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9章 通往明日的旅途(下)
懷著那種格外複雜的心情,慕北幾乎走遍了整座蒙德城。
當人們看到她時,基本上都會露出那種熟悉又陌生的表情,似乎有些印象,卻又不知道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
而伊甸,作為蒙德城內和吟遊詩人溫迪不分上下的音樂大家,她是享譽整個提瓦特大陸的琴師與歌者,深受無數人的崇拜和追捧。
慕北見到了菲謝爾,她成為了伊甸的學生,和那位粉色妖精雜貨鋪的老闆娘同時跟隨伊甸學習音律。
慕北見到了優菈、班尼特還有安柏,她們是那位老闆娘無話不談的至交好友,時常相約一起外出狩獵。
甚至,慕北在貓尾酒館旁,看到了迪奧娜與……帕朵。
她們在一起嬉笑,一起逗著面前的貓咪,給它們餵食。
慕北沒有再去打擾她們,或者說,她總覺得這樣的畫面,距離自己很遠,它是如此美好,以至於讓她隱隱有一種,她只是在旁邊單純看著,便是打擾的錯覺。
深夜裡,她獨自一人站在果酒湖畔的岸邊,聽著潮起潮落,海風輕輕吹拂著她的長發,卻帶不走她眼中那淡淡的落寞與寂寥。
「宿主,這一切都不過是假象。」
「假象……么?」
少女微微垂眸。
「我當然知道。」
「我的感性不會在這種時候浪費在這裡。」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真的能夠改變一切,到最後,究竟能不能給予他們這樣的幸福?」
「這樣……簡單的幸福。」
「宿主,你沒有必要一定強迫自己去做些什麼,你對她們那些真摯的感情,不該成為壓在你身上的負擔。」
慕北竟忍不住笑了笑。
「我知道,自從【戒律】解除以後,我已經沒有那種沉重的執念了,但我仍會盡我所能去努力。」
「至少,我要打敗祂,為她們去爭取真實的幸福。」
見到少女似乎再次揚起鬥志,時影虛華頗感欣慰。
她,真的長大了啊,這一路以來所經歷的一切,終究沒有白費。
就在慕北準備離開海岸時,迎面卻走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到他,慕北明顯愣了一下。
少年站在原地,脖頸處裸露出的金色四角星在皎潔的月色襯托里格外清晰。
「你……有事嗎?」慕北沉默了片刻,突然說道。
「你,終於回來了。」
「好久不見,慕北……璧君大人。」
……
天使的饋贈二樓,僻靜的角落裡,慕北的眼神莫名。
「怎麼?你覺得意外嗎?」
「我有想過,這個幻境會存在所謂的【漏網之魚】,可我沒想到,會是你……」
「阿貝多。」
「這並不奇怪,除了老師和我自己,任何影響認知的手段,對我的作用都微乎其微,這是自我誕生之初,便確立的規則。」阿貝多的語氣格外平靜。
「更何況,在這片【虛假】的幻境里,核心的邏輯規則便是人之所願,巧合的是,也許是因為和你有過交集,我本身的認知也成為了幻境編織的一部分,而我的願望……只是追求真相。」
「世界的真相。」
「老師曾經留給我最後的課題,它讓我在陷入幻境不久,便自己清醒了過來。」
「萊茵……」慕北眸光微垂。
「關於這個幻境,想必來到這裡的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它的一切,我只能告訴你目前我分析出來的情況。」
阿貝多手指在桌上緩緩划動。
