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你是太監
明卓然本是想用油燙傷趙和遠的手臂,迫得他鬆開白章翎。趙和遠見機極快,見有東西砸過來,側身一讓,便要把白章翎提起來去擋。但他一時忘了這是室內,地方狹小,旋身之際根本施展不開。只這片刻的功夫,那油燈便砸到了他後背,燈油霎時潑了一身,那猶帶火苗的燈芯落在上面,剎那間他身上便燃起了火焰。
見勢頭不對,趙和遠趕緊將白章翎丟開,伸手拍打著身上的火苗。但冬天衣服本就穿得厚實,裡頭又夾了厚厚的棉花,火焰一旦點著,就再難消得下去。趙和遠拍了幾下,非但火苗不熄,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勢,並伴有陣陣焦臭味。感覺到衣服被燒穿了大洞,火焰直接燒到了身上,趙和遠不禁慘叫起來。
油燈已毀,此時屋裡再無別的光源,唯見一個火人而已。團團火焰隨著趙和遠的動作舞來動去,再伴著他的慘叫與明獨秀的痛哭聲,這情形真是十分詭異。縱是百忙之中,明卓然也不禁呆了一呆,隨即便大聲說道:「來時我見外面有水井!咱們快去打水!」
白章翎卻是看得揚眉吐氣,嚷嚷道:「這淫徒燒死了活該!我們救他幹什麼!」
說話間,明卓然已拿過個銅盆,把裡面的半盆剩水澆到了趙和遠身上,立時又往外跑:「表兄你真糊塗,他可是趙家公子!若死在這裡,我二姐該怎麼辦?」
白章翎自恃家世,並不怵趙家,原本是想讓趙和遠被活活燒死的,被明卓然一點才清醒過來,意識到若任由他不明不白地死在明獨秀房裡,往後不知要生多少風言風語來,便先將哭哭啼啼的明獨秀帶出房間,又胡亂抓了只水桶,跟著明卓然一起撲火。
來回幾次,愈燒愈烈的火焰總算是滅下去了。此時房中已是一片狼籍,四下里俱是煙塵飛灰,還有一灘一灘的水漬,木床上的帳子也被飛濺出的火團燒掉了大半,搭落在粗布被子上,瀰漫著難聞的焦臭味。
伏在地上咳個不住、昏昏沉沉的趙和遠更不必說,早是滿身焦黑,整個人黑炭也似,像是剛從煤堆里打過滾又爬起來似的。不但頭髮眉毛被燎掉了許多,連衣服亦被燒得殘缺不全,大半個身子露在外面,皮膚上覆蓋著新生出的水泡,密密麻麻,噁心又嚇人。
他們這番動靜,早驚動了鏡水庵的人。幾個守夜的尼姑趕過來,見明獨秀站在院中偎著個男子哭得抽抽嗒嗒,旁邊還站著個少年,地上又躺了一個燒得焦黑的,還以為是進了賊,不禁嚇得魂飛魄散。直到被明卓然喝斥了幾句,才定了定神,慌慌張張地去找主持。
少頃,主持匆匆趕來,看清場內情形后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再打量站在明獨秀身邊的兩個人,認出有一個是白天剛來過的明家公子,立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趕緊問道:「明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見驚動了人,明卓然不禁眉關緊皺。他向來不擅說謊,但若照實說來,恐怕二姐的名聲就徹底毀了,便看了白章翎一眼。
白章翎會意,說道:「有小賊潛到院門那裡探頭探腦的,被我們察覺了。驅趕他時不慎打翻了油燈,這小賊時運不好被燒成了這副模樣。」
但他這話還是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大晚上的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明獨秀院內,而且既說賊人是在院門處被抓的,那為何屋內又有打鬥的痕迹?
