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命運的相遇

第1章 命運的相遇

那日的黃昏,夕陽如血,美的動人心魄,瀰漫著的死亡氣息,令人窒息。潔白的百合隨風搖曳,浸染其上的鮮血飄散空中,與少女的汗水融合,咸甜的味道。少女懷抱著一具屍體,大喊著「格瑞普」應該是男性屍體曾經的名字,撕心裂肺的聲音響徹整個百合花地。格瑞普背部,不斷汩汩湧出鮮血,染紅了四周的百合以及少女的白色長裙,然而,即便在鮮血的映襯下,使那年輕英俊的臉上有著生者的紅潤,烏黑的頭髮在風中飛舞,可以肯定的是,這具屍體已毫無生機,唯有死亡…

蜜葡鎮,四周被葡萄園環繞,暮色將至,涼爽的初秋之風帶來豐收的甜蜜氣息。位於鎮中心的市集,此刻人來人往,忙碌的人群正抓緊最後的時間來布置著一個平台。相對北側街道上這個時候幾乎沒有幾個行人,麵包店的胖大叔坐在門口,享受著愜意的黃昏,開始微微打起盹兒來。他並沒有注意到不遠的拐角處,一個矮小的身影正藏匿在陰影之中。

陰暗中的身影大約孩童身高,破爛不堪的斗篷卻恰到好處的完全遮蔽了上身,只露出一雙淡藍色的眼瞳,一動不動地盯著麵包店門口籃子里整齊擺放的麵包條。微風似乎看透了小孩的心思,惡作劇似的輕輕拂過,將麵粉烘焙后誘人的氣味帶了過來。小孩咽了咽口水,肚子迫不及待的咕嚕了兩聲,彷彿在催促著什麼。

突然,一陣悅耳的琴聲響起,引得人們紛紛駐足循聲望去,只見一名女子坐在市集中心的一處木台上,指尖輕撥,一頭紅色長發微揚,在夕陽照射下閃著火焰般的光彩,唇齒輕啟,悠揚的歌聲瞬間蔓延。抱著採購的食品正欲歸家的婦人、跑跑跳跳跟隨著的孩童、手持鎚子的工匠都如同凝固一般,沉浸在歌聲之中。

歌者所吟唱的正是蜜葡鎮自古流傳的歌曲《豐收曲》,蜜葡鎮男女老幼無人不會,尤其是每年葡萄成熟的季節,以此曲獻上對大地母親的感恩以及對來年的期許。然而這個異鄉女子的歌聲卻帶給大家一種從未有過的美妙感,讓每個人都覺得心情為之愉悅,似乎這晚風裹挾而來的葡萄香甜也更為濃郁。

「紅髮藍衫,這…這是大陸第一吟遊詩人米斯特爾!」有人喊道。人群沸騰了起來。「我聽說馮莫爾侯爵大人為了大小姐的婚禮,確實邀請了米斯特爾來蜜葡鎮。」「哇,真的是米斯特爾。」人群中議論紛紛。

麵包店的胖大叔跟著曲子搖晃著大腦袋,望向不遠處的人群聚集處,眼神些許的迷離。小孩見狀從陰影中摸了出來,悄無聲息的慢慢靠近麵包店的角落,顯然比起這曼妙歌聲,麵包對他的誘惑更為強大,在確定自己的位置是店主死角之後,將纏滿繃帶的手慢慢的伸向了距離自己最近的麵包。

「有人偷麵包啊!」出乎意料的一聲高喊讓小孩瞬間僵在原地。發出喊叫的是不遠處一個正準備往人群聚集處湊近點的路人。胖大叔聞聲立刻轉頭,發現了愣在那裡右手已經夠到了麵包的小偷,隨即用和自己體型完全聯繫不到一起的速度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一個健步便跨了過去。小孩見狀立刻轉身想溜,卻不料大叔身手如此迅捷,一把便被拉住了手臂,下一秒便被不可抗拒的力量朝後拉去,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膽子不小啊,我的麵包也敢偷?」大叔用看著垃圾的眼神看著自己扔倒在地的小孩,聲音中充滿了厭惡。其他四五個路人也慢慢靠了上來,看來是麵包店的熟客。小孩掙扎著試圖爬起來,