「這個幻境的一切因認知而生。」
「想要破除它的方法,最簡單粗暴的一種,找到幻境核心的存在,叫醒他,或者……摧毀他。」
「我想,你和幻境核心之間,必然存在某種關聯,大海撈針或許別人難以做到,可你卻未必。」
「第二種方法,能夠一瞬間改變整個世界認知的力量,除了世界本身,沒有別的存在可以做到。」
「如果是天理呢?」
「天理……」阿貝多微微蹙眉。
「不,哪怕是天理也做不到,只能是世界本身!因為神明的視線終有死角,但世界會記住一切。哪怕天理在其中起到了重要的推動作用,可根源之力依舊是來自世界本身。」
「既然世界可以改變認知,那反過來,讓世界將被篡改的認知恢復,幻境自然會不攻自破。」
「只是……世界的最深處,那絕不是人能夠輕易抵達的地方……而且即便抵達,能否成功,也是個未知數。」阿貝多沉默地看著眼前的少女。
「我知道了,還有其他方法嗎?」慕北輕輕吸了口氣。
「最後一種辦法……」
「你。」
慕北眼神一緊:「我?什麼意思?」
「任何幻境,都存在極限。就如同海邊捕魚用的漁網,諸如我,就像是能夠漏過漁網,微不足道的沙塵。」
「但如果漁網中,有一條大魚的體型瞬間膨脹,和其餘魚加在一起后,徹底超出了漁網所能容納的極限,那麼這張網裡的所有魚,自然也會隨著漁網被撐破,而一同解放。」
「你,可以去成為那條撐破漁網的大魚。」
「當你的認知和其餘人類的認知相結合,強大到足以包容整個世界的時候,你就成功了。」
阿貝多笑了笑:「但最後一種方法,等同於沒有。」
「人的認知本就是一種虛無縹緲的東西,它的具體概念究竟是什麼?組成幻境的那一部分,又是緣何而起呢?知識?智慧?還是思想?記憶?」
「你能說得清楚嗎?」
「而且,留給你的時間,應該不足以讓你徹底弄清楚它了吧。」
慕北沉默,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了,現在上中下三策已經擺在你的面前,璧君大人,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阿貝多緩緩起身,深深看了她一眼,旋即離去。
「至於如何選擇,這個世界會迎來怎樣的明天……」
他的話音未落,人卻已經消失在了樓梯口,慕北怔怔注視著少年的背影,坐在原地思索了許久。
直到天邊黎明亮起,她才慢慢站起身子。
「走吧,時影虛華,帶我去璃月。」
「好的,宿主。」
……
走在璃月港市井喧鬧的街道上,三三兩兩的孩童從面前跑過,笑著鬧著,慕北循聲望去,只見那個戴著面具的灰發男子,被孩子們圍在中央,懷裡卻抱著一大堆玩具包裝盒。
他低聲呵斥著臭小鬼們走開,聲音粗獷,略帶凶煞一氣,但孩子們卻一點都不害怕他,反正在他身後推搡著他的後背,催促他快點走,而旁邊玩具攤的阿山婆則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小姑娘,要買些玩具嗎?」
「不。」慕北搖了搖頭。
「那個男人是……」
「哦,你是問千劫先生嗎?他是我們璃月港的搬運工,雖然脾氣凶了些,可心腸還是很善良的,這周圍的小孩子們都蠻喜歡跟他相處的。」
「是嗎?」
默默凝望著被孩子們擁簇著離去的男人背影,慕北久久不語。
「沒有魔物的世界,真好呢。」
她前往了往生堂隔壁的居所,卻發現那並不算寬敞的小院里熱鬧非凡。
隔著街道,她看到了申鶴師姐和甘雨姐的身影,看到行秋與香菱他們在院子里追逐打鬧,甚至看到胡桃在角落的參天大樹上掛了個小鞦韆,躺在上面酣睡,顯得格外愜意。
