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藏海

夜空寧靜，月散微光，星河閃爍，海浪翻滾。清風徐來的時候，關內的人們或在屋裡與家人聚攏在一起訴說今日的溫馨與辛勞，或在海邊漫步駐足，戀人許下平淡卻堅定的諾言，家人朋友歡聲交談著，互不相識的陌生人也笑著互相問候。稍遠處，關口城牆之上，穿戴藍色盔甲的士兵莊嚴整齊的站在規定的位置，烽火台上同樣裝扮的軍人們也眼神肅穆觀察著四周，偶爾士卒們會將視線投向關內與海邊，那是他們生命意義的所在。

這就是藏海關，雄鎮著充滿傳奇與溫暖的藏海的天下第一關，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這裡重兵雄據，一旦發生戰爭必是大戰惡戰，但也因為朝廷的重視，軍力的充沛，歷代守將的努力，無戰之時的藏海卻是一片清明，百姓安樂，繁榮富強之景倒似比過國都。然而今日在與以往一樣的安詳之下，士兵們卻沒有再向家的方向張望，每個士卒的眼中儘是凝重。今日清晨，由藏海將軍府內發下一道將令，全軍戒備，整頓上下，以備大戰！同時，不同於以往，將軍府內派人於城內張貼布告，藏海將有大戰來臨，此戰兇險，望城內百姓速離關內，往國內撤去，待戰後再回家鄉。軍旅之內各千夫長，百夫長也向士卒嚴令，有願去者，即刻離軍，不予軍法處置。

緊張，猶豫，淡淡的恐慌蔓延在人們心間，藏海地處險要，歷來戰爭不斷，關內之人早已習慣突然而至的殺伐與兵戈，但這次為何要讓在這關內住了數百年的人們背井離鄉呢？軍中自藏海關設將軍府以來從未有大規模裁軍，何時又會有願去者去的命令。

暗夜下的百姓無法入睡，藏海將軍府內亦是燈火通明，各種命令與回報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府院，在府邸正中大廳里，十餘名將軍與謀士正在一幅擺在地上的地圖前商討著，在居中的座椅上，與軍士同樣身著藍色盔甲的陸藏聖正坐當堂。中等身材，較優於常人的容貌，不合於年紀的些許白髮在伴有藏海獨特味道的海風吹拂下，撫平著眉間的緊皺，這樣在帝國將官中常見的形象，卻在湛藍色的盔甲因燈火反照下流露出屬於藏海的獨特氣勢與溫暖。

「大將軍，關內百姓多不願離城，軍中更是無人離開，四周依附於藏海的城鎮中百姓撤離速度也較為緩慢，只怕不下軍令，兩日內是沒有辦法讓大家離開的」

站在地圖旁的一名中年謀士說道，他是藏海將軍府的大管家也是整個帝國南部的第一英才——凌無程，時任大軍副帥，總理軍務，大將軍陸藏聖平日里反倒較為清閑，只有戰時才行駛軍權。

「是呀，大哥，下令吧，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密探拚死得到那條消息已經過去幾天了，只怕敵人的大軍已經離藏海不過百里了，軍備也不齊全，何況那條消息從根本上就是……」

中軍大將，陸藏聖的結義兄弟李去存沒有再說下去。眾將也是默然無聲，敵國大軍將至的消息一月以前就知悉了，這對於處於戰爭要地的藏海來說並不新奇，但數日前那條費盡千辛萬苦的消息卻帶來了很不同尋常的震驚，疑惑，猶豫與憤怒。藏海關聳立於四國四大宗一聖地之間的中心，與一望無際的藏海共同守衛帝國南境已達數百年，得天獨厚的地里優勢與歷任帝王的重視以及藏海將軍府陸氏的清明之治，藏海關幾乎是天下雄關中的第一不可破，歷經數百歲月，多少戰爭，不曾被攻破過。然而外殼再牢不可破，如果有內因的變化，也會帶來不可控制與抗拒的未知。