被一個路人一腳踢在腹部,劇痛使得他再次趴倒在地,蜷起了身子顫抖著,纏滿繃帶的手緊緊抓著斗篷。

「怎麼,還是個孩子啊?我們這可不歡迎外面來的小雜種啊。偷雞摸狗的壞習慣帶進來可不行!」大叔說著一腳踩在他肩上使其動彈不得,旁邊的幾個男人一邊附和,一邊本著「教育教育」的原則開始拳腳相加。任憑眾人拳打腳踢,小孩始終不發一聲,只是緊緊的抓住斗篷。

唱歌的女子起身收起詩琴,向著觀眾們鞠躬行禮:「吟遊詩人米斯特爾,特來為蜜葡鎮的慶典喝彩。」周圍喝彩的聲浪一波高過一波,並沒有人注意到麵包店的異常動靜。此時,人群中走出一位相貌威嚴的老人,行禮說道:「不愧是大陸第一的吟遊詩人,歌聲婉轉曲調悠揚。在下是馮莫爾侯爵府的管家,奉命特來迎接米斯特爾小姐。」米斯特爾向管家回禮,並不忘回頭對著觀眾們說道:「明日我會再來為大家獻曲。」說罷,跟著管家,在人群的注視下向馮莫爾侯爵府走去,不時向人們微笑示意。

米斯特爾餘光瞟見一個藍色身影,一個少女獨自一人逆向穿行人群,看方向似乎是要去鎮外。管家也注意到了,表情苦澀的搖了搖頭,彷彿有什麼難言之隱,猶豫再三,走向前攔住了藍裙少女,低頭說道:「艾爾瑪小姐,您這是要出去嗎?天色不早了。」少女那溫和、卻感覺不到絲毫溫度的笑容,引起了米斯特爾的注意。

這時,後面人群突然一陣騷亂,一個身披破爛斗篷的小小身影從中擠出,正是之前偷麵包的孩子,趁著教育他的幾個路人因吟遊詩人的動向走神之時,猛地跳起來試圖擠到人群里逃走,不料,身後被人使勁一拽,猛地摔在了地上。

這一幕嚇得少女臉色發白,倒在自己腳前的小孩一動不動,不知是死是活,緊緊攥著斗篷纏滿繃帶的小手,滲出鮮紅的液體。這鮮紅色引入眼帘,少女瞳孔倏地放大,表情驚懼,浸染了血色的白色百合彷彿回現眼前。

「這是怎麼回事?」管家厲聲向人群方向質問道。麵包店的胖大叔費力地擠出來,拘謹地站在管家對面,彎下腰低聲細氣地交代道:「這…這小子是外面摸進來的小偷,偷東西被我們發現了,我們這不就…教訓教訓嘛…不然日後惡習不改…」「夠了!」管家擺手說道:「過幾天就是艾爾瑪小姐的婚禮慶典,誰要是惹出事端,侯爵大人決不輕饒!」「是是…」麵包店的胖大叔連忙點頭哈腰道。

米斯特爾蹲下查看小孩的狀況,發現他雖然渾身是傷,且新傷難掩舊傷,但氣息均勻穩健,不像是昏厥虛弱,正要取開斗篷詳細查看時,小孩以普通人難以察覺的速度將斗篷拉的更低更緊了。米斯特爾微微一笑,停止了檢查,轉頭向管家和艾爾瑪說道:「這孩子還有氣息,不過身體虛弱,需要找個地方好好養傷。」艾爾瑪聽到這話神情有所恢復,望向管家。

管家無法無視小姐投來的祈求目光,無可奈何只得吩咐幾個侯爵府下人將小孩抬回府邸,聽從小姐安排,自己則繼續帶領吟遊詩人米斯特爾去見侯爵復命。

望著走遠的一行人,人群也漸漸散去。胖大叔直起腰走回麵包店,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壓的椅子發出痛苦的吱嘎聲,然後彷彿在片刻的運動之後心情更加舒暢了一般重新哼起小曲。