而她也看到了,那被眾人下意識擁簇在中央的……另一個自己。
「這位小姐,你站了許久,是否有事,不如進去詳談。」
略顯沉穩的聲音從身側傳來,慕北回眸,便看到了那瞳似黃玉般的高大男子。
「鍾離……」
鍾離有些異樣地看了她一眼,並非是因為她一口喚出自己的名字,而是其中蘊含的更深層東西。
「若我沒有記錯,我們應該素不相識。」
「或許吧。」慕北並未多做解釋,她知道,僅憑單純的言語,無法喚醒迷失在幻境中的任何人。
「咦,鍾離,你在跟誰說話?」
就在她自顧自轉身想要離去的時候,那輕柔悅耳的聲音從背後遠處傳來,慕北猛然一愣,旋即回頭望去。
只見鍾離身後的不遠處,那髮鬢綴著琉璃百合,身穿寬袖淺藍長裙的溫婉女子彎眸淺笑。
「是……」
鍾離不過回頭的功夫,眼前的少女卻已經不見了蹤影。
「是個奇怪的人。」
「居然能被你稱作奇怪,真是稀奇呢。」
寬袖女子挑了挑眉,上前用力挽住他的胳膊。
「好像是女孩子呢?」她微微鼓起腮幫子。
鍾離輕輕笑了笑,也未答話。
「走吧,我們進去,特意弄了些上好的茶葉,找慕北那丫頭的珍品茶具泡點茶喝。」
……
清澈的山澗,慕北注視著那獨立在瀑布底處礁石上,背對著她緩緩推拿拳掌的年輕少女。
「閣下駐足觀看良久,是想與我討教嗎?」
「好啊。」
慕北眸中久違流露出些許溫暖。
她陡然縱身躍下,橫掌朝少女拍去。
「寸勁!」
「墨菊……亂雷!」
少女不緊不慢,以歸元守式化解,旋即掌法變得大開大合,在慕北落足的一瞬,陡然襲來。
「哈哈哈哈!」
落日的餘暉下,兩人躺在草坪上,彼此開懷笑著。
「不知為什麼,總感覺你的功夫里,有幾分熟悉的影子。」少女枕著雙手,扭頭望著躺在身側的慕北。
慕北收斂笑意,嘴唇輕抿,細長的睫毛微微眨動。
「那是一位,願意與我賭上性命相交的夥伴,她傳授給我的招式。」
「是嗎?」少女愣了愣,感嘆道:「真好啊。」
「對了,還沒有告訴你我的名字。」
「我叫華,在璃月港里開了家武館,不過平日里不常開館收徒,我更喜歡一個人到處走走,看看這大好山河。」
「行遍世間,歷盡浮生。」
「很好的理想,只是,你一個人,不覺得會孤獨嗎?」
「孤獨?」華愣了愣。
「大概,偶爾會有一些吧,不過也不妨事,如果累了的話,我會回璃月港的。」
「這樣么……」慕北緩緩坐起身。
她喃喃說道:「可惜,我不能在這裡駐足,否則倒是可以多陪你走一段路。」
「哈哈,無妨!」華洒脫一笑:「若有緣,天涯海角亦相逢。」
若有緣,天涯海角亦相逢。
這句話,在慕北的腦海里回蕩了許久。
與華分別後,她又走了許久的路,她登上過絕雲間,但這裡早已沒有仙人的痕迹。
有的,只是在此隱居的故人。
她沒有去打擾留雲師父,而是回到了璃月港,在不卜廬,她又遇到了蘇。
看著遠處與白朮交談甚歡的男子背影,慕北並未上前,而是悄然離去。
這一次,她前往了遠在海外的稻妻。
鳴雷的國土上,不再有雷聲轟響,而是晴空萬里。
人們安居樂業,妖怪們失去妖力,卻能夠和人們彼此和睦相處。
慕北登上鳴神大社,在巫女的指引下,前往神櫻樹祈福。
「這邊請。」
漫長的神社迴廊上,慕北眺望遠方,看到神社後方盛開的櫻花林間,有兩道若有若無的身影並肩而立。
她們那粉色的長發,顯得格外惹人矚目。
「小姐?」
「啊,無事。」
似乎察覺到她目光所至,巫女微微一笑:「宮司大人和櫻小姐,又在一起賞花了呢。」
「櫻小姐?」
