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你元叫元寶

100你元叫元寶

明卓然遲疑道:「但父親下令將母親禁足,說任何人都不許進她院子的,我——」

明霜月不耐地截斷道:「就連衙門裡審人還有個法外開恩呢,再者,所謂事急從權。你是我們房裡唯一的男丁,母親現在受了傷反而挨罰,心裡定然苦悶難受極了。若她見了你,必定欣慰歡喜,心情一好,病也好得快些,這豈不全了你的孝道么?另外,你昨兒不是一直問我母親被禁足的原因?我是小輩不好講長輩的事,屆時就由母親親自告訴你,豈不便當?」

明卓然本就想去探望白氏,只是一直礙著父命,故而有些猶豫。此時聽明霜月左一句受傷右一句盡孝,不覺意動,猶豫片刻,終是點了點頭,道:「也對,事急從權,縱然父親知道了也不會太怪罪我的。」

「這就對了,這才不枉母親疼你一場。」見他終於點頭,明霜月鬆了一口氣。父親素來最是疼愛小弟,若由他開口求情,必定能免了母親的禁足,說不定還能把明獨秀也帶回來。自己不擅求情,不知該怎麼教小弟說服父親。母親向來多智,由她親自叮囑小弟,那最好不過了。再者,小弟見了母親傷勢必是更加著急,就算他那迂夫子脾氣又上來,念著母親傷情,也定會站在她們這一邊的。

這邊廂計較停當不提,那邊廂,明華容與老夫人等坐了一會兒,說了些宮內情形。提起那天被挾持時的境況,老夫人一臉緊張,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了一回,再三確認了只是皮肉傷,只要按時上藥,連疤也不會留下后,才輕吁一口氣,說道:「肯定是那天請光如大師念的祈福經靈驗了,有菩薩保佑你才沒出事。這位大師當真是福澤深厚,法力高強,可惜他不常在帝京。等哪天他再回來,我必要再去請他多誦幾卷經文。」

林氏在旁說道:「自打臘八那天出了這檔子事兒后,我們家自不必說,記掛你記掛得不得了,其他家也是心驚膽戰,面兒上不說,各家裡私下卻悄悄請了許多護衛來看家護院。老夫人和二老爺聽說后一合計,也買進些身家清白的婆子家丁來,每房裡都添了幾個,安排著日夜巡守,若有什麼,也好警覺些。你那裡的已經提前安排過去了,我特地叮囑了你身邊的丫鬟,讓她暗中考量著品行。要是有不好的,再發賣出去便是。」

明華容不意一樁刺殺公案竟會令整個帝京的權貴們都風聲鶴唳起來,不管心裡有鬼沒鬼,有沒有做過虧心事都一股腦地跟著往家裡安插護衛。她自不好說,在真正的高手面前,這些沒有操練過陣法的家丁護衛其實毫無還手之力,更不能說那刺客已與自己結盟,說不定已潛進了明家來。只得說道:「有勞大伯母費心了。」

又說了一會兒話,明華容託辭要休息,離開了老夫人的居處,回到自己的疏影軒。

青玉早聽說了她回來的信兒,一早就眼巴巴在門口盼著,好不容易等到了小姐,親眼見她果然沒有大礙,心內歡喜不已。打量她精神還好,便趕緊同她說了老夫人新安插了人到院子的事兒。

明華容知道她是怕有別房的眼線藉機混進來,遂會意地說道:「老夫人既是安排她們來值守的,那便讓她們守夜就是。咱們原本的老人也安排幾個進去,一起輪流值守,這樣才更公道。」

說話間,她已除去宮裝,換了身家常衣裳。看著青玉手裡捧的衣服,驀地心中一動,改口說道:「讓她們都到院里站著,我去認一認,免得日後連自家院里的人都不認得,傳出去惹笑話兒。」

很快,新來的下人們便規規矩矩在院內站好了。明華容走到廊下,抬眼一個一個看去,最終目光落在一個面容清秀,身材瘦小的年輕女子身上,沖對方抬了抬下巴:「右首那個,你先留一留,其他人到我貼身丫鬟那裡,每人領一身過冬衣裳和一吊錢。」

聞言,眾人皆是喜上眉梢,謝恩去了。一時眾人散盡,明華容沖那女子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來。

那女子依言走了過來,本道明華容定有話說,卻不想對方卻是一語不發,只是牢牢盯著自己看。縱是她定力過人,也不禁被看得渾身不在起來,剛要說話,卻聽明華容笑了一笑,說道:「你來得到快……你把眉毛塗粗,眼角畫垂,臉上又弄得黃了些,的確沒在宮裡時那麼招人了。不過——你是男子吧,天天扮女裝你習慣么?」

這女子赫然正是喬裝之後的美人煞,他想來是精通偽裝,無論身材容貌,看上去活脫脫都是個小姑娘,如果明華容沒聽過姬祟雲的話,是絕對想不到的。就算剛才近距離細細端詳了半晌,她也看不出分毫破綻。