敵軍如此迅速的動作，特殊的組成，己方軍備的遲遲不達，藏海關一些較為平坦易行地勢的泄露……

陸藏聖盯著地圖上藏海的地方，帶著深深的眷戀，抬起頭

「本將令！明日起關內百姓凡與軍事無關者，立刻離關，有不從者，著府兵押送出關，有頑抗者——打暈送走，四周城鎮亦如此令

至於那些消息，已成定局的事，何必為了沒有人心的人而憤怒，做我們該做的，就好」

站起身，又對眾人說道

「我還是那句話，我知道你們都會留下來，但藏海需要有人活著出去，現在你們能不能聽我這個大將軍一句，走吧，走一個或者兩個，有的事還需要你們去做！」

沒有人回應，凌無程率先走出廳中去安排事務，其餘人也隨後離開，各自回到任上。陸藏聖看著這些軍令調不走，好言勸不走的兄弟走出府邸，苦笑一聲，轉身走入府內後院。

在一處較高的樓台上，一個身著藍裝的孩子正聽一個老酒鬼講著藏海關內少有人聽過的故事，那酒鬼手裡拎著一壺酒，看樣子是已經空了，身上衣服談不上破爛甚至還挺乾淨，但也絕對在朝著他第一天來府上時穿的那件四處透風的衣服發展，兩腳搭在擺有點心的桌上，背靠著座椅，正對旁邊坐在小椅子上的孩童不停說著，那孩子聽著老酒鬼的故事，在身旁傳來的滔天酒氣中，看著夜空中的星星，兩眼閃耀著如星般的光芒。

「我跟你說啊，嗝～當年老夫在玄武閣前和他們那個什麼閣主打了幾個時辰，一時之間那是不分伯仲啊，他那些弟子都嚇傻了」

「那酒鬼爺爺，最後是你打贏了那個什麼閣主嗎？」

「額～那什麼，這個，我們是，是切磋交流，不要在乎輸贏，知道嗎？我們習武修行，那是要掃平天下不平事，快意恩仇，縱橫江湖，不用在乎勝負，懂嗎？」

「哦，我記住了，可是縱橫江湖不應該打遍江湖無敵手嗎？所以酒鬼爺爺，你最後一定打贏了那個閣主對吧？」

孩童天真而帶有特殊平靜的目光望向老酒鬼，在那雙與常人不同的雙目註釋之下，老酒鬼的臉迅速變得更紅，看來這藏海的酒後勁挺大呀，老酒鬼這樣想著

「啊，哈哈哈哈哈，這個，那當然是我贏了，不過也只是險勝，那個老不死的還是挺厲害的，哈哈」

老酒鬼用手不停搓著臉，希望這樣能讓酒勁消散得更快，免得臉上總是熱乎乎的，連帶著都有些心虛

「酒鬼爺爺，你笑得怎麼有點假？爹爹說了，一個人不是真心笑時，看上去總是假的，是我不懂看嗎？怎麼看酒鬼爺爺也不像在笑啊」

小孩子不要過早顯示自己的聰明，這個世界那麼大，聰明人多了去了，要懂得謙虛有禮，不要隨便戳穿別人善意的謊言，陸藏聖怎麼教的孩子，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老夫像他這麼大時，都會哄小姑涼開心了

正當老酒鬼犯難怎麼教導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子如何懂得人情世故，從小養成不記輸贏，而要重視俠義精神的時候，陸藏聖走到兩人身前，在另一張椅子上坐下

「前輩，這些日子多謝你陪著這孩子了，他最近很開心」

「老夫就是喝酒之後話多，這小子願意聽，便聽吧，反正也是你們不知道的，說錯了，你們也不知道，嗝～」

「哈，還是要多謝前輩肯留在這裡到今日，無海，這些日子跟著酒鬼爺爺，玩得開心吧？」

陸無海在陸藏聖到后就跑到他身上坐著了，此時正開心地吃著父親遞給自己的點心

「嗯，酒鬼爺爺會講故事，抓魚，唱戲，還有抓野兔，還有好多好多本事，不過～」

小孩子的語氣頓了頓，

「我覺得，如果爹你跟我們一起玩肯定更好玩！」

陸藏聖的眼神中流露出許多歉意與無奈

「哈哈，好，過幾天，我帶你和酒鬼爺爺一起去海上捕魚」

「嗯，那我一定要抓一條最大最大的大魚，然後讓做菜的老爺爺做給藏海所有人吃」

孩童眼中又出現那耀眼的光芒，激動地手舞足蹈，卻沒有注意到抱著他的父親，那微紅的眼眶與眼中深深的遺憾和痛苦。陸藏聖抱他下到地上，無限眷戀地摸了摸孩子的頭

「到下面去找你的朋友們吧，爹要請教酒鬼爺爺一些問題，這些問題很無趣，你聽不懂哦」

陸無海點了點頭

「嗯，那我去找今天剛認識的新朋友了，爹，酒鬼爺爺，一會兒記得把剩下的點心吃了，不能浪費糧食的」

看著陸無海消失在樓閣下，陸藏聖才轉過頭，剛要開口，老酒鬼已經先說話了

「怎麼，時候到了？一直讓老夫留在這裡白吃白喝，等的就是這一天吧，不過，老夫有些奇怪，你知道局勢很糟糕的時候，最早也不會超過一個月，可老夫四個月前就到了，你怎麼知道會有一天要老夫幫忙的，難道～」