「她是宮司大人的姐姐,話雖如此,但她性子清冷,不喜與外人交流,平時反而備受宮司大人照顧,她們兩個人站在一起,總是會讓人覺得,宮司大人才是作為姐姐的那位。」
「不過如果慕巫女回來的話,那她們給人的感覺,就又會有些不同呢。」
「啊?不好意思。」巫女話語落罷,方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多言。
「不知道為何,看到小姐你,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碎語,還請小姐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慕北微微搖了搖頭。
與神櫻之前閉眸祈福時,耳畔傳來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哎呀,櫻姐姐,我突然想起來,給小狐狸們準備的食物都留在宮司寢居里了,你能幫我去取來嗎?」
櫻的視線從慕北的身上掃過,略微頓了一瞬。
「好。」她說道。
八重神子雙手抱胸,望著她離開,方才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落在了慕北的身上。
「這位信徒,祈福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走神為好呢。」
慕北微微睜開眼,看著眼前女子唇角浮現那若有若無的笑意,挑了挑眉。
「如果讓我去思考,在這個幻境之中,最不可能被迷惑的人,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第一反應,從來沒有別人。」
「哎呀呀,這位信徒說什麼奇怪的話,莫不是還沒睡醒,什麼幻境,本宮司可是一點都聽不懂呢。」八重神子略顯誇張地說著,結果到最後,自己都有些忍俊不禁,噗嗤一笑。
「你這狐狸,還是老樣子。」慕北和她相視一笑。
「彼此彼此,哦對了,慕巫女,真想看看你見到自己時的表情啊,比起老是跟本宮司叫板的你,那個慕巫女可是乖巧太多了呢。」
「是么……那看來,我是多餘的了?」
八重神子抬手捋了捋耳畔的長發,嫵媚的狐眸眨了眨。
「怎麼會呢?她就算再乖巧,假的,就是假的,她永遠也無法取代你。」
「慕巫女,歡迎回來。」
不知為什麼,聽到八重神子的這句話,慕北心底竟忍不住微微泛起幾分酸澀。
她聲音微微顫著。
「我,回來了。」
不遠處的廊道上,櫻靜靜站在那裡,注視著兩人交談,雖然聽不清她們的對話,卻並未上前打擾。
「櫻……她是怎麼回事?」
「哦,不過是順其自然罷了,我的認知塑造了她,既然如此,那就讓她留在我身邊唄。」
八重神子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要我說,這個幻境似乎也沒什麼不好,至少比起面對世界毀滅那樣殘酷的真相,現在……倒也不錯。」
「你真的這麼想?」
「有什麼不好呢,如今的我宮司的工作比之前不知道輕鬆了多少倍,偶爾去稻妻城陪陪真和影,翻看一些有趣的輕小說,逗逗小狐狸,別提有多愜意了。」八重神子的眸光似有些迷離。
慕北卻突然說道:「那為何,我沒有看到在你身邊,看到狐齋宮她們的身影?」
八重神子不語。
「比起影,在這片幻境里,她們應該是由你的認知所化吧,但是,從抵達稻妻,到神櫻樹下,我沒有從任何路人口中聽到狐齋宮她們的名字。」
