨女如何如何才貌雙全。那天大秀在咱爹家做客,她給咱爹說,曹順比我大,應該先給曹順提親。爹就寫了我和曹順的生辰八字交給總管,說哪個匹配就定哪個。後來,總管給咱爹說,曹順更匹配。就這樣,田鳳華就嫁給了曹順。」
陶秀清:「我說呢,你平素從不接人送客,今天這麼冷,怎麼跟著西院的老老少少到碼頭去表孝心。原來是有舊情。」
曹頫:「可惜呀,曹順死的時候,我已回江寧來了,已經和你生出孩子來了,要不然,或許我就替曹順那啥了。可惜到今天才見了第一面。」
陶秀清:「凈做美夢。」
曹頫:「人,誰沒美夢?」
陶秀清:「你現在去和姓田的過日子去吧,把這個院子給我就行。」
曹頫:「一言為定啊。」
陶秀清:「一言為定。」
曹頫:「容我從長計議。」
陶秀清驚訝:「你還真想啊?」
曹頫:「是豬也會想,何況我是人?」
陶秀清:「織造老爺碾死你就如同碾死一隻螞蟻。」
曹頫:「那也不一定。你看,那老虎那獅子,夠凶的吧,頭上身上滿是蒼蠅卻無可奈何。
陶秀清:「哎,你不是整天算計西院的萬貫家產嗎?老頭子有孫子了,你沒望了吧?嘿嘿。」
曹頫:「這事還輪不到你幸災樂禍。老頭子的孫子,既是能來,也應該能走。事在人為,就看我曹四爺的法力了。」
陶秀清:「不信你的法力比老織造還大。」
曹頫:「官道上,我不如他;江湖上,我不輸他。」
陶秀清:「可別鬼迷心啊。」
曹頫:「鬼不迷心,人迷心。」
陶秀清折身坐起,鮮艷的紅綢睡衣露在被窩外:「哪個人迷了你的心?從北京來的寡婦?」
曹頫:「我只是把屬於我的東西收進我的囊橐。你少操心。」
陶秀清憤怒:「大不了魚死網破!」
曹頫平靜地:「魚死很常見,網破不常見。」
陶秀清:「貪心!見誰想占誰!」
曹頫:「胡說八道!我見馬玉蓮這麼多年了,心邊兒上沒想過占她。」
楝亭樓二層東廳曹寅卧室,靠後牆一架紅木大床。
床前、窗下一張書案。
床前靠東牆一張官帽椅。
書案前一張官帽椅。
書案兩側是書櫥。
床東頭是衣櫃。
床西頭是洗臉盆、洗腳盆、取暖的火盆。
曹寅開心地坐在坐在書案前的官帽椅上。
李敦英滿面笑容,坐在床前靠東牆的官帽椅上。
李敦英開心地:「大兒媳婦可心可意。初次見面,就好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曹寅:「你喜歡就好。」
李敦英:「喜歡,很喜歡。」
曹寅:「她娘兒倆就全交給你了。」
李敦英:「當然要交給我呀。」
曹寅:「鳳華這孩子很懂事,自從她和順兒結了婚,我每次進京,這孩子都是早接遠迎,感覺特別親。每一次都是真心真意讓我住在她家裡,不讓我住大秀家,說大秀家是親戚;也不讓我去驛館住,說外人知道了談笑她。」
李敦英動情地:「一下船,這孩子能伏在我懷裡,我的心,一下就給這孩子連接上了。在接官廳上轎的時候,摯意讓我先上,幫我拉上轎簾,關上轎門兒,還問我冷不冷。倒是兩個閨女各上各的轎,都把我交給鳳華了。」
曹寅:「給東西兩院傳個話兒,全家男女老少,都要敬重鳳華,都要愛護芹兒,誰不聽招呼,家規伺候。」
李敦英:「誰還能不敬重鳳華?誰還能不愛護芹兒?」