主持是個死板嚴肅的人,當下只想著定要徹底查清,否則日後宣揚開去,豈不教人說她們鏡水庵不安全,以後還有誰家的女眷敢過來?這麼想著,她便將種種疑點都問了出來。白章翎先還勉強漏洞百出地答著,及至後來,惱羞成怒道:「少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個老虔婆好生聽著,趕緊把這賊子料理了便罷,哪裡來那麼多廢話!」
這時,趴在地上躺了半天的趙和遠終於緩過氣來,聽見白章翎的叫嚷,生怕自己虎落平陽,落在這情敵兼仇家手裡,趕緊嘶聲說道:「我是鎮北將軍府的少爺,你們誰敢料理我!」
因剛剛受了白章翎的訓斥,主持心中不悅,卻又不好指摘。恰好聽見趙和遠這話,登時心中一喜:瞧這也是個不省事的,用他來對付這盛氣凌人的白家少爺,刺上一刺,豈不正好?
這麼想著,她立即合掌念了一聲佛號,又叫來兩個粗使婆子把趙和遠扶起,說貴客不可怠慢,該速速送入房內,著大夫來驗傷診治。
此時院中除明獨秀姐弟等當事人外,還圍了不少鏡水庵的人,她們帶來的燈籠火把,將整個小院照得燈火通明。衣裳被燒得破破爛爛的趙和遠甫一被扶起,所有尼姑都別開頭去,口稱罪過,唯有明卓然「咦」了一聲,失聲說道:「你——你真是趙家的少爺?可你不是個太監么?!」
聽到這話,趙和遠頓時面若死灰,剛剛他被火一燒,全身疼得厲害,竟忘了這茬。當下也不及答話,只管用手去遮掩下身。但他本就傷得不輕,這些動作做來都是緩慢無比,還未及遮掩好,便被聞聲好奇回頭的眾人看了個通透。
白章翎盯著趙和遠下面,下死眼釘了幾眼,面上慢慢由難以置信,轉為得意大笑:「哈哈哈!趙和遠,原來你是個太監!既然身有隱疾,怎麼不安安份份躲在家裡,還要學人爬牆干下三濫的勾當!也不想想你中看不中用!人家是銀樣蠟槍頭,你可連槍頭都沒有,哈哈哈!」
他本是想諷刺羞辱趙和遠,但一時忘情,說的話卻將明獨秀也捎帶進去了。直到被明卓然瞪了幾眼,才猛然醒過神來,連忙說道:「總之,你今天犯的事是跑不脫了,我這就捆你回去,當著令尊令堂的面好好問你一問,你三更半夜地摸到這裡是什麼意思!」
這時,明獨秀也已從一開始的驚嚇中回過神來,見白章翎總是說得不像話,便抽泣著半是開脫,半是解釋地說道:「今晚可真是好險,如果不是我傷藥用完了,叮囑了小弟務必連夜給我送來,豈不教這小賊潛進了院里?想想都教人害怕。」
她顯然是想以此為借口去堵眾人的嘴,但在場的人都是有眼睛的,剛才看了這麼久的熱鬧,心內早有許多猜測定論。這會兒見明獨秀極力掩飾,心中只覺好笑而已。
之後明卓然暗中塞了不少銀子給主持,命她千萬管好眾人,不許令今夜之事外泄。主持收了銀子,自是一臉嚴肅地連聲保證,又當場叮囑下面的弟子,眾人口裡虛應著,心中卻在暗暗埋怨主持太心黑,得了封口費也不知分下面一點。
明卓然不知道這些人心裡的抱怨,還只道自己已將庵堂這邊擺平了,便去與明獨秀商議,下來該怎麼辦。
明獨秀擦了擦眼淚,說道:「既出了這事,這裡是住不得了,咱們這就連夜回家去,請父親出面,將這小賊送回趙家去討個說法兒。」
明卓然點了點頭,憤憤道:「這傢伙真是——真是——四姐才與他定了親,他轉身竟又打上了二姐你的主意,當真是個喪心病狂的傢伙!」
明獨秀冷笑道:「就是,他也不掂掂自己的分量,一介閹人,竟也敢痴心妄想,真是可笑!」
見二姐言語刻薄,渾不似平日的模樣,明卓然不禁微微皺眉,但轉念想到二姐剛剛遭受驚嚇,說話狠些也是情有可原,便也不以為意,說道:「那咱們這就回去了。對了,二姐,你的下人呢?這邊鬧得沸反盈天,怎麼也不見她們過來?」
聞言,明獨秀嚇了一跳,連忙心虛地移開了視線:「這幾天夜裡我傷疼得厲害,總是睡不著,便打發她們替我煎藥去了。想來是廚房離得遠,所以沒聽見。」
說罷,她暗中打量明卓然的神情,見他並未起疑,這才悄悄鬆了一口氣,但旋即又生出不解:傍晚時自己明明收到了瑾王差人放在桌上的密信,說憐她受了委屈,今夜會來探視於她。可怎麼最後來的竟會變成了趙和遠?而且,小弟和表哥之後也一起過來了?