「她們,並不存在,對嗎?」
「慕巫女,你的直覺很敏銳呢,有時候,真有些令我頭疼。」
慕北笑了:「實際上,打內心深處,你從未認可過這個虛假的幻境。」
「你更是知道,自己絕不能沉浸在溫情的陷阱之中。」
「八重宮司大人,真不愧是稻妻屈指可數的大妖怪呢。」
八重神子突然低笑著,她抬眸望著眼前的神櫻樹。
「我答應過她,會好好替她守著稻妻。」
「我們妖怪,可是很信守承諾的啊。」
「倒是你,慕巫女,我沒想到,如今的你,居然已經能夠如此坦然的面對這一切了嗎?看來,身陷輪迴之中,的確讓你成長了許多。」
聞言,慕北微微垂眸,喃喃問道:「那個時候……」
「沉睡的我,在夢裡,看到了漫天繁星,看到了你們的身影。」
「所以……」
「呵呵,怎麼?很感動嗎?」八重神子回眸,忍不住笑道。
「不過,你最該感謝的,可不是我,而是那位旅行者。」
「是她鏈接世界樹,以自身為引,將我們的萬千意願傳遞到過去,而我……也只是藉助神櫻的力量,將她的心意告訴稻妻那些與你曾有牽絆的人罷了。」
「我……大概感受到了。」
「自那之後,我猜測世界可能會因你的回歸,發生變化,所以事先將自己的認知和記憶,用神櫻的力量保持了下來,果不其然,在幻境籠罩天地后,我憑藉它得以維繫清醒,不過……這也是因為我只是區區一個小人物,是否清醒,對布置幻境的存在而言,根本不止一提罷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像你看到的這樣,櫻,那個慕巫女,還有真殿下,她們隨著認知變化而生,出現在我們的身邊。」
「神櫻……」慕北將目光,落在神子背後的神櫻樹上。
「它是世界樹特殊的分支,與世界樹息息相關,卻又單獨其外。」
八重神子眼神微妙:「如果你想打破這片幻境,神櫻或許會給予你不小的幫助。」
「但是,慕巫女,你必須想好,一旦打破幻境,自己將會面對怎樣的險境。」
「你,準備好了嗎?」
慕北陷入沉默,八重神子卻揮了揮手:「不必立刻給我答案,如果你做好準備,隨時可以來找我。」
「對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去見見影。」
「她雖然認知也被影響,但在你超脫輪迴的那一刻,她也成功凝聚了屬於自己的……」
「永恆神座。」
「或許……你可以……」
……
天守閣內,庭院之中,溫婉的紫發女子,笑盈盈地看著樹下那纖細的身影舞動長劍,動作凌厲,出招迅速。
「阿影,來歇歇吧。」
「嗯。」舞劍女子口中應著,手裡卻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
不知道為何,她總有種錯覺,自己的劍,本不該如此疲軟。
究竟是哪裡出現了問題?
「將軍大人,宮司那邊遣人來訪。」
雷電影微微一頓,旋即說道:「讓那人進來吧。」
不多時,慕北緩緩走了進來,看到雷電影坐在雷電真的身前,那溫婉的紫發女子,正在輕輕揉捏著她的肩膀。
「你是?」看到慕北的一瞬間,雷電影猛然蹙眉。
「等等……你是……」
「你是第一次來吧?以前沒有見過你。」雷電真柔聲出言道。
「如此樣貌精緻的女孩,我還是第一次遇見,你是哪家的閨秀?」
「初至稻妻,貿然來訪,還請將軍見諒。」
慕北躬身說道。
「原來如此,你有何事嗎?」雷電真追問。
少女颯然一笑:「小女子聽聞將軍醉心劍技,有無想一刀名傳稻妻,特地前來討教。」
「哦?」雷電影微微一怔,旋即眸中流露出幾分興趣。