「小姐…這是…!」迎接上來的女僕梅爾指著抬進來的小孩問道。艾爾瑪特意與管家分開,從後門繞進侯爵府,讓下人們直接將小孩抬進了自己房間。艾爾瑪並沒有多說,只是示意女僕梅爾去拿點應急藥品,便打發走了抬小孩的下人們,趕緊關上房間門。

待梅爾取來紗布創傷葯,艾爾瑪才詳細說明了情況。梅爾聽完眉頭一緊:「可是小姐,老爺如果知道這事兒的話肯定會大發雷霆的…何況還是個外來的小偷…」「總不能見死不救吧…還是個孩子…肯定是餓極了…」艾爾瑪神情有些惘然,「他流血了,必須要把血止住…」梅爾聽了這話,臉霎時鐵青,微微後退,愣了片刻,推說去外面盯著不讓別人進來,以免讓老爺發現,便退出了房間。

艾爾瑪轉過身走到床邊,脫下小孩的斗篷,準備確認傷勢。原本一直緊抓鬥篷的小孩,似乎因為累了一天,飢困交加,不知何時已經睡死過去,抓鬥篷的手也放鬆了下來。斗篷取下來了,艾爾瑪愣住了。

小孩通體覆蓋著灰色的絨毛,淡黃色蓬鬆髒亂的頭髮之下,竟然是一張貓的臉!這讓艾爾瑪嚇得一個趔趄差點沒有站穩。定了定神,本著救命要緊的心態,艾爾瑪重新湊了上去,並揭開了小孩雙臂的紗布。和身體一樣,小孩得雙臂也是覆滿絨毛,但可能有紗布的遮蓋,這裡的絨毛是雪白的。翻過如同貓爪一樣的手來,掌心也是貓科獨有的肉墊。分明是五六歲小孩的身形,卻又是只長了頭髮的貓!艾爾瑪一時間有點混亂,據她所知,整個大陸並沒有這樣的種族或者生物,她本能的伸出手去觸碰小孩的身體。

絨絨的,手感很好,心裡生出一種溫暖的感覺。

不知過了多久,艾爾瑪突然發現自己陷入了奇怪的領域,猛地抽回了手,但原本有些驚懼的心情也莫名其妙的平靜了下來,便開始幫小孩擦拭身體並進行包紮。一番折騰后,看小孩雖未清醒,但呼吸平穩,這才安心。於是艾爾瑪走出房間,吩咐梅爾去廚房拿點食物過來,以供小孩清醒后充饑。

艾爾瑪突然想到,這小孩的樣子不能被別人看見,身上的舊傷怕不少都是因此得來,得趕在梅爾回來之前,把小孩都遮蓋好。於是急匆匆轉身回到房中。進門便看見原本昏迷的貓人已經醒了過來,趴坐在床上,聽見門響后便轉頭望向門口與艾爾瑪四目相對,淡藍色的瞳仁閃過一絲疑惑。緊接著,還沒等艾爾瑪做出反應,貓人嗖的一下便鑽到了床底下,異常警覺地張望著艾爾瑪的動靜。見艾爾瑪慢慢走過來,便迅速退向了陰暗的角落裡。一連串和小動物沒什麼兩樣的動作讓艾爾瑪放下了最後的戒備,她走到床邊蹲了下來,如同逗貓一樣伸出手輕聲道:「來,不要怕,我不會傷害你的。」不想貓人並不領情,還是畏縮在角落裡死死盯著艾爾瑪。既然這麼像貓,會不會聽不懂人類語言啊?艾爾瑪如此想著。正在二人僵持之時敲門聲響了起來。

「小姐,您吩咐的點心。」梅爾在門外說道。貓人一時間不知該優先注意哪邊,警覺地望一下門瞄一眼艾爾瑪。艾爾瑪無奈苦笑,起身去開門,阻止了正欲將茶點端進屋的梅爾,讓她繼續在外面放風,自己將茶點端入房中,放在床邊的地上,並倒了兩杯紅茶,一杯放在托盤中,一杯自己拿著走到梳妝椅邊坐了下來。

