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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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著阿眉主動去見了帝太后。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知躲不過,還不如主動著些。

行禮下拜,帝太后淡言了一聲「可」,又吩咐賜坐。說著叫了阿眉過去,摟在懷裡坐著,重重一嘆,道:「闔宮都道哀家不喜阿眉。這是哀家的孫女,哀家能不喜歡么?」

我頜首莞爾道:「是,臣妾明白,也不曾將那些昏話當回事。」

「昔日你照顧元沂照顧得好。」她說著笑意更深了,看著阿眉道,「阿眉瞧著也懂事。」

我垂首欠了欠身:「臣妾儘力而為罷了。」

她又道:「兩個孩子都懂事,無怪陛下這麼喜歡。」察覺她話語變了味兒,我心中略略一緊,不動聲色地聽她繼續說著,「充容不傻,陛下對他們上心,想來你也是感覺得出的。所以你也知道,他們若出了事,陛下必定著急吧?」

我自聽出了她話中別意,惶恐不已地離座一叩首,道:「臣妾也知陛下疼這兩個孩子格外多些,自不敢讓陛下為他們平添擔心……前日之事是臣妾疏忽,太后恕罪。」

雖是字字惶然不已,卻又只是因以為她怪我沒有照顧好孩子,全不涉及她所疑之事。安寂一瞬,她淡淡道:「疏忽?只是如此?他們中毒,再沒旁的原因?」

我茫然不解地抬起頭,想了一想,道:「有……是臣妾從前與任氏不合,所以……」她微微一凜,我低頭續道,「可……那實在怪不得臣妾,任氏說話太難聽,任誰也忍不了,太后也是知道的……」

言辭間頗有些委屈,仍是全然不知她究竟意指何事一般。過了良久,她才又道:「你起來回話。」

我站起身,垂首靜默不言,她端詳我半晌一聲輕笑:「沒照顧好帝姬,你還滿臉的委屈?」

「太后怪臣妾沒照顧好帝姬,臣妾不敢委屈。」我喃喃道,「只是太后若覺得與任氏不合也是臣妾的錯,臣妾斷不能認。」

她含著清淺地笑意審視我半晌,凝神道:「你是當真不知道哀家想問你什麼,還是心知肚明卻假作不知?」

我面露一怔:「帝太后不是問臣妾任氏下毒緣由么?」

她笑意不減分毫,注視著我,字字擲地有聲:「哀家是想問你,當真是任氏下的毒,還是你們姐妹二人為除任氏下的毒?」

心中驟冷,卻無懼意亦無心虛,平靜地回視她須臾,不迫道:「太后,您怎麼會這麼想?」她和緩地笑著,我續言道,「臣妾把阿眉看得比自己的命還要重,宜貴姬待元沂亦是如此,怎會捨得搭上兩個孩子的安危去害她?」

「充容。」她淡淡一笑,「莫怪哀家多疑,只是……哀家是過來人,這後宮里,沒什麼捨得捨不得。」

我一陣窒息。略作緩和,銜起一縷若有似無地笑意:「太后說得是,有時興許除掉一個人比什麼都重要。但任霜月……太后覺得她配么?」

在她告訴我她要找阿眉尋仇前,我根本懶得看她;就算是知道了,也幾乎不認為她那樣淺的心思能成什麼大事。而她在後宮中是怎樣的地位和分量,帝太后也是清楚的。

「太后別怪臣妾直言——但區區一個任霜月,後宮裡頭誰想動手除她也不用費太多周折。大概也就因為無人拿她當回事,她才能在宮裡活這麼多年吧……太后,若是您,您可會搭上能給自己依靠的皇裔去除這麼一個人?」

帝太后眉心猛地一跳,垂下眼帘:「晏充容。」

我垂首一福:「臣妾失言。」

有了兩年前的那樁事,我大抵是無法讓她再全然信我了。不過她應還是消去了大半的疑惑,仍有不悅,口氣卻緩和了許多:「罷了,事已至此,哀家也不再多問了。總歸陛下要護你,任氏已經賜死,沒什麼可說的了。你日後好好照顧阿眉便是,若再有這樣的事情,不論與你有關無關,哀家覺得你護不了她便會讓別人照顧她。」

我恭肅一福:「諾,臣妾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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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長寧宮退出來,被風一吹,才覺自己方才已出了一身冷汗。遙遙望了一眼在遠處候著的步輦,輕有一喟,吩咐道:「本宮隨意走走,叫他們先回吧。」

牽著阿眉的手,感覺自己手心裡仍是一陣陣冒著汗。帝太后將話說到了那個份兒上,絕不是唬我。可這樣的事……

四五個宮人的供狀,芷寒宮中竟備安插了這麼多人。不論這背後的人是誰,都太可怕了,我又怎知簌淵宮中沒有?