「我如今倒是很少遇到有像你這般直接上門討教的年輕女武士了,看你的眼神,似乎對自己的劍法頗有信心。」
「那就來吧。」她驀然起身,旁邊,雷電真卻擔憂地說道:「阿影,出手當心些,別傷到她。」
「我有分寸。」
兩人站在庭院當中,雷電影緩緩拔劍,對準了面前的少女,望著她空空如也的腰間,突然皺眉道:「你的劍呢?」
慕北微微側眸,走到旁邊的樹下,伸手摺下一根樹枝。
「將軍大人,請賜教。」在雷電影陷入幻境,無法動用神力之時,她自然不會使用霆雷誅邪。
一根樹枝,足矣。
這一幕,莫說雷電影久久沒有動作,就連旁邊的雷電真也看呆了。
紫發的女子眼神驟然冷厲,竟泛起些許殺意。
「你是來折辱我的嗎?」
「不敢,小女子只想將軍大人傾盡全力,若小女子不幸落敗,自當以性命償還。」慕北手中木枝低垂,輕聲說道。
「好,既然你甘願赴死,那本將軍如你所願!」
雷電影驀然拔劍,動作快若奔雷。
慕北沒有以木枝相迎,而是側身迴避,剛好讓雷電影的劍刃落在空處,她的步伐看似無律,卻每次都恰到好處地躲開雷電影的攻擊,如同在庭院中央起舞一般。
而雷電影從最初的暴怒,神情也逐漸轉為凝重。
「接好了,這一刀,名為無念無想!」
凜冽的刀光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陡然斬出,速度快到讓慕北似乎根本來不及迴避,但少女唇角卻泛起一絲微笑,她抬起手,以那脆弱的木枝迎了上去。
「這一劍,名……」
刀芒重重劈下,將地面斬出一道清晰可見的裂痕。
少女站在雷電影的背後,垂眸看著手裡的木枝,鬆開手,任由它四分五裂跌落在地。
雷電影背對著她,深深吸了口氣,抬手摸了摸自己脖頸處的紅痕,閉上眼眸,緩緩收刀。
「我輸了。」
「你沒有輸。」
慕北笑著回頭。
「那一刀,若是我和你身體素質相當,我根本躲不開,更別說藉此反擊。」
「輸了就是輸了,技不如人,哪有那麼多借口,我雷電影認輸。」雷電影驀然回頭,緊盯著她。
「報上你的名字,武士。」
旁邊的雷電真,看到慕北唇角輕動,瞳孔驟然收縮,她迅速起身,忙喊道:「等等!不要告訴她!」
「我名慕北。」
「那一劍,名剎那!」
雷電真衝來的身影陡然僵滯。
慕北平靜地看著眼前的持劍女子,看著她低垂的瞳孔中,似乎隱隱泛起紫色的電芒。
「慕……慕北?剎那一劍……」
轟隆!!
天空中,陡然一聲鳴雷響起,回蕩整個鳴神島,讓人們下意識抬起頭,看著那漸漸席捲而至的陰雲。
「剎那……永恆……」
「我……我是……」
「許以臣民一夢的……雷電影!」
萬雷齊鳴,滂沱大雨驟然傾灑而下,那些早已習慣了晴空的人們慌亂間朝著家中跑去。
「呵,真是可笑。」紫眸女子微微抬頭,任由雨水滴落在她的面頰上。
「我竟也會……沉浸在虛假的夢境里。」
「阿影……」雷電真喃喃自語。
「真。抱歉……我不能停留於此。」
雷電影緩緩垂眸,下意識攥緊了手中的刀,她看著眼前的人,卻遲遲沒有動作。
雷電真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輕輕走上前,給予了她一個擁抱。
她消散了。
「謝謝你。」慕北突然聽見雷電影說道。
「你不必謝我,是你自己救了自己。」
「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那個卑劣的傢伙,趁著我們不注意,強行將我們扯入幻境之中,當我們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神力已經無法動用了。」
