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第八十一章還施彼身
天色愈來愈沉,院子里高樹上的枯葉,發出簌簌之聲,初時還當是風過林梢,後來側耳細聽,連青磚地上都彷彿有細碎之物打在上面,梅氏走到明窗底下,將綃紗揭開一條細縫,只見那黑沉沉的地下都蒙上了一層潔白,方知是落了霰雪。
梅氏看著院子,不由嘆道:「這才入冬,就落了雪珠子,今年的冬天必定很冷了。雲珠出門,不知道可多穿層衣裳沒有?」
淑懿笑道:「額娘放心,雲珠是頭一個穩妥人,她看著天色不好,必定穿上暖和的大毛衣裳!」
正說著,只見外頭腳步輕響,淑懿眼含笑意,道:「說曹操,曹操就到。這還挺快的!」
淑懿話音還未落,朱漆門扇一響,雲珠已經進了正殿,腳步卻遲疑下來,淑懿擁著一床百合軟緞的錦被,閑閑地打著一根珠絡,高叫道:「只管放心進來便是,四阿哥我叫乳娘抱到暖閣里去了,我這裡蓋著厚厚的棉被呢,也不怕你帶了冷氣進來。」
雲珠這才放心地走進來,梅氏見她不只穿了厚厚的貉子長襖,銀鼠皮裙,還帶了一頂斗笠,遮擋頭頂上的落雪。梅氏笑道:「這身打扮倒新鮮,上頭像是夏日擋雨的,下頭才像是寒冬臘月的裝束。」
雲珠邊給梅氏行禮,邊笑道:「只因方才出去見天兒不大好,才穿上這個的!」說著,又要給淑懿行禮,淑懿一抬手,免了禮,只說道:「你這身衣裳本宮倒沒見過,宮女們冬季裁衣也彷彿還沒到日子!」
雲珠黛眉輕揚,笑道:「宮中的份例哪有這樣好的?這是娘娘生了四阿哥,皇上頒下來的賞賜,不獨奴婢,皎月和綠吟那裡也有呢!皇上怕奴婢們冬里凍著了,過了病氣給娘娘和四阿哥,故而咱們承乾宮的奴婢所得的過冬衣裳,格外好呢!」
淑懿唇角微微一勾,淡然笑道:「雖是皇上恩典,可別的宮的奴才都沒有,單咱們這裡有,你囑咐皎月還有宮裡的這些人,不可拿出去過分招搖,免得叫人側目!」
雲珠答應了,絞著辮梢說:「娘娘叫我打聽的事,奴婢都打聽到了!那個秀珍果然是有些來頭的!」
淑懿眸光一輪,道:「哦,什麼來歷?」一面叫指了榻前的綉墩讓雲珠坐下,又從粉彩鳳首壺裡倒了一碗熱騰騰地牛乳茶遞給她,道,「這是剛才你出去了,我叫皎月給你煮的,你不是一向愛喝皎月煮的牛乳茶么?」
雲珠謝了,喝了一口,娓娓道:「秀珍是前年才入宮的,能派到長春宮做三等宮女,也算是個好差了,她年紀輕,又生得俏,聽說皇上半月去一次長春宮的時候,她就扮得妖妖調調地想要攀高枝兒!」
淑懿唇畔不覺綻出一朵嬌艷的花,笑道:「才入宮的小宮女,那點子伎倆若能逃過皇后的火眼金睛,才怪呢!那皇后怎麼辦的?」
雲珠道:「也沒聽說皇后怎麼。只是後來聽說貞妃病了,皇后常叫她給貞妃送些藥材,後來……就有了御園之中被狸貓撲了的事。」
淑懿囁嚅道:「貞妃?」
雲珠是個水晶心肝玻璃人兒,心裡早已猜出大半,只是還未想到最終謎底,她與淑懿素日說話也不藏著掖著,因問道:「秀珍當日在御園中拿的藥材一定有問題,可這事是誰做的呢?皇后還是貞妃?」
淑懿未直接回答她,轉臉看著梅氏,舒了一口氣道:「額娘還記得費揚古小時候,差點被府中後花園的狸貓撲倒的事么?」
一提起這事,梅氏便心驚肉跳,怎麼會不記得?因撫著胸口道:「幸虧費揚古自幼練武,那時他力氣雖不及現在,卻也會些招式,手裡恰好又拿著兩把劍。要不然……」梅氏眸色黯沉,連連搖頭,又驚異道,「你是說給我的轎子動手腳的人是淑嘉?這……這……不會吧,咱們好歹是一家人哪!」
淑懿在心裡暗暗嘆氣,她最了解自己的額娘,雖然溫柔賢淑,便難免把人想得太好,事到臨頭沒有狠心,當初若不是淑懿在家裡事事回護,她早不知被愛新覺羅氏算計過多少回了。
淑懿鎮定道:「怎麼不會?就是她才最有可能,若說旁的嬪妃,也許有可能為著妒忌女兒得寵要害您,可害了額娘,終究對她們也沒有什麼大好處!只有淑嘉……額娘如果被狸貓撲了,毀了容貌,您想想最大的受益者是誰?到時候說不定愛新覺羅氏,就可以趁此機會復起,女兒不在府中,還有誰護著額娘?」
梅氏就是再不願相信,眼見證據在這兒,也不得不承認冰冷的現實,只是傷心道:「沒想到這孩子怎麼這樣?這些年來我待她也不薄啊!就是太太被老爺禁了足,我的府里主持中饋,也從未虧待過她呀!」
淑懿陰沉道:「額娘就是心腸太軟,這世上的人,你對她好,她可未必對你好,當年愛新覺羅氏給額娘下毒的事,就是被女兒揭發的,以致她如今連個誥命都封不得,貞妃哪能不恨咱們母女?」