小糕點和餅乾混著紅茶的香氣瞬間鋪滿了整間屋子,在肚子的瘋狂鼓動下,貓人咽了咽差點流到地板上的口水,又瞄了艾爾瑪一眼,見她只是微笑著看著這邊,便小心翼翼的靠近那充滿誘惑的平托盤,在嘗試咬了一口糕點后臉上迸發出驚喜與幸福的色彩,淡藍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隨即開始狼吞虎咽起來。

艾爾瑪抿了口紅茶,看著貓人快把自己噎住的樣子,微微笑了笑:「慢點吃,這些點心都是給你準備的。」本以為會被忽視,卻不料貓人聞聲停下了動作,看了看艾爾瑪,隨即低下了頭。就在艾爾瑪開始疑惑是不是聽得懂人話的時候,貓人的嘴動了一動。

「謝謝…」聲音聽上去是再正常不過的小孩般稚嫩的聲音。

艾爾瑪大驚,差點將手裡的茶杯摔落,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但是貓人緊接著便否定了她的想法:「謝謝你…給我食物…還幫我處理傷口…人類也有好人…」

思緒混亂的艾爾瑪一時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放下手中的紅茶,慢慢地向貓人靠近。這次貓人沒有再躲閃,只是一邊繼續往嘴裡塞著餅乾一邊偷偷瞄著她的一舉一動。

艾爾瑪小心翼翼地在貓人旁邊坐了下來,慢慢伸出了手,貓人本能的向後閃躲了一下,隨即恢復到原來的坐姿。她見他並沒有繼續躲閃,便揉了揉他的頭髮:「還疼嗎?」貓人搖了搖頭。艾爾瑪淡然地一笑:「血…止住了,終於止住了。」貓人回頭露出了疑惑的目光。艾爾瑪旋即又恢復了常態,繼續問了下去。

你,從哪裡來的呀?

你有家人嗎?

你來鎮上是有什麼事兒嗎?

持續的沉默使得艾爾瑪不由再次懷疑之前的對話是不是幻覺,不抱希望的問道:「我叫艾爾瑪,你叫什麼名字呢?」

聽到最後這個問題,貓人低聲道:「我…不知道自己叫什麼…」雖然沒有實質性的回答,至少比完全沉默的好。艾爾瑪想了想,繼續說道:「你好像不是本地人,今晚大概還沒有去處吧,而且傷也沒好…不如在我這裡住下來?雖然可能需要藏一藏,但至少食物方面不用擔心。」貓人聞聲抬起頭用驚訝的眼神看著艾爾瑪:「我…可以留下來嗎?」艾爾瑪微笑著點了點頭。

這時,梅爾敲門小聲說道:「小姐,快到晚餐時間了,您該做準備了。」「知道了。」艾爾瑪說罷,示意貓人將新的繃帶纏好,斗篷裹嚴實后,開門讓梅爾進來,說道:「我去送這個孩子出府,你先把晚餐的禮服首飾準備好,我很快就回來。」吩咐完,開門左右巡視了一番,確認沒有什麼特別人在,才帶著貓人離開了房間。

艾爾瑪將貓人安排在了花園中的小木屋內。「這裡是園丁存放工具的地方,我會和他們打好招呼,這兩天不會有人進來。雖然不是什麼正經居室,但至少非常安全。」邀請別人暫住但卻只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艾爾瑪內心有些歉疚,環顧一圈,園藝工具擺放整齊,小屋桌椅倒也算乾淨整潔。目光掃過一把大整枝剪時,艾爾瑪突然觸電般微微顫抖起來,一個站在葡萄藤前腳手架上的黑髮少年,手拿整枝剪,回過頭來燦爛的笑著,這油畫般的場景在艾爾瑪腦內彌散。片刻的沉默,她突然覺得自己袖口被拉了拉,便低下頭,看見貓人用擔心的眼神道:「艾爾瑪,很傷心。」

驚訝於貓人的觀察力,艾爾瑪微微一愣,隨即苦笑了一下:「今日就先委屈你在這一晚吧,明天我帶你去葡萄園,那邊不會有人打擾而且相對活動方便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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禱者們的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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