剛才慌亂之中不及細思,現在稍稍寧定了些,這些疑問便一下子湧上心頭。明獨秀不禁問道:「小弟,你怎麼過來了?」
「不是你差丫鬟傳信讓我們過來的么?說有急事。我還正想問你呢,二姐,你怎麼知道趙和遠今夜要……要做這種事?」
「什麼?」明獨秀吃了一驚,失聲道:「我並沒有差人叫你們過來啊!」
明卓然疑惑道:「但確實是有個自稱是你身邊丫鬟的人,到我院里報信,說你有急事,讓我馬上趕過來。這……」
「不可能!我隨身只帶了三個丫鬟,她們個直在我身邊,直到半個時辰前才被我打發去煎藥,隨後那賊子就進來了……縱然是她們報信求救,也不可能跑得這麼快呀。」明獨秀斷然說道。
「那……這可奇怪了,究竟會是誰呢?」
姐弟二人正自驚疑不定間,白章翎已指揮著人捆好了趙和遠,踏進屋來催促道:「你們倆說什麼呢?若無要事,還是稍後再說吧。事不宜遲,咱們先趕快回去。」
明卓然與明獨秀對視一眼,知道多想無宜,只得暫且先壓下疑惑,都點了點頭,依言動身。
因為只能借到庵堂里用的老舊馬車,所以他們回來的路程足足比去時多花了一個多時辰。待趕到明府時,已經是四更天了。一行人皆是又累又困,遠遠看到明府的匾額,都說夜深了不好驚擾長輩,待回去了先歇一歇,等天亮了再說。
不想,他們剛從偏門進到府中,便見門下值守的家丁誠惶誠恐來報,說老爺一宿未眠,只在等著表少爺和小少爺,讓他們一旦回來,務必過去老爺面前。
被點到名的明卓然和白章翎皆是心中奇怪,但亦無暇細究,匆匆擦了把臉,便強打精神趕去書房。
明守靖果然等在那裡,一夜未眠的疲憊不但讓他神態困頓,脾氣更是平添了許多暴躁。見明卓然果然與白章翎一起進來,心中便是氣不打一處來,不等兒子請安便虎著臉斥責道:「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剛剛回京就敢夜不歸家!你一個人沒規沒矩也就算了,怎麼還把你表哥也帶壞了?人家白家一口咬定人是跟你出去的,三番五次地打發人過來問你們回來沒有,說他的去向都著落在你身上,只差沒有指著鼻子罵我教子無方了!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裡擱?」
白章翎原比明卓然大了幾歲,白家縱是來要人,也斷沒有這麼說話的。很明顯,明守靖是在借題發揮,指桑罵槐。白章翎聽得臉上很掛不住,知道明守靖多半是記著上回的舊恨,故意說事。但想著他到底是心上人的父親,若是鬧起來自己豈不沒了指望,便忍氣吞聲地說道:「姑父明察,原是因為有事,我與表弟才外出的。您大概還不知道,獨秀妹妹所住的地方出了何等大事。我們剛把罪魁禍首拿住,原本想著深夜不便,說等天亮后再請您裁奪。現看您既然還未就寢,不如就先聽我們說一說因由,心內也好有個底。」
見他說得鄭重,明守靖一時倒不好再繼續發作了,遂冷冷說道:「說,又有什麼事了。」
聽白章翎將事情從頭至尾說了一遍后,明守靖臉色愈來愈難看,心思也已從教訓不知規矩、帶壞自己寶貝兒子的白章翎一事上,完全轉移到明獨秀之事上:「你是說,那個趙家公子不但……不但是個太監,而且還潛入獨秀所住的禪房,意圖不軌?」