美人煞被她識破,卻是一愣:「你從哪裡看出來的?」

但明華容只是笑而不語。見她不肯回答,他只有作罷,說道:「你既是小姐,身邊要是多出個男人豈不惹眼?我喬裝成丫鬟,行事也方便些。」

「我只是怕時間長了你不習慣,畢竟,我們定的是三年時間。」

「我無所謂,不勞你費心。你只要記得,三年內按約將害了昶太子的兇手給我找出來就是!」

明華容若有所思地問道:「你現在不懷疑我的能力了么?」

美人煞冷笑一聲,說道:「我入府不過兩天,但卻已聽說了許多你的事情。一個打小放養在外的小姑娘,能在回家只有兩個來月的時間裡迅速站穩腳跟,還除掉了不少想害你的人,這份手段我自認不如。」

「你倒實誠。」明華容淡淡一笑,說道。

「不過,我還是有件事想不明白。」美人煞道,「按說你現在也算過得順風順水,否極泰來了。其他女子在這個時候,只會設法找個可靠的夫君嫁了。怎麼你反倒主動想往混水裡趟?我實在看不出你這麼做的必要。」

聞言,明華容斂去笑意,冷聲說道:「我希望你記得一件事。」

「……你說。」

「這三年裡是你聽命於我,除了與昶太子有關之事外,其他事你都沒有資格過問。你,明白么?」

聽到她不容置喙的話語,美人煞眼瞳微縮,眼中閃過一抹怒氣,但旋即被壓制下去:「是,小姐。」

見狀,明華容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是個聰明人,知道什麼情況下該扮演什麼角色,這讓她很滿意。她需要的是一個聽話而便於差遣的忠僕,並不是一個凡事刨根問底的煩人傢伙。她不在乎美人煞是否真心拿她當小姐,只要他記住不折不扣地執行自己的命令,不該多嘴的時候閉嘴,就足夠了。

「回頭我讓人單獨給你收拾一間耳房,你以後就住在那裡吧。另外,你也不必守夜了,替我管著粉彩瓷缸里的金魚就好。」

美人煞看了一眼廊角只有一尾小魚游來游去的落地大缸,剛要點頭,卻聽明華容又問道:「你現在叫什麼?」

「……」他抿了抿唇角,沒有回答。

半晌沒有聽到答案,明華容有些奇怪:「你在簽賣身契時,用的該不會真是美人煞這個名字吧?」

「……當然不是。」

「那是什麼?」

「……」他說了一個名字,語速太快,明華容沒有聽清,便問道:「你說什麼?」

「劉盼弟!」美人煞語氣不善,幾乎是低吼著說出這個名字。

這一次,明華容聽得十分清楚,於是,她看向美人煞的眼神不免有點怪異:「這是太子給你起的?」如果答案是肯定的話,她不免要懷疑昶太子的品位了。

「不是!買來的戶籍上就是這樣。」美人煞的神情已經可以稱之為惱羞成怒了。

明華容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這名字確實太愁人了些,我也不喜歡。這樣吧,今後我就叫你——」

迎著美人煞期盼的目光,她輕輕地吐出兩個字:「元寶。」

「……能不能換一個?」

「我剛才說的話,你這就忘了么?」

「……」

留下一臉鬱悶的美人煞,明華容輕笑著進了屋。這個自動送上門來的保鏢,原來性子這麼有趣,看來她們以後會相處得很愉快呢。

她並不知道,帝京另一隅,某人正在為此咬牙切齒。

「……所以,這兩天正全城戒嚴,到處搜查刺客。連帶許多人家都趕緊聘請家丁,充實護院,只有我爹那個老頑固,說自己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不怕會有人找上門來。唉,他就不想想,萬一刺客慌不擇路躲進了我家,那豈不是糟糕至極。小雲?你有在聽我說話嗎?」

被好友用茶憲敲了敲手,姬祟雲這才反應過來:「你剛才在說什麼?」

「天還沒黑,你怎麼就做起夢來了。」對在他對首的葉修弘沒好氣道。他還記著那天的舊帳,所以窺著空子就要嘲諷一下。但見姬祟雲反常地沒有還嘴,仍是一臉沉思表情,他不禁也正經起來,關切地問道:「我在說那刺客的事兒。你那天從宮裡出來時沒遇上什麼麻煩吧,怎麼今天才過來?」

「我雖然不是刺客,但那天畢竟也混進了皇宮,若是大喇喇就往你家跑,被人發現了蛛絲螞跡可就糟了。為保萬一,這兩天我都沒出門,確定沒有尾巴后,才過來找你。」

葉修弘聽罷這才放心,但嘴上還是說得尖刻:「哼,總算你還有幾分良心。剛才看你那一臉魂不守舍的樣子,我還以為你被怎麼著了。既然無事,你就依舊回來住我家吧,省得回頭你師傅又說你。二來也算給我家添個護院,萬一刺客真來了,你還可以擋兩刀。」

說罷,卻見姬祟雲搖了搖手,心不在焉道:「刺客?你放心,他不會再來了。」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莫非你殺了他?」葉修弘一驚。