「娘娘……娘娘。」紅葯在背後低喚了我兩聲,我側過頭去:「怎麼了?」

她抬了抬眼:「您瞧。」

我循著望去,靜妃。

她高坐在步輦之上緩緩而來,我瞥了一眼側旁的另一條宮道,在此處避開改道而行也不是不可以,她也挑不出錯處來。

只是,不能總這麼避著。

仍是緩步繼續走著,還有十數丈遠的時候,步輦停了下來。我上前幾步,垂首福身:「靜妃娘娘安。」

「晏充容。」她嫣然一笑,吩咐宮人落轎,一步步走來,端詳著我,道,「瞧這條路,充容是剛從長寧宮出來?」

我頜首,淡淡道:「是,剛帶阿眉給帝太后問了安。」

「哦。」她笑睨了阿眉一眼,又道,「本宮正想差人告訴充容姑母想見齊眉,充容到自己先去了,省得本宮的人走一趟了。」

我輕輕一笑:「還是多謝靜妃娘娘。」

「道謝多見外。」她垂眸,冷意涔涔地又道,「或者說……事已至此,充容已是無孔不入地想取本宮性命,道這聲謝,本宮擔不起。」她踱了兩步,停在紅葯身邊,笑意不遍地冷看著她,「怨不得一連數日見不著你,原是尋了舊主了?」

「靜妃娘娘……」紅葯垂首不敢多話,顯是懼她的。想想也是,她身上那些傷都是拜靜妃所賜,怎能不怕她?

「怎麼樣?充容妹妹?」靜妃回首笑睇著我,「從這丫頭嘴裡問出些什麼來沒有?是不是白費工夫了?」

「靜妃娘娘何出此言?」我轉過身,猶是垂著首,目不斜視地吟吟笑答,「臣妾帶她回去,是顧念著昔日主僕之情,本也沒指望著問出什麼。」語中微頓,輕一哂又道,「臣妾和靜妃娘娘那麼多年的情分,太知道娘娘您的行事作風——若她真知道娘娘些什麼事情,又哪還有命活到臣妾帶她走?娘娘您早已滅口了吧?」

靜妃端詳了我片刻,垂眸道了句:「充容妹妹心思通透。」

「臣妾告退。」我牽著阿眉的手冷冷一福。起身間,無意瞥見她身邊那人眼中的森森寒意,婉然,我還沒對她表露過怎樣的恨,一時看上去……倒還是她恨我更多一些似的。

我淡笑著回視著她,一如兩年前未反目時的和顏悅色:「婉然,本宮回宮已快半年了,也沒得空跟你敘敘舊。就連兄長和怡然成婚也不見你來,到底是生分了?」

她盈盈福道,亦是笑容自若:「充容娘娘海涵,奴婢目下是荷蒔宮的掌事宮女,平日里事多脫不開身,故而不曾去道賀。」

我輕一笑:「得了,沒什麼海不海涵的,知道你忙,隨口一說罷了。」笑意緩緩漾開,猶帶幾分抹不去的冷意,「何況,今時今日,無論是本宮還是怡然,也都不差你這一聲道賀。」

昔年,只因我跟怡然走得更親近了一些,她便害我到那般地步。如今就怪不得已成了一家人的我與怡然容不得她。

轉身欲走,婉然的聲音復又在身後響起,陰惻惻的寒意涔涔:「娘娘如今寵冠六宮,但未免太目中無人了。紅葯是荷蒔宮的人,娘娘將人帶走才叫人來回話,如此先斬後奏,可將靜妃娘娘放在眼裡了么?」

她在一步步逼我。足下頓住,我回過頭,見紅葯滿面驚惶,貝齒死死咬著下唇,垂首一語不發。

我看向婉然,冷森森道:「那你想如何?」

她看了看靜妃,靜妃微笑著未語,她又向我道:「左不過兩個法子,要不娘娘把紅葯還回荷蒔宮來,要不……娘娘給靜妃娘娘謝個罪?」

她說得十分輕巧,就如同當年交好時隨口開玩笑那般。眼見林晉幾乎要忍不住上前同她爭執,雲溪的手在他腕上一扣將他攔住。我一壁思忖著一壁凝視著她,只覺人心中的怨恨當真可怕,竟能讓她不僅要害我一次,如今還要這般相逼。

她明知我不可能願意向靜妃低頭,可我又不能送紅葯去送死。

她面上那一抹清淺的笑意,始終不變,帶著幾分不屑幾分挑釁,生生撕毀我對她僅存的一點情面。先前,我還覺得……縱使她行事偏激了,卻也有我不妥的地方。

「充容娘娘……」紅葯顫抖著開了口,與我視線一觸,眼淚就留了下來,身子一軟,絕望地跪了下去,「娘娘……您賜奴婢一死吧……」

但見婉然一個箭步上前,揚手便打了下去,厲然斥道:「吃裡扒外的東西,不看看後宮里是誰做主!」

腦中一震,只那麼短短一瞬,我不知自己是什麼心思,一股無法遏制的憤意湧上心頭。抬手間心裡一驚,卻已收不住手。

婉然捂著臉頰驚詫地望著我,轉而又是驚怒交加的神情。我只覺放下的手忍不住地發抖打顫。透過她的指縫,我看到幾縷細細的血痕,冷冷切齒道:「整個後宮,最沒資格指責別人吃裡扒外的,就是你。」強拽下她撫在臉上的手,幾是將全身的力量帶著恨意一併灌入指尖,指甲狠狠扣進她的手腕,「本宮不知陛下為什麼會留你一命,但你既要苦苦相逼,本宮必會殺你。」

作者有話要說:_(:3」∠)_咦……頭一次再度出現對話就直接動手了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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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記・晏然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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