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迴路轉
韓語強行壓下心中的震驚,思緒萬千。
她同樣看出了韓燕兩國聯盟的潛力。
今日邀請姬職前來,就是為了摸清這個未來合作夥伴的底細。此前一番談話,她將此人與趙王雍相提並論,這本已是當世最高的評價。但如今看來,終究還是低估了這位公子。
韓語的直覺告訴她,面前這位燕國公子跟自己是一樣都是敢做夢的人。當今天下不乏明主,如秦王、趙王等。亦不乏布衣將相,如蘇秦、張儀、公孫衍。這些人都是一時之豪傑,但韓語自信,他們還在自己的籌算之內。
眼前這位公子職卻是個不可控的存在。日後很多謀劃一旦涉及到他,將會充滿變數。也不知道支持回國繼位到底是對是錯?奈何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沒有比他更好的選擇了。燕國那些公子,又有誰能阻擋齊國和趙國的覬覦?韓語連忙甩掉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與此同時,韓語心中卻湧現出某種不可言說的期待。
思索片刻,她重新下定決心,是時候該攤牌了。
韓語再一次發問:「不知公子回國,何以自處?」
姬職此刻正想著自己今天抖落的乾貨夠多的了。從見到這位韓國長公主的那一刻起。他就決定設法引起對方的重視。為燕國獲得更多的籌碼。畢竟韓國的強弓勁弩,韓國的糧食,韓國的財貨,這些全都是當下燕國所緊缺的。一個帶著錢和槍回去的燕王,和一個兩手空空的燕王是有著本質區別的。
姬職認為自己今天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關於自己對燕國內政的規劃,是除了穿越客這個身份之外最大的秘密。絕對不能透露給韓語。
想到這,姬職無縫切換成一臉苦笑:「燕國遭逢大難,百廢待興。姬職無治國之才。只得尊先王之政,舉賢任能,招撫流亡,恢復農桑,禮敬四鄰。惟願使先祖宗廟得以保存。」
姬職一本正經的說完,卻看見韓語正一臉玩味的看著自己。心中頓時湧現出一絲不祥的預感。
只見韓語略帶調侃地輕笑道:「公子無治國之才,卻有變法之志啊!」
姬職的身子猛地一僵,如遭雷擊。他很想撲上去,按著韓語問一句:你什麼時候來的?
若非穿越客他根本無法解釋韓語為何會把一個落魄質子,一個窮國弱邦和變法圖強聯繫起來。燕國現在這個鬼樣子能活下來就已經是祖墳冒青煙了。至於變法,那簡直就是奢望。
他暗自深吸一口氣,強裝鎮定道:「公主玩笑了,燕邦殘破,姬職德薄。祖宗之法,萬不敢輕動。」
看著他一臉正經的胡說八道,韓語竟難得露出一絲女兒態:「哦,原來是語錯怪了公子。那為何每次公子去天宣棋館都落座於西南邊角?公子可切莫說這是為了取靜哦。那邊是法家學子聚集地,平日爭論最是激烈。公子每次聽的那可是一個聚精會神,心無旁騖。尤其是聽到商君吳起之事,便會擊股長嘆。這兩位的學說跟先王之道可是水火不容啊!」
姬職聞言是又驚又喜。喜的是這位長公主並不是穿越客。自己最大的底牌沒有被揭穿。驚的是這人對自己居然關注到如此地步,從一些微不足道的小細節就摸清了自己心中的秘密。看來那個市井傳言是真的,她才是天宣棋館真正的主人。
姬職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今天這次試探,自己是輸的一敗塗地,只能任人宰殺了。
只要韓語把這個消息稍微散布出去。自己的燕王之夢將會徹底破碎。趙王雍絕對不會扶持一個意圖變法圖強的燕王。燕國那些老世族也絕對不會歡迎一個想動他們蛋糕的新領導。他們之所以當了齊國的帶路黨,把燕國搞成今天這個鬼樣子。不就是因為當初燕王噲動了他們的利益嗎?
但是姬職並不擔心韓語翻臉。兩人的實力天地懸殊。韓語有心搞他。估計他今晚回去就會病逝。姬職心裡琢磨著:不會真想讓我當兒皇帝吧?在這位韓國的二號人物面前,文通君那點能量根本就不夠看的。
想到這姬職乾脆把心一橫,既然底牌都被揭了,那就直奔主題吧:「商君吳起,超世之豪傑也。道雖不同,亦心嚮往之。唯恨不能與二君並立於世。姬職蒙韓國庇護多年,銘感五內。若有幸回國,得繼宗廟,不知當何以報之?」
韓語聞言卻作了一揖:「公子言重了。秦與韓,終有一戰。秦強而韓弱,韓欲存國,唯有合縱。若有朝一日,韓國有難。望公子能弘揚貴國先君文公之德。再興縱約,救我韓邦於水火。」
說著又走下坐席,從袖中掏出一個虎符,遞給姬職:「此符能調動新鄭大營5000韓軍。皆我韓國的精銳,糧秣戰馬,長戈利劍、強弓勁弩,一應俱全。公子在外多年,國內無可用之人。這5000韓卒想來能為公子分憂。此外,益陽君名下商社,憑公子之名可隨時領取三千金。」
直到走出韓王宮,姬職都還沒有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這位韓國長公主拿捏住了自己最大的把柄。
非但沒有拿來勒索自己。反而又送人又送錢。
所求的只不過是一個毫無約束力的承諾。如此絕頂聰明的人為何會做這種賠本買賣。
甚至有那麼一瞬間,姬職都懷疑她是不是看上了自己。不過他很快就掐滅這個荒誕的想法,從這位韓國公主的表現來看,韓語是一個絕對理性的人。不可能是那種一見鍾情的小女兒家。
這番操作不僅姬職看不懂。就連從小就跟隨在韓語身邊那位名字叫做雪的侍女都一頭霧水:「公主恕罪,但我還是想問,這不是您的作風。」
韓語目眺遠方感概到:「因為他是個心中有天下的人。世間不乏眼光卓絕的聰明人,也不乏敢於犧牲之人,但大智大勇者,不過鳳毛麟角。
一個對天下格局動若觀火的人,一個本可坐享王位,卻偏要與舉國權貴為敵,變法圖強的人,豈非大智大勇?
燕國的地位決定它必然是最熱衷合縱的國家。唯一可慮的,不過就是燕邦的執政之人能否負起這份地緣意志?今日一見,合縱大業託付給他,可保我韓邦無憂,只是我尚有一疑慮,還需驗證,但願他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