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神使與人之「罪」

米斯特爾也回過神來，之前在大聖者宣告的衝擊下，大腦一時間陷入了一片空白。與貓人不同，米斯特爾深知「降臨」的意義。教團、乃至這片大陸之所以尊奉女神奧博瑟瑞緹，源於那個救世神話，但一般人並不知曉，那並不只是遠古神話，是真實的世界災難，且未必那麼久遠。而那個亟待拯救、殘破不堪的世界，正是祂——女神露弭萊的降臨所致。不過，由於屏障、容器條件一般難以滿足，女神也絕非可以輕易降臨的，本來只是南部偏遠地區的少女愛情悲劇，如何就演變成了世界滅亡的史詩…米斯特爾下意識看了眼正在吟唱禱文的菲利普，該說不愧是大聖者蒞臨的婚禮么…

米斯特爾繼而轉頭看向貓人，他正邊喊名字邊飛速靠近艾爾瑪。這孩子是真心希望能夠救下艾爾瑪，米斯特爾暗忖，可惜…之前還在少女悲劇故事時，自己就懷疑艾爾瑪與露弭萊的聖物有關，但凡使用過聖物，就幾乎等於沒有了生存可能，被女神的光之力投注，普通人根本無法承載，在變為眷者之前就會爆裂，現在的情況更加糟糕，可能還要整個世界陪葬。說起來，艾爾瑪怎麼會成為女神降臨的容器呢？米斯特爾順勢抬頭望向空中泛著白光的艾爾瑪，她還是無表情地目視前方，但胸前的聖物突然更亮了些，三束強烈的白光湧出，看來是對貓人的接近或是大聖者們的行動做出了反應。米斯特爾心頭一個寒顫，大聲提醒到：「小心，光之使者！」

「嘖！」菲利普罕見地露出厭煩表情，隨即手在聖典上一揮，變換了頌詞，夜色開始在他身邊聚攏、擴散，將其餘三人一同籠罩了起來。利維婭則在空中近乎違反物理法則的停頓了一下，同時將陽傘撐在了自己正面，試圖擋下三個光團。然而，三個光團中只有一個在傘前停了下來，另一個繞過了陽傘，向貓人的方向飛去，最後一個光團在即將接觸陽傘的瞬間消失了，同時又重新在利維婭身後的位置凝聚，巨大的白翼立時從中伸出展開，兩個光之天使一前一後，光羽相接，將利維婭完全裹在了中間，正是昨天夜裡出現的兩隻天使。「果然沒有那麼簡單…」大聖者苦笑一聲。

貓人剛跳上身旁的石塊，便聽到米斯特爾的警告聲，同時感到了上方突如其來的強大力量波動，隨即本能地向後跳去躲開了直擊。光團重重落下，臨近的石塊彷彿冰塊一般，融化蒸發，留下一個空洞。與另外兩個光球一樣，一個滿身繁複幾何花紋和可怖觸手的光之使者瞬時展翼降臨，圓形腦袋上似乎「嘴」的部位，如同撕裂般劃開一個細長的月牙形空洞，在球體的強光下顯得更加的幽暗，並如同挑釁一般發出刺耳的「嘻嘻嘻嘻」的聲音。這聲音與其說是人的笑聲，更像是強烈的氣流吹過隙縫的呼嘯聲。

三個光之使者皆為圓形的頭部、錐形的身體，以及由無數細小的光之觸手組成的羽翼。唯一不同的是，空洞和其中詭異眼睛圖案的位置。昨晚最早出現的使者，空洞是在「胸口」部位，後來殺死梅爾的則在「眼睛」部位有兩個黑洞，今天新出現的在「嘴」部。米斯特爾觀察后思索著，突然豁然開朗，梅爾恰好是嘴部遭遇使徒的接觸，而那日清晨強盜的屍體上只有胸口處被燒穿…

「前天晚上葡萄園死的那名青年，是否只有雙眼被灼傷？」米斯特爾直接問道，全然不顧大聖者此時正念誦咒文，試圖逼開兩個使者對利維婭的包圍。

「的確是。」菲利普利用間歇回答道，

「不過，被光污染轉化成使者后，已經不再是人類，也不具備任何的思維和情感。」菲利普猜到米斯特爾推測出三名使者與三名人類死者有關，以為她打算利用死者生前的聯繫來對光之使者做些文章，故而特意提醒了一句。說罷，立即又展開了一波咒文攻勢。