姬祟雲少有地露出煩燥之色:「不是我殺了他,是有人收了他!該死,天怎麼還不黑呢!要不我直接上門找借口拜訪好了,反正那天她家老太太說過歡迎我去走動!」

葉修弘被他的前言不搭后語搞得一頭霧水,剛想細問,卻見姬祟雲驀然起身:「小葉,我還有事先走了。」

「喂喂喂,你等一下,話說到一半就跑,會讓人晚上睡不著的啊喂——」

姬祟雲理也不理身後大呼小叫的葉修弘,匆匆離開了葉府。今早他在朱雀長街看到了明華容回府的儀仗,放心之餘,又有幾分惱火:這小丫頭膽子還真大,居然敢將美人煞收到內宅里當護衛。她就不想想,那可是個男人啊!而且還是個至少二十七八歲了也沒娶老婆的,萬一哪天色心大發把她給怎麼著了,根本無可挽回!

他本想等到晚上再潛進明家,好好跟那小丫頭聊聊,讓她打消這個念頭,但只要一想到她和別的男人待在一塊兒,心中便越來越急燥,十幾年苦練武功修下的養氣功夫都不知丟到了哪裡。甚至連跟好友聊著天時,也滿腦子都是她的事。而時間也像是故意跟他做對似的,過得特別緩慢,太陽遲遲不肯西移。

莫名的焦灼感讓他無法再等下去,決定直接上門。反正,那天在蘭若寺時,那個胖老太太說過記得自己恩情、可以隨時上門去找她,也不怕別人起疑。

思量之際,他步履匆匆,穿過數條長街后,拐進一條窄巷,又七拐八扭繞了許多彎,遠遠看到一間緊閉的普通小院,確定身後無人追蹤尾隨,也等不及慢吞吞走過去開鎖,足尖一點,旋身一縱,幾個起落便落到院中,腳下片刻不停地向房間走去:「甄老,你在么?快替我備件能見人的衣服,再打點份禮物,我要出門!」

話音剛落,便聽門窗緊閉的房間內傳來一聲輕笑:「把昔年景晟第一高手當成下人呼喝使喚,這種焚琴煮鶴的事也只有你做得出來。」

那聲音並非甄老的蒼老聲線,而是屬於年輕男子的。其音色醇厚清朗,有如古琴嗡鳴,清響空張,十分動聽。

但姬祟雲聽到這個聲音,臉上的表情卻像是見了鬼一樣:「你——你不是——」

「我自然不是甄老。」那年輕男子慢條斯理說道:「師弟,不管你有什麼事,總不能放著我這個遠來的客人不管吧?」

不待姬祟雲回答,他又說道:「據我所知,你最近活躍得很,不但四處追查一個刺客的下落,前兩天居然還潛入了昭慶皇宮,假扮了一回侍衛。師弟,是不是你看師父最近不大管你,所以膽子變得更大了?為了避免讓師父他老人家以後抱怨養了個不省心的徒弟,我想,我有必要好好同你聊聊。」

這時,姬祟雲已從驚訝中恢復過來,沒好氣道:「我記得你才二十三歲吧,怎麼說話越來越像師父了?這可是未老先衰的徵兆啊,師兄大人!」

說話間,他已推開房門,走進屋內,隨即為裡面的情形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用布把窗戶給遮上了,大白天的,弄得一片黑咕隆咚的?」

被稱為師兄的年輕男子無辜地說道:「我在等你時順便睡了個午覺,怕光線刺眼,所以都能遮能關的地方都擋起來了。」

「……你用被子蒙起頭來不是更省力嗎?」

「那樣太悶。」

姬祟雲懶得再跟他廢話,取過火石點燃了桌上的燭台:「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燭光跳躍幾下,火焰驀然變大,照見床頭一名長發披散的男子。與姬祟雲的驚世俊美截然不同,他五官沒有任何一處出挑的地方,但組合在一起,那種溫文平和的感覺卻讓人看了很舒服。加上他略帶懵然的眼神,與純良無辜的表情,任何人看見他都會認為,這是個溫和無害的好人,並且會情不自禁生出親近之心。

但打小與他一起長大的姬祟雲卻深知,這個貌似無害的師兄內在卻是十分陰險,更可怕的是不知有多少人被他算計完了還始志不渝地認定他是個大好人。

當下見姬祟雲發問,他微笑道:「做師兄的還能不知道師弟的去處?你這次選的地方實在不錯,我花了足足兩天的功夫才找到。」

姬祟雲道:「甄老呢?」

「甄老很體貼,知道我們師兄弟久別重逢,定然有許多話要談,不願打擾我們,所以暫時離開了,大概要到明天才會回來。」

姬祟雲搖了搖頭,懶得去擠這話里的水分:「你急急忙忙地找過來,又安排得這麼周到,難道還是想跟我談那些老調么?」

「師弟認為那是老調?」年輕男子原本平和的眼神慢慢轉為銳利,「你還記不記得當年師父是怎麼把你從死人堆里刨出來,拼著修為盡毀的危險、整整三個月晝夜不停以內力護住你的心脈?!如果你仍一意孤行要輕身涉險,不愛惜自己性命,對得起辛辛苦苦將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師父么?!」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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