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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手中的劍一轉,避開幾人直從我身側刺過去,我腦中「嗡」地一聲,急退了兩步去擋。只覺一片混亂,尖叫中隨行的宮人們無比慌張地衝進宜膳居,我看到長劍刺傷了兄長……
我聽到芷容在旁邊驚慌無比地喊著:「長姐……兄長……」
我覺得自己大睜著眼睛,明明看著眼前的一切,又什麼都沒看進去便從眼前過去了。宮人們疾呼著「陛下」,我側頭看過去,宏晅背上全是血,已經殷出來好大一片……
好像是不由自主地去扶他、不由自主地上了車,他的血一點點流在我手上,滑滑膩膩地帶著溫熱,又很快涼下去。
「陛下……」芷容失措而恐懼不已地縮在一邊,我看向她,出口的話語竟是平靜得很,與現下的心緒大相庭徑:「別怕,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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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宮,馬車直奔成舒殿而去,一路上能聽到宮人慌忙地避讓聲。我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的手,生怕手裡的溫度也逐漸涼去。
他一路都悄無聲息,我不知他是不願說話還是已沒了說話的力氣。到成舒殿時,我的衣裙上也沾了不少血跡,一時顧不得那麼多,同宮人一道扶他進去。十數位太醫在殿中候著,該是已知情的,見狀卻仍都是一怔。
「阿容去側殿等著。」我吼了木然隨我進來的阿容一句,她怔怔地點了點頭,往側殿去了。
太醫上前來診治,我亦是退開比較好。再則這樣的事,必定會傳遍六宮,皇后、帝太后她們都少不得要找我問話,我不宜留在這裡。
手一松,即被他反握住:「別走。」
我心中猛地一顫,柔言道:「陛下……太醫們來了,臣妾在這裡太礙事。」
宏晅笑了笑:「一邊坐著去。」
「……」
他微微睜開眼,睇著我深吸了一口氣:「記得岳氏的事么?小心母后再讓你跪一夜。」
他說話間分明已有些氣息不穩,我不願讓他再多言,依言坐到一邊。
太醫們忙碌著,我這才得空回思一番片刻前的事。
我看到兄長與他們打了起來……知道他寡不敵眾,便想回去阻攔。好像是他來拉我,兄長見他近來,劍一轉就刺了過來。
兄長不能弒君,否則定是一死——這個年頭在我腦中一閃而過,然後……我明明是上前去擋了的,我知道兄長想殺他,但不會殺我,那柄劍應該會停住。我本就在他前面,不過向旁兩步的事,我應該能擋住。
可劍還是刺了下去,刺在他後背上。一片混亂中,我最後的印象是他摟過我轉身間的一陣龍涎香的味道。
身上忍不住地發冷,眼見著宮女端著一盆盆被鮮血染紅的水出去,又換了新的水進來。
岳凌夏刺傷他的那一晚,成舒殿里大概也是差不多的情境吧……他已經救了我兩次。這一次,是我兄長親自刺的,就是帝太后要賜我一死我也無話可說。
只是兄長……我不知我是否還有機會開口為他求情。
他怎麼這麼衝動。
怡然走進來,看了看床榻的方向,繼而憂心忡忡地向我道:「帝太后……傳娘娘去長寧宮。」
「哦。」我站起身,靜默地向外走。他突然叫住怡然:「怡然,去告訴母后……充容在殿里侍奉著,有什麼事……晚些再說。」
怡然大鬆了口氣,忙應了聲「諾」。我茫然地望著他,他回過頭去,冷聲道:「鄭褚,把充容給朕扣下,哪兒也不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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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我又回去靜靜地坐著,四個宦官守在我身邊,大是一種我敢動一步都要按回來的陣勢。待得太醫為他包紮完,宮女端了葯進來,我要起身去接,他們詢問了鄭褚的意思我才得以起來。
我坐到榻邊,他睨著我一笑:「讓你老老實實在成舒殿待一會兒真不容易。」說著撐坐起來,手伸到葯碗邊,「拿來。」
我正舀了葯起來吹著,聽言一滯,訥訥地看向他。他挑了挑眉頭:「朕又不是傷了手。」
「哦……」我將碗遞給他,他抬手飲盡了擱在一邊,淡看著我片刻,道:「跟你說了他不會有事,你非得跑進去。」
「陛下……」
「朕吩咐了他們不許下狠手,只讓他知道輕重就可。」他緩緩說著,一聲輕笑,「這幫遊俠,膽子太大了。月余來不停有人在皇宮附近轉悠,甚至想夜潛皇宮……他真的以為這樣能劫你走嗎?」
一陣錯愕,兄長竟做了這樣的事么?只因他知道我不喜歡宮裡……