老酒鬼十分懷疑地看著陸藏聖

「難道你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劫？不會吧，你的修為雖然古怪，但還到不了未卜先知的聖者境界，難道光憑人心算計你就能預料幾個月後之事，哎呀」

老酒鬼一拍桌子

「要這樣老夫可得跑了，免得被你害了都不知道」

陸藏聖苦笑著

「前輩不要打趣晚輩了，局勢發展實在是藏海所無法預料與應對的，留前輩在府里，是著實想供奉您老人家，若能指點一下那些孩子們，更是藏海的幸事，可是，後面發生這樣的變化，在下確實無能為力」

陸藏聖站起身，看向星空，眼中忽然滿是堅定

「但我們不會就此離去，這裡是藏海，是我們祖祖輩輩生活的地方，也是帶給藏海人強大與榮耀的地方，如果不下令，恐怕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會留下來，而我，陸氏的子孫更不會離開我的家園，哪怕，不可抗拒的毀滅即將來臨，藏海人也會戰死到最後一人倒下！」

陸藏聖的情緒有些波動，以至於較為強大的修為隨著心緒激蕩而出，讓老酒鬼又感受到了這從未見過的氣勁與玄力

「但，無海不能死，還有那些帶著藏海秘密的孩子，他們不能死，藏海能不能守住我不知道，但這些藏海的希望不能在我眼前消散，」

陸藏聖對著老酒鬼深深一鞠

「前輩，晚輩代藏海歷代英靈請求您，帶他們走，敵人和那些見不得光的人不會讓他們輕易離開，只有前輩才能帶他們離開，前輩，拜託了，替藏海留下幾粒種子吧！」

將軍兩眼發紅，彎著從來都是挺直的身子，老酒鬼仍靠在座椅上，看著眼前這個四個月內對自己畢恭畢敬，孝敬地無微不至的藏海掌權者，似是不為所動，不過沒有多久又突然坐正，些許認真地說道

「起來吧，唉，受人恩惠，不可不報啊，誰讓老夫貪一口藏海的好酒，留下來白吃白喝呢，還有那幾個孩子，也挺有趣的，行了！老夫會帶他們離開，送到安全的地方，不過，以後的事，老夫可不管」

陸藏海猛地抬起頭，在欣喜中又猛地跪下，扣頭

「多謝前輩，藏海軍但有一人活下來，一定報答此恩」

老酒鬼將手輕輕一抬，陸藏聖就被迫從地上站了起來

「行了，行了，別來這一套啊，就你們軍營里那些人，報答我？不再給我添麻煩就算好的了，行了，這事老夫答應了，就一定會做到，你不用在這裡謝來謝去的了，我要休息了，那～這些點心老夫帶回房吃啊」

老酒鬼說著，端起點心，走下樓台，快要離開時，又轉身對陸藏聖說

「喂，小子，你要是想走，老夫也帶得出去，反正大局已成，你留不留下來也不過是顯示一下你們陸家的氣節，這有個屁用，人死了什麼氣節都沒用，怎麼樣，收拾收拾，老夫帶你一塊兒走？」

陸藏聖感激地笑了笑，對著老酒鬼又鞠了一躬，老酒鬼轉身就走，這次不帶一絲留戀，

「切，想死就留下來送死吧，這樣的英雄我見得多了，死了，也沒幾個人給你立碑，死去吧，老夫把這一趟麻煩解決了，以後可不來這破地方了，一來就撿一樁麻煩事兒，不過，藏海陸家就這麼完了？唉，可惜了，就算聖境之人也對付不了千軍萬馬，陸小子，你好自為之吧」

抱怨與惋惜的聲音從老酒鬼已經消失的方向傳來，陸藏聖站在樓台上，望著星河，眼中時而迷茫，時而堅定，時而痛惜，時而又想起某個地方，某個人，最後在月亮也要睡了時，眼中，唯余殺意！！！！

暗夜徹底籠罩藏海時，一場改變許多事情的戰爭正在藏海人複雜的心緒中悄然靠近……

藏海，地處大陸中央，東臨四象國邊鎮耀石城，西倚千里冰山，北靠萬里平原，南面魔地山林迷障，海產豐富，接通四方，是為要地————《大陸地理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