雷電影眼中閃爍著凌厲的鋒芒。
「我發誓,哪怕拼盡一切,也必要將祂斬於刀下!」
「我……」慕北喃喃說道:「想先找到她。」
「她?」雷電影微微蹙眉,大概想到了慕北口中的她究竟指誰。
「這片幻境的核心,難不成是……」
「嗯。」慕北點了點頭。
雷電影深深吸了口氣:「慕北,你知道【人之冠】嗎?」
「【人之冠】?」
「沒錯,匯聚七枚神之心,凝結而成的【人之冠】,戴上它,便可以成為新的原初神明。」
「我大概知道。」慕北曾在最後的輪迴,親眼見到過熒頭上所戴的七彩王冠。
「那麼,去至冬吧。」
「不出所料,【人之冠】仍在冰之神的手中。」
「這怎麼可能?」慕北難以置信:「那個傢伙,難道沒有將這麼重要的東西取走?」
「祂取不走!」雷電影斬釘截鐵地喝道。
「【理之冠】與【人之冠】註定無法共存,否則最開始,便不會有塵世七執政出現,為了削弱【人之冠】的力量,祂不惜推動魔神戰爭,讓整片大地分崩離析,讓人沉浸在苦難和悲痛之中。」
「而且,想要戴上【人之冠】,使用它的權柄,幾乎需要獲得整個世界的全部【認可】。」
「如今的提瓦特,旅行者兄妹消失后,已經沒有任何人或神,可以做到了這一點。」
「唯獨你!」雷電影猛然望向慕北。
「也只有你……是絕望中的一絲可能。」
「【人之冠】是極其重要的東西,即使是幻境,祂也會格外看重,所以接下來,在你趕赴至冬的時候,我會儘可能為你爭取時間,幫你吸引祂的注意。」
「這是你取得【人之冠】唯一的機會,不要辜負……我們的期待。」
慕北看著她,良久以後,方才重重點頭。
「好。」
雷電影冷漠的俏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等一切結束之後,你我再戰!」
「一言……為定!」
兩隻纖細的手掌,便這樣,在半空中緊緊相握,她們彼此堅定的眼神,在此刻,誰也未曾有半分動搖。
……
風雪瀰漫的大地上,慕北朝著那屹立於冰雪之城內的至冬宮行去,她收斂身形,掩蓋氣息,儘可能減少自己被察覺的可能。
當遙遠的蒼穹,那道轟響的雷霆回蕩天際時,她驀然回首望去,眼眸中閃爍著淡淡的哀傷。
神座星天之下,天空島之上,紫發女子眼中含著萬千雷霆,傲然佇立在深紫色的王座前,看著那無數炸雷毫不猶豫朝著天空島墜落而去。
無形的屏障將雷霆盡數攔住,雙眸森白,頭戴王冠的男子踏著虛空,背負雙手緩緩走來。
「巴爾澤布。」
「果然到頭來,你才是最不安分的那個。」
雷電影一言不發,從胸口驀然拔出璀璨的刀光,瞬間破空而至。
男子隨意躲避,任由她一刀將自己先前立足的虛空硬生生斬碎。
「塵世七神之中,唯一一個凝聚出屬於自己的神座,我真的很欽佩你的毅力,可你為何總是貪得無厭?」
「安然無夢的永恆,難道不好嗎?」
回應祂的,是一刀更比一刀凌厲的斬擊。
男子眼神微冷,屈指輕彈,頭上的王冠閃爍光芒,雷電影的身軀陡然一滯,身軀劇烈顫抖,唇角溢出血絲。
她猛然抬起頭,泛著紫光的冷漠瞳孔,再次迸發出滔天的戰意。
百合……千代……齋宮……
阿真。
她的眼眶漸漸被口中湧出的熾熱染紅。
阿影的刀……能否稱得上是……
為天下人而揮舞呢。
……
寒冷的深宮內,寂靜而空無一人,慕北靜靜走著,眼神略顯疑惑。
既然是在幻境,為什麼至冬女皇的宮殿,卻連一個人都沒有?失去神力的她,所編織的,又會是怎樣的景象?