果然…米斯特爾感到自己所作推測已順理成章。昨晚突然出現殺死梅爾的光之使者，正是萊特的屍體受光之力浸染所化，一開始攻擊梅爾以及在葡萄園殺死萊特的應該就是盜賊屍體所形成的使者。兩具屍體都因為侯爵的拖延導致大聖者未來得及處理，因而被殘餘的光之力浸染，最終完全成為了光能量體，屍體原本被光灼燒掉的部分就成了空洞。當然，只是光之使者的話，對於大聖者他們來說並不難處理，所以當時還是按照緩慢的常規流程來，誰也想不到背後會蘊藏著女神降臨這麼大的事件。等等，那晚在隔壁房間里殺死盜賊的又是什麼呢，這三個使者都是後來所化…仔細想來，那晚驚醒后感到的強烈壓迫感和恐懼感，並不像是光之使者可以達到的，恐怕…當時在隔壁房間的，就是已經被注入女神之力的…艾爾瑪。次日，艾爾瑪一切如常，而非因能量滿溢而異變，也許，這便是降臨的預兆了。米斯特爾對自己沒能早點察覺而一時心有悔意，但很快又繼續原先的思路思考起來。

此外，這些致命部位顯然並非隨意選擇，而是對應了每個人的「罪」…盜賊的「罪」在於他受雇后殺死了格瑞普，故而對他的懲罰是和格瑞普一樣的死法，胸口被貫穿。萊特的「罪」在他看見了艾爾瑪與格瑞普相約私奔的密信，卻有眼無珠地錯信了侯爵，將此事如實的稟告了，對他的懲罰是…實實在在的『有眼無珠』。想必，私奔的具體時間和地點是侯爵逼問梅爾得知的，梅爾的「罪」就是她開了口，如今想來，昨日突然出現的使者是打算捂住她的嘴。看起來，艾爾瑪心底，對萊特和梅爾的懲罰其實也不過是如此，儘管最終的現實是，光之使者的輕輕一撫也是致命的。

米斯特爾此刻心中已有了盤算，似露微笑。光之使者不過是能量聚集體，這點她也很清楚，無需菲利普的提醒。不過…米斯特爾抬起頭，看向了艾爾瑪，不過…這位可並不是光之使者。

熊熊燃燒的侯爵府廢墟前，樂音驟起，米斯特爾的歌聲伴著詩琴洋洋洒洒，扶搖而上。

菲利普聞聲，回頭瞥了一眼，他不太明白米斯特爾此舉的目的，在如今的局面下，即便自己漫長的所謂「人生」中，這種場景也頗為奇妙。雖然和這位吟遊詩人並不相熟，但不知為何，菲利普並不覺得米斯特爾此刻已喪失理智，是在為世界唱著輓歌，或是在做無謀的掙扎。而眼下，菲利普也無法再做深究，一方面利維婭尚未脫困，近距離包裹極大限制了她的活動，而自己施放的一波波攻擊雖然吞噬了無數的觸手，但此刻，幾乎光禿的部位上，新的正在長出，密密麻麻編織起來，堵住了破損的地方。由於女神的降臨，使者們也在源源不斷從中獲取能量，居然有了再生的能力。另一方面，當務之急是要儘快阻止降臨，然而菲利普在施放攻擊、維持四周黑暗結界的同時，無法再念誦禱文來減弱光之力與此世的聯繫。使者的包圍對利維婭並不會造成什麼實質傷害，也不可能維持太久，明顯意在拖延，祂很清楚若要強化屏障必須藉助利維婭——蔽光者的力量，這讓菲利普陷入了矛盾的兩難困境。

菲利普感覺到四周的光之力量正在飛速增長，一旦降臨進程過半，姐姐不在，他和利維婭將無能無力，只能迎接末世。他再次快速地念誦咒文，這次大量的黑色圓點並沒有出現在之前的位置，而是浮現在艾爾瑪身邊，尤其是露弭萊的遺物附近，那吊墜便是女神與艾爾瑪之間的聯繫。

艾爾瑪手持的燭台突然火舌伸長，焰火如同有生命一般，四散纏繞著正在膨脹的黑球，最終一同消弭在空中。隨後，胸前的吊墜光芒大盛，強光刺得眾人無法睜眼。

菲利普苦笑一聲，自己的偷襲果然得了報應，只得暫停攻擊，念誦禱文以增強黑暗結界。事到如今，菲利普不得不寄望於在場的另外兩人能夠做些什麼，打破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