見兒子也點了點頭,明守靖喃喃說道:「這怎麼可能……趙將軍的兒子怎麼可能是個太監……而且,若他是太監,又怎會對霜月和獨秀做出那些事來……」
白章翎道:「若非親眼看見,我也不敢相信。好在人現在已被我們綁回來了,姑父若有疑心,大可當面看一看。」
說著,也不等明守靖吩咐,便命下人將趙和遠提過來。
短短几天的功夫,這已是趙和遠第二次被捆送到明守靖面前。但這一次,明守靖心裡早沒了上次的震怒,只滿心急切地想要驗證剛才外甥所說的話。
命明卓然揭開趙和遠身上燒得破爛焦糊的袍子,明守靖只看了一眼,便目瞪口呆地站了起來:「怎麼會……怎麼是這樣?」
明卓然急切地說道:「父親,此人品行不佳,況且又是身有隱疾,兒子覺得應該儘快解除他和四姐的婚約!還要將他送到趙家,質問他為何要對二姐做那等禽獸不如之事!」
乍見真相,明守靖腦子裡一團亂麻,忽聽到婚約等字,不禁心頭一跳,稍一思索,立即叫來李福生,命他快去找個嘴穩可靠的婆子,到四小姐處如此這般。
等了大半個時辰,李福生終於帶著婆子回來複命。明守靖遠遠揮開了眾人,急切地問道:「怎麼樣?」
那婆子答道:「回老爺,適才奴婢為四小姐驗過身,四小姐確是完璧之身。」
聽到這回答,明守靖長長吐出一口氣,腦子突然清晰起來:既已親眼見過趙和遠是個不能人道的廢物,再加上他先後對兩個女兒做下的那些事,這門親是萬萬結不得了,否則日後自家必會淪為整個帝京的笑柄。好在霜月並未**,退了婚再找婆家也不礙事。趁著趙和遠有把柄落在自己這邊,等天一亮就將他送到趙家去,當面對質明白,再由自己家退了這門親事!
打定主意,明守靖遂摒退了無關人等,只留下明卓然與白章翎,細細追問剛才的情形,以便稍後做對質之用。
待到說完,已是雞嗚五更,東方發白了。明卓然瞌睡得頭一點一點的,明守靖卻是了無睡意,心道趁著年關將至不必上朝,務必要在這兩天將這事了結掉,千萬不能將這件晦氣事帶到年後去。
而白章翎雖然也是萬分渴睡,但心內還記掛著明獨秀之事。見姑父面色稍霽,便趁機將盤算許久的話說了出來:「姑父,請恕我多嘴問一句:獨秀妹妹現下已回了家,姑父今後打算如何處置她?」
明守靖之所以決定到趙家對質退親,卻並不是為了明獨秀出頭,而是不想有個廢人女婿,以免日後鬧出醜聞來。當下聽白章翎問起,不耐煩地說道:「逆女不孝,如何處置他我自有主張,你不必多問。」
「姑父您看——」白章翎陪笑勸道,「獨秀妹妹縱是偶然犯了錯,說到底也是您的女兒,如果您執意大張旗鼓地發作,教別人知道了面上也不好看。再者,說句實誠話,經過那天宮裡的事,如今帝京其他人家對她未免多有誤解。但我不同,我打小與獨秀妹妹一起長大,深知她性情如何,不比那些眼皮子淺的人不知底里。姑父,我的意思是……我,以後可以照顧好獨秀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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