然而當慕北真正踏入那至深的殿堂時,卻赫然看到,在冰雪瀰漫的盡頭,白髮的女子孤身一人站在棺木之前。
宛若雕塑。
慕北緩緩上前,卻驀然聽到了從女子口中傳來的低喃:「別過來……」
「不要靠近我。」
「走,走!」
「離開這裡,無論去哪裡都好。」
「求求你們……」
「璧君大人,您終於……回來了。」
慕北猛然扭頭,看到那滿是傷痕的獨臂老者,戴著有些破碎的面具,緩緩跪拜在她的面前。
「你是……」
「傑斯特?」
老者輕輕咧嘴笑了笑,配合他支離破碎的面龐,顯得格外醜陋。
他扭頭望向冰棺前的女子,低聲說道:「女皇陛下,她已經瘋掉了。」
「你……你說什麼?!」
慕北睜大雙眸。
「幻境張開的一瞬間,女皇陛下是第一個反應過來,也是唯一一個當場便給予了天理反擊的存在。」
「但她也因此,成為了天理單獨針對的目標。」
「她的神力沒有被奪走,卻被天理將冰神之心徹底封印在了體內,並且被【理之冠】的力量施加了……【殺死周圍所有人】的敕令。」
「……」慕北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現在,整個至冬宮區域,就只剩下老夫和女皇陛下了。」
傑斯特彎下佝僂的腰背,蒼白的皓首重重垂落在堅冰之上。
「璧君大人,老臣拜託您,救救女皇陛下吧。」
慕北注視著遠處的背影,她仍在低喃,彷彿沉浸在無盡的痛苦之中。
她的手上,沾滿了治下子民的鮮血。
她已經……不再是那個意氣風發,驕傲威嚴的至冬女皇了。
慕北緩緩朝她走近,聽到腳步聲,女子的身軀驀然顫抖起來。
「別過來,別過來別過來!給我滾!!」
「給我滾出去!」
「阿冰,是我,璧君。」
至冬女皇沉默了,她猛然回過頭,通紅的冰眸死死盯著眼前的少女。
她突然哽咽著哭了,哭著哭著卻笑出了聲。
「呵呵……哈哈哈哈哈!」她如同瘋子般仰天狂笑。
「天理!天理!」
「我們還沒有輸!沒有輸!」
「你休想打倒我們!提瓦特!人類!永永遠遠都不會向你低頭認輸!」
「阿冰……」
「璧君!」女子披頭散髮,急切地呼喊著。
「這裡!這裡!」她指著自己的心口。
「快!我的神之心,就在這裡,你快取出來,【人之冠】就在棺木之中!」
「戴上它!戴上它!」
「只有這樣,你才有機會與祂一戰。」
「快啊!」她朝著少女歇斯底里般地嘶吼道。
「你還在猶豫什麼……」
「我……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慕北眸光微微顫動,艱難地說道:「取出神之心,你會……對嗎?」
「不重要,不重要!」女子低聲呢喃:「我已經不配活著了。」
「我明明是帶領他們走向未來的神……卻親手殺死了他們。」
「璧君!」
她右手顫抖,猛然抬起左掌,尖銳的冰刃毫不猶豫將右手斬斷,劇烈的痛楚讓她趴倒在冰棺之上。
「阿冰!」
慕北頓時撲到她的身旁,大聲喊道。
「璧君……」女子冰眸黯淡,已是奄奄一息。
「這麼多年過去,沒有人理解我的痛苦,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我看到你還活著的時候,有多開心嗎?」
「我多麼想……將你直接帶回至冬,但我不能……」
「你是有希望去拯救世界的人,我不能因為自己的自私,成為你前進道路上的絆腳石。」
「璧君,璧君!」她死死握住慕北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
「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一定……一定要走到最後,好不好?」
「成為女皇之後,我高傲一生,從來沒有這樣子求過誰。」
「這是我第一次,求求你。」
「答應我,答應……我……」
慕北的淚水再也壓抑不住:「好,好!我答應你,無論如何,我都一定會走到最後!」
「謝……」
女子露出至純至潔的笑容。
她抓住慕北的手,深深刺入她的胸膛。
「能夠支撐著你……踏上通往明日的旅途。」
「這是我最後……」
「能為你做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