曹寅:「按說是都該敬重鳳華,愛護芹兒,可是,這人哪,有時候就壓不住小心眼兒,你琢磨吧,有時候挺微妙,也挺無奈。」
曹寅嘆息。
李敦英:「你甭管了,東西兩院,男女老少,誰敢對鳳華掛冷臉,我懲罰他!」
曹寅長吁一口氣:「鳳華這孩子面前,有兩條路啊。一條,是帶著孩子在這個家守下去,一直守到芹兒長大成人,算是她功德圓滿;一條,是帶著孩子再尋個人家。唉,她若執意走那一步,咱們誰也沒有話講,畢竟是咱的兒子不在人世了呀。」
李敦英:「用咱的心換她的心,用全家人的心把鳳華留在咱家裡。」
曹寅:「芹兒才兩個月,誰也不能說不讓孩子跟著他娘。鳳華一走,芹兒是咱家的骨血,可就不是咱家的人了。我就是把江寧和北京的全部家產都給鳳華,她也未必能把芹兒給咱留下。我怕呀。」
李敦英:「明天就讓鳳華她娘兒倆搬這個樓一層西廳來住,今兒剛收拾好。」
曹寅:「那顒兒會不會又有想法兒啊?顒兒是有想法的孩子呀。」
李敦英:「啥想法兒啊?誰有想法讓他給我說。」
曹寅:「那你就費神安排吧,趁大秀在家,有人給你助威。」
李敦英:「老爺,過年呢,給芹兒多少壓歲錢?」
曹寅稍一猶豫:「這由你。」
李敦英:「雁兒第一年是十兩銀子。」
曹寅:「那就一樣唄。」
李敦英:「雁兒是孫女,芹兒是孫子。」
曹寅:「你怎麼想啊?」
李敦英:「芹兒二十兩。」
曹寅:「顒兒會怎麼想啊?」
李敦英:「他怎麼想都沒用,銀子在我柜子里。我不拿他的銀子。」
曹寅:「老當家的,你說到芹兒的壓歲錢,我倒想起一個情況。」
李敦英:「啥情況?」
曹寅:「以往過年,家裡只有雁兒一個孩子,各個衙門,各方親戚來拜年,自然就是給雁兒壓歲錢,今年,咋辦呢?」
李敦英:「今年當然是芹兒收壓歲錢。」
曹寅:「那又會讓顒兒有想法。」
李敦英:「你甭管了,我安排。」
曹寅:「別讓顒兒有太多的想法,這個家,里裡外外還指望著他呢。」
李敦英:「你放心,我安排。」
李敦英:「老爺,孫子的百日宴怎麼辦?出了正月就到了。」
曹寅:「我倒想聽聽你的主張。」
李敦英:「江寧的近親全請,遠親就不請了;蘇州、鎮江、揚州、杭州的近親也要請,人家的孫子過百日請了咱,咱孫子過百日不能不請人家。」
曹寅:「總督、巡撫、御使、鹽務,各個門頭呢?」
李敦英:「依我說,誰請了咱,咱就請誰;誰沒請咱,咱就不請他。」
曹寅:「織造府里呢?」
李敦英:「按顒兒結婚時的標準,各坊把頭以上全請。」
曹寅:「席面呢?」
李敦英:「按顒兒結婚時的規格。」
曹寅:「這日子轉眼就到,你就安排他們準備吧。」
李敦英:「你忙你的。我安排。」
曹寅:「你給大秀商量,讓她過了芹兒的百日再回北京。」
李敦英:「嗯。這不用說,大秀不會在芹兒百日宴前就走。」
曹大秀進來:「娘,爹。」
李敦英:「大秀,坐。」
大秀坐在李敦英旁邊。
曹寅:「大秀,給你娘說說鳳華。」
李敦英:「說說吧,誰也沒你知道她。」
曹大秀:「爹是知道了,爹幾次去北京,住在順子和鳳華家,俺公爹去請都請不動。」
曹寅笑:「鳳華不讓走。風華說你家是親戚家,她和順子那裡才是我們老曹家的家。」
曹大秀:「順子沒了以後,爹還是住在鳳華那裡。」