雲珠冷哼道:「奴婢看皇后故意說貞妃的額娘失德,而不晉封她為誥命,也就是希望挑起貞妃心中的仇恨,好叫她來對付娘娘的!」
淑懿微微點頭,道:「秀珍的作為一定是引起了小博爾濟吉特氏的妒恨,可她一心籠絡皇上,又怕直接對秀珍下手,得罪了皇上,想必是去向貞妃訴苦了,貞妃的雨露本就不多,哪裡容得一個宮女挖空了心思想上位,便與皇后合謀,定下此計!」
雲珠冷笑道:「真是神不知鬼不覺!若不是這回夫人的事,咱們竟也渾然不覺,秀珍這輩子竟算白白毀在她們手裡了!」
淑懿十指間纏繞著黑珠線與亮金線,那串珠絡看起來肅穆而不失明耀,這時她綰了一個結,恨恨道:「外命婦入宮的一應瑣事,皆是皇后安排,我看她自有法子給貞妃這個機會,讓她在輦轎上動手腳!」
梅氏迷惑道:「你方才不是說皇后與貞妃不好嗎?怎的又會勾結在一起!」
數條珠線在淑懿纖白的手指間越纏越緊,綳出一痕一痕的血色,淑懿道:「她們是不好,可如果有共同的敵人,她們就會暫時聯手,哪怕等對付完了敵人,她們再自相殘殺呢!」淑懿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了一條計策,雖不能重創敵人,卻能在她們那裡埋下仇恨的種子,往後世移事易,皇后和貞妃的千里之堤會不會潰於蟻穴,也未可知。
淑懿招呼雲珠過來,附耳低語了幾句,雲珠聽著,唇邊漸漸浮起愉快的笑意,忍不住笑道:「娘娘妙計,這回可有好戲看了!」
雪珠子紛紛地落了一夜,四更天的時候,宮禁的長街已經披上了一重銀白,那蜿蜒的長街如一條盤曲的白蛇,正在尋找獵物伺機而動。
五更天,景陽宮的當值太監伸著懶腰,去開後殿的宮門,天色仍舊是陰陰地,幸而有這一層薄薄的白,反射出皎如明月的淡青的光暉,如雞蛋殼一般薄而易碎。
宮門徐徐而開,小監在睡眼迷濛中,彷彿看到了一團暗沉沉的物事,棄在門前,再仔細一看,那物事在雪珠輕覆之下,似乎鮮血淋漓,那淋漓的鮮血早已被寒夜凍得冷硬。
小太監也是才進宮的,膽子小,向來纖塵不染的宮門前突然出現這麼一個物事,豈不駭人!忙忙的進去叫了其它人來,這一鬧,便驚動了景陽宮的大宮女採珠。
採珠醒得極早,正站在正殿的廊沿兒底下,盯著小宮女們扇風爐子煮茶,只等著貞妃一起身,便要端上八分燙的君山銀針來。
採珠聽見吵嚷,也不顧天寒路滑,趕到後殿,低喝一聲:「鬧什麼鬧,把娘娘鬧起來,有你們好看的!」
採珠素日在景陽宮極有權威,這一聲雖不甚大,後殿院中人卻齊齊噤了聲。一個膽子大些的小太監,小心翼翼地上前回稟道:「採珠姐姐息怒,奴才們並非有意,只是這宮門前無故扔著一隻死狗,都凍僵了,奴才們想著怪不吉利的,才議論了幾句。」
採珠打斷道:「大清早的,什麼吉利不吉利,這麼沒忌諱,當心打嘴!」小太監忙一捂,嘴,採珠也不看她,只徑直走到宮門處看,宮門處原先圍作一團的太監宮女,自動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採珠審視那條死狗,也禁不住起疑,內廷里素來沒有什麼野狗野貓之類,縱有,也會被內務府及時驅到御花園去,不然,黑夜裡驚到了主子,罪過可就大了!
採珠又蹲身看下去,這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立時尖著嗓子叫道:「這……這東西是什麼時候跑到這兒來的?」
那開門的小太監道:「昨兒晚上關門時還沒有,方才奴婢一開門,便看到這東西躺在這兒了,至於什麼時候跑來的,卻是不知道!」
採珠肅著臉色,隨便指了兩個小太監,冰冷著口氣吩咐道:「你們兩個把這條死狗扔了,把這兒清理乾淨——記住,今兒的事,你們一個字也不許提起,外頭若是有一人知道了,你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留在景陽宮!」
太監宮女們不知採珠為何如此詭秘,可又不敢詢問,只得諾諾應了。那兩個小太監才要動手清理,只聽長街盡頭遠遠一個女子聲音,「花兒……花兒……」採珠聽了,兩條新描的細眉頓時擰在了一起,連忙催促小太監快點動手。
長街上的女子大約見景陽宮門口有人,急急地便趕了過來,見採珠端立門口,行個平禮,問道:「採珠,你可見過皇後娘娘的花點子哈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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