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潼關,北臨黃河,南踞山腰,南有秦嶺,東南有禁谷,雄踞秦、晉、豫三省要衝之地,周圍山連山,峰連峰,僅僅只有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可容通過,號稱天下第一險關。
數日以來,險峻的潼關城內外也成為了明軍的大本營,不僅各大城門都被官兵把守,就連附近的嚴峻要地也都駐滿了馬步軍隊,四周帳幕羅列,戰馬成群,角聲四起,給人營造了一種濃郁的肅殺之感。
遠處數百騎兵正一路策馬而來,一行人並沒有打出牌匾旗幟,唯有身上的明軍甲衣能分辨身份,只見數十名衛士簇擁著數名身著文官便服的中年人,正風塵僕僕地趕到了潼關城下。
很快,潼關城下城門大開,城門處站立著許多衛士,他們分列兩行,其中守在城門口的潼關兵備道丁啟睿臉色凝重,將一眾人等迎接了進去,一路小心陪侍在中年人左右,將其迎入了道台衙門籤押房內。
「下官潼關兵備道丁啟睿,見過督師大人。」
在如今三邊之地,能夠被稱之為督師的唯獨一人而已,正是當今三邊總督洪承疇。
洪承疇少年早發,萬曆四十四年中了進士,時年僅二十三歲,而後一路官運亨通,早在崇禎四年時就已經做到了陝西、三邊總督,掛兵部尚書銜,如今年僅四,堪稱簡在帝心,是朝中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多年的軍旅生涯並沒有讓洪承疇變成一個莽漢,他反而越發精細,面上古井無波,只是輕輕應了一聲。
丁啟睿是萬曆四十八年的進士,官運不甚暢通,好不容易得了一個機會跟在孫傳庭身邊剿匪,自然不敢得罪洪承疇,只得恭敬地站在一旁,不敢多言,
片刻之後,一名頭上帶著些許白髮的中年文官在一眾將領的簇擁下,快步走進了籤押房,恭敬地行了禮節。
「下官孫傳庭拜見督師大人。」
「白谷兄,你我二人既有同窗之誼,又何必多禮呢?」
洪承疇與孫傳庭都是萬曆二十一年生人,又都是萬曆四十四年同科進士,只是洪承疇是二甲進士,而孫傳庭則是三甲同進士,二人關係自然非同尋常。
孫傳庭輕輕笑了笑,也不為己甚,將身後一眾將官介紹給了洪承疇,等到眾人都行過禮節之後,洪承疇便讓幾位總兵們先行退下,屏退左右。
「白谷兄,自陝西逆匪高迎祥伏誅之後,流寇勢力大減,三十六營或死或降,兄台建功甚偉!如今蠍子塊拓養坤已被剿滅,過天星逃往湖廣,唯獨只剩下一個闖賊李自成,正是畢其功於一役的大好良機。」
洪承疇微微探過身子,低聲道:「白谷兄,實不相瞞,皇上已經下過兩次手詔,令我等火速剿滅李自成所部,絕不可讓匪首有一人逃脫,不得有任何差錯。如是此次功成,白谷兄當為首功。」
孫傳庭生性子衿,可此時也有幾分得色,他並沒有將流寇放在眼裡。
「還請督師無慮,下官已經周密部署,闖賊已被我部前後圍追堵截,絕不令其有一人逃脫,只待督師下令,我軍立刻出擊,定讓流寇李匪立成齏粉。」
洪承疇知道孫傳庭是一個有才幹的人,當下也不計較其語氣中的驕縱之意,反而頗感興趣地問道:「看來白谷兄已經胸有成竹了?」
「還請督師知曉,下官已經秘密派遣曹變蛟在南原設下天羅地網,又令左光先率部追擊,兩路夾擊,就算李匪生了翅膀,怕也難以逃脫。」
洪承疇滿意地點了點頭,他略微沉吟一番,道:「這樣,為了防止李匪從他處沖開一條血路逃走,本督再將孫顯祖和祖大弼兩部人馬調撥前敵,暫受你節制,只有一個要求,那就是務必此戰力求完勝!」
「是,若有孫顯祖和祖大弼兩部人馬襄助,下官定讓匪部無路可走!」
孫傳庭臉上雖然擺出一副欣喜的模樣,可是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畢竟他已經同流寇交手多次,並不覺得這幫流寇有多麼難對付,只覺得洪承疇有些小題大做。
是夜,潼關上下官員將領宴飲至深夜,一時間賓主盡歡,而與此同時,孫傳庭秘密調集的孫顯祖和祖大弼兩部人馬也分路趕往南原,準備徹底封鎖闖軍的生路。
......
天色陰沉,一輪孤月高懸。
李晟帶著已經準備妥當的孩兒營,趁著月色出發,悄悄往東面出發。
李自成、田見秀、劉宗敏、李過、李雙喜、張鼐等人一路相送數里,這才揮手告別,他們馬上也會轉移到老營方向,一旦李晟這邊傳來好消息,他們就會帶著老營最後的數千人出發,來求得一線生機。
當然,李晟心裡也明白,李自成不會將所有希望都放在他們身上的,或者說一句更殘酷的話,李晟和孩兒營也只是一出疑兵,或者說是一顆閑子。
一旦事有不利,大營就會徹底切斷跟孩兒營的聯繫,以保全自身。
李晟穿著一件從明軍處繳獲來的棉甲,騎在一匹通體灰色的馬兒上,背著一桿鳥銃,腰間懸挂著火藥囊和一柄鋒利的長刀。
一旁的謝春也騎著一匹劣馬,他一手握著韁繩,眼神中帶著幾分激動。
「咱們接下來直接去潼關嗎?」
「不,官兵在潼關方向早已布下重兵,咱們沒必要直接撞上去,還是直接走雒南,一路轉戰至商南。」
李晟擁有後世的記憶,知道明軍已經在潼關方向布下了天羅地網,肯定不會去送死。
在他原本的記憶當中,義軍為了躲避官兵的追捕,常常由秦入豫,由豫入秦,若是從潼關方向走,則一般是繞過關口,從那些狹窄的峪口處勉強通過。
只是後來孫傳庭在那些峪口修築了許多軍堡,每堡相距十里,駐紮二百明兵,其中又每隔三里設置一墩,每墩駐兵二十名,人人拿火器,義軍一旦展開圍攻,短時間根本拿不下來。
眼下根本不適合強行走潼關進入河南,而應該沿著雒南一路轉戰商南,依託秦嶺藏起來,到時候就算官兵就只能上山剿匪,最大程度削弱官兵的戰鬥力。
「若是咱們走雒南,只怕沒辦法跟闖王交代。」
薛原略微有些擔憂。
李晟則是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們總不能直接閉著眼睛一頭撞死......更何況,將來的事情,誰又說得好呢?」
眾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便沒有再提出異議。
夜色蒼茫,一時間再也聽不到任何說話聲,就連偶爾一兩聲咳嗽,也很快消失在馬蹄聲和腳步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