曹寅:「大閨女你這該懂,順子在的時候我住他家,順子不在了我不住他家了,鳳華會怎麼想?」
曹大秀:「好了,好了,我給俺娘說說鳳華。」
李敦英:「說吧。」
曹大秀:「俺那什剎海邊上住的人,說鳳華是『三絕』、『兩痴』。」
曹寅笑。
李敦英板起面孔:「啥絕?啥痴?一個女孩子家,怎的又絕又痴?」
曹寅對李敦英:「別急嘛,聽大秀說。」
李敦英:「大秀你快說。」
曹大秀:「三絕,是品絕,貌絕,學絕。鄰居們公認,什剎海那一帶的姑娘中,鳳華品質最好,模樣最好,學問最好。」
李敦英笑逐顏開:「哎呀我的娘哎,鳳華這麼多的最好!那『兩痴』呢?」
曹大秀:「痴,一是書痴,二是游痴。」
李敦英:「書痴,我知道,給你爹一樣,讀書痴迷;啥是游痴?」
曹大秀:「痴迷於遊歷。」
李敦英擺手:「這一樣兒不好,一個女孩子,痴迷於遊歷,不妥。」
曹寅笑:「知道你會這樣說。」
曹大秀:「老太太,都囚在家裡才好嗎?」
李敦英:「男人喜歡遊歷那沒話說,女的,那不好。」
曹大秀笑:「鳳華帶來她的馬,那就是割捨不下遊歷。」
李敦英:「讀書好。騎馬?一個女孩子喜歡騎馬?」
曹大秀:「我知道鳳華喜歡騎馬出遊,京畿一帶,連同山西、山東、河南,她都騎著馬走到了。她懷著芹兒的時候還騎馬去了一次秦皇島呢。」
李敦英:「她不怕被強盜劫了?」
曹大秀:「她出門喜歡女扮男裝。好像她還有防身的啥本事。」
李敦英嘆息:「這毛病,不好。」
曹大秀:「娘,這不見得是毛病。」
曹寅:「你大兒媳婦有本事不好么?」
李敦英:「這叫本事?這叫不過日子。」
曹大秀:「娘,你也喜歡跟我爹出去看山水呀。」
李敦英:「那是跟著你爹,我自個兒從來不出去。」
曹寅笑:「你沒那本事,你要會騎馬,你也想去外面看看。」
曹大秀:「鳳華給我說過兩句笑話,一句是讀起書來不要命,一句是騎馬遊歷忘了家。」
李敦英:「讀書不要命,真有學問不?」
曹大秀:「娘,『學絕』,還能沒學問?不信你問俺爹。」
曹寅:「咱家,除了我還不至於輸給鳳華,別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可我也不是樣樣都比鳳華強。」
李敦英:「這麼厲害?」
曹大秀:「是這麼厲害。」
李敦英:「真有本事就好,咱家需要。難怪她明明知道咱家有書樓卻還要帶來她的十幾箱書。」
曹大秀:「鳳華的書都是她喜歡的,都是她自己買的。」
李敦英:「芹兒這麼小,她不會把孩子撂家,自己騎馬出遊吧?」
曹大秀:「娘,那不會。芹兒是鳳華的命根子,她是走一步帶一步。下船的時候是為了和爹娘打招呼才讓趙嫫嫫抱著芹兒,平時她不讓別人抱,非得她自己抱著才行。」
李敦英:「那就好,用心照顧孩子就好。」
曹大秀:「這個請娘放心。」
李敦英:「哎,大秀,鳳華怎麼穿那麼素淡呢?」
曹大秀:「娘,順子去了還不到一年,況且鳳華平時就不太在意穿戴打扮。」
李敦英:「趕明兒拿幾塊綢布給她做衣裳。」
曹大秀:「給了她,她也是放著。」
曹寅:「但不能不給,曹織造的兒媳婦回家來了,不給兩塊上好的綢緞,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