「居然還敢讓霍寧帶話說想見你,他當朕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思。不讓他知道天高地厚,他早晚一死。」他話語間帶了幾分森涼的狠意,聽得我后脊一悚,他平和幾分又說,「也正好藉此和他說清楚了。」
「陛下……」我想為兄長求情卻說不出口,尋不到任何理由。他想弒君,並且已然傷到了他,無論如何都是死罪。
他覷著我,帶著三分玩味的笑意:「你說。」
「臣妾……」我斟酌著,想了又想還是沒有合適的說辭,只得輕輕一嘆,「多謝陛下又救了臣妾一次……」
他面色微有一沉:「這次不算,是你先替朕擋的。」掃了一眼我沾了血的衣裙,又說,「你先更衣去吧。」
我點點頭,隨著宮人到了側殿。須臾,她們取來乾淨的衣衫給我,安安靜靜為我穿好,思忖著道:「陛下有旨不許娘娘離開成舒殿,娘娘還是回寢殿吧……」
我頜首:「本宮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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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道寢殿門口,鄭褚正在那兒等著,見我回來迎上來道:「帝太后、皇後娘娘、琳儀夫人和靜妃娘娘都在,您要不要等會兒再進去?」
我略作思量,搖頭道:「無礙,終歸是要見這一面的,躲著不是個法子,還不如早點見了。」
遂走進殿去,沉穩地行禮下拜:「帝太后大安、皇後娘娘大安、琳儀夫人安、靜妃娘娘安。」
半晌無聲,帝太后目光凌厲地掃過我的臉,冷涔涔道:「自你回宮,哀家還沒見過你,頭一回見竟就是因為這樣的事。有你在,陛下無端添了多少麻煩。」
「母后。」他微笑著,勸著帝太后道,「此事不怪晏然,是朕想出去走走,誰知會碰上遊俠。」他說著睨了我一眼,續說,「她本是要替朕擋,可身手又怎麼敵得過遊俠?」便不再等帝太后說話,徑自向我道,「起來吧。」
我站起身,垂首而立。帝太后看向他,輕一喟,憂慮道:「這些個遊俠怎麼回事?如今朝廷已不再管他們,全然不似先帝在時那般打壓,怎的反倒愈演愈烈,做出了弒君的事兒來?」
「還未來得及審,兒臣自會問明白。」他寬慰地笑了一笑,「此事不勞母后操心,朕自會處理。」
帝太后緩緩點頭,道:「不管是怎樣的原因,還是要嚴加懲處才是。」
宏晅頜首:「自然。」
我心中驚懼交加,按捺著不顯露出來,靜靜地聽著他們說話。幾句交談之後又是沉默與嘆息,靜妃忽地看向我,嫣然一笑,向帝太后道:「姑母,六宮上下陛下最在意的就是晏充容,有她在這兒守著,臣妾就不多留了。」
我霎覺帝太后一瞥間的眸光那麼森冷,俄而向靜妃點了點頭道:「你回吧,皇三子也離不開你。」繼而又睇向我,溫和地道,「充容既要照顧陛下,齊眉帝姬就先送到哀家那兒去。」
我一栗。宏晅笑著擺手道:「不必,傷得也不厲害,晚些讓她回去就是了,阿眉離不開她。」
帝太后眉頭微有一皺,過了一會兒,才道:「也好,那哀家就不多管了。」
她便站起身,其餘四人也跟著起身,見她轉身走了,各自向宏晅施了一禮也跟著退去。琳儀夫人經過我時與我手一輕握,向旁一瞥,動了動口型,我頜首輕應了聲「諾」。
坐回榻邊,他無言地端詳我良久,直看得我有些不自在了,喃喃道:「……怎麼了?」
他嘴唇有些發白地輕笑:「就是不肯跟朕開口?」
「……」我垂下眼睫,悄聲反問,「開什麼口?」
「你不是擔心你兄長么?」他笑了一笑,「他不會有事。受了些傷但無大礙,朕讓怡然親自照顧著去了,旁人不會知道。」
我愈加不知該說什麼,望著他怔了又怔,最後木然地道了一句:「多謝陛下。」
「不必。」他含笑搖頭,「芷容還在側殿是不是?你去看看?」
「嗯。」我點點頭,「一會兒去。」
他凝視著我:「你有話說?」
「嗯……」我思忖片刻,緩緩道,「其實……臣妾為陛下擋劍的時候是有私心的,臣妾是為了兄長。他見臣妾擋上來一定會收手,陛下不該去挨這一劍……」
「他若真收得住手,朕就不會挨這一劍。」他溫和地笑嗔道,「不把你拉開,這一劍差不多正中你心口,宮裡就是有仙丹也救不了你——拿胸口對著劍,你膽子也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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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裡依舊為兄長緊張著。宏晅的傷雖是流了不少血,實際倒是不重。可兄長……這些日子我再也沒加過他、也沒見過怡然,問宏晅,他總說「等他傷好了你再去見」。我自知是兄長有錯在先不好多說,可心中不安愈烈,然後化作一句不該有的懷疑:他當真饒了兄長么?
我終是沒把這句話問出口,覺得這個謊實在持續不了多久,他不會這樣騙我。
是以每日一早去長秋宮叩個頭問安,然後回簌淵宮用早膳,之後便去成舒殿服侍。我的事情一下子多了,弄得芷寒也不得清閑,請旨讓芷容留在宮裡,幫她一起照顧阿眉。
我有意識地將六宮的議論擋在外面不聞不問,且先任他們說去,待得他傷好了,我才有多餘的精力去理那些。
雲溪不快地抱怨說:「那程閑華說話太不中聽了,說什麼娘娘瞧准了陛下受傷就霸著成舒殿不走,還說娘娘從前做尚儀時一準就是這個樣子,簡直……簡直……」
我持著扇子扇著宮女剛遞來的熱葯,輕緩地介面:「簡直狐媚惑主。」
雲溪低頭:「是……」
「嘁,由著她說去,這詞我聽都聽慣了,還差她這一句么?」我將葯碗放回托盤裡一邊往寢殿走一邊告誡她,「也別拿這話給陛下添堵去,受著傷還有那一堆摺子要看我瞧著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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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有一次回明玉殿時,芷寒、芷容正帶著元沂和阿眉一起用膳,也不知說著什麼,笑得正歡,見我進去猶是笑意未減,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弄得我一愣:「怎麼了?看什麼看?」
「阿容說長姐轉性了。」芷寒眨了眨眼,「如此甚好,長姐想通了不和陛下彆扭著,我們都省事。」
我坐下不屑嗤笑:「我和陛下怎麼著也沒礙你們的事啊。」
「得了,長姐不知道,就是長姐不在宮裡的這兩年,陛下也沒去我的霽顏宮那麼勤過。」芷寒翻了翻眼睛,「三句話內必提長姐——不信長姐問元沂,他數來著。」
元沂認真點頭:「是,父皇和姨母說話三句之內必定會有一句是……」他輕咳一聲學著宏晅的口氣道,「『你說晏然』……」
「……」我挑了挑眉。這是回宮后第一次聽到元沂對芷寒的稱呼,不覺微微一愣,「元沂怎的還叫姨母?早該叫母妃了。」
「叫姨母唄。」芷寒不以為意,夾了一小塊糖醋排骨給元沂,又道,「他叫慣了,陛下也不叫他改。」
那我若是回不來呢?
心裡一股難言的滋味。芷容盛了湯遞給我,隨口問道:「陛下的傷怎麼樣?」
我吹著湯答道:「無大礙,太醫醫女都上心得很。」
芷容又問:「那兄長呢?」
我持著調羹的手一頓,芷容微驚,猶豫著問我:「……不好么?」
「沒有。」我笑了一笑,「也挺好的,就是傷比陛下重些,大約還要再多養些時日吧。」
芷容默默點了點頭,芷寒又道:「那我們可能去看看么?畢竟……兄長什麼熟人也沒有,宮裡的事,總要有人打點著。」
「跟前都是御前的人,也不需你打點什麼。」我似全不擔心地笑著,「再者,這事這麼大,陛下讓他養傷也是瞞著人的,你們去看了難免惹人懷疑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_→看完上一章嚷嚷著讓晏大公子和陛下在一起的你們夠了……【阿簫收拾包袱離家出走】
謝謝鳶尾的霸王票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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