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雙喜
因為今年是打算常住,所以常太太年後來的時候特意和范氏說好了,讓常顧和服侍他的下人自己在西跨院吃飯,常家特意給常顧帶了個廚子,每日里單獨給常家的人做飯吃。范氏想了想,覺得一則這樣常家人安心,二來常顧吃飯能隨心一些,免得在自家吃飯吃不慣還不好意思說,反而不美,也就同意了,把西花廳邊上的一個小廚房給了他們用。
常顧住的是東廂房,與孔先生的西廂房隔著庭院,雖然不擔心對面聽見自己這裡說話,到底也不敢太過隨性,所以平日常顧還是常去嚴誠那裡。明姜就住在嚴誠對面的西廂,可自從後花園里說了蠢話之後,常顧每日里來來回回幾次,竟然一次都沒再遇見過明姜。
再加上他又不和嚴家人一同吃飯,每次去范氏房裡問安明姜也都迴避,他竟連一句道歉的話也沒機會說。上次兩人是在後花園獨處,他又不好讓人傳話道歉,整個人急的不行,不過三天,嘴裡就起了一溜水泡,倒把他本來的煩惱忘到腦後了。
要不是這一天嚴仁寬問他和嚴誠的功課,只怕他還想不起來要跟嚴先生問計呢!在答完了嚴仁寬關於功課的問題之後,常顧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說道:「先生,學生有些困惑一直不解,想向先生請教。」
嚴仁寬面容和煦,微笑說道:「有什麼只管說。」
常顧鼓起勇氣,將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問了出來:「如今我朝軍制,在地方是衛所受都司管轄,各行省都司又受命於五軍都督府,那麼本當是五軍都督府轄領全國之軍。可實際上,各地衛所和都司的任免、升調、訓練,均出於兵部,但兵部卻並不統兵。一到戰時,朝廷又臨時委派總兵官,領衛所之兵出戰,則無論總兵官出身於兵部或是五軍都督府,都免不了一點:即兵不知將、將亦不知兵。」
嚴仁寬沒想到常顧會提出這樣一個本不該是他們這些人關心和考慮的問題,因此一時只是皺眉沉思不語。
常顧看了看嚴仁寬的臉色,見他耐心傾聽,並沒有惱怒之色,就又大著膽子說了下去:「學生讀史書,言道:『將不知兵,以其主予敵也;君不擇將,以其國予敵也。1』前宋主即因宋軍將不知兵、兵不知將,所以亡國亡家亡身。殷鑒不遠,緣何我朝還要如此行事?」
聽到這裡,嚴仁寬也不免略微嘆息,站起身來往外面看了看,見廊下無人,侍從們都遠遠守著,這才轉頭看著常顧說道:「此等軍國大事,不是你我能參透的,你這孩子腦筋靈活,能想常人所不能想,這很好,只是有些事,終歸是我們想不通的。」他思量半天,終於還是忍下了那句「帝王心術,制衡之道」。
「可是先生,如今我朝立國不過百餘年,尚且國富民強,自然看不出什麼。可眼下五軍都督府越來越形同虛設,若就此拖延下去,終有一日是會釀成大錯的!」常顧禁不住踏前一步,對著嚴仁寬的背影說道。
嚴仁寬霍然轉身,嚴肅的說了一句:「噤聲!這話也是你能說的?你以為只有你看出這些弊端么?內閣諸位閣老和朝中那些大人們難道都是吃閑飯的?既然現狀如此,朝中又沒有改變的意思,那自然是因為利大於弊,否則早就要改了。」
說完看常顧神情略有些激動,眼眶微紅,就又嘆息了一聲:「我知道,你本是一片忠君愛國之心,想到這些事心中煎熬,才說了出來,你是個好孩子。既然你看到了這一點,那不妨平日里多動腦思量思量,可有什麼更兩全其美的法子,等有朝一日你有這個能力了,再想辦法做些事情。」
常顧只得點頭答應,心裡卻很沮喪,嚴仁寬回身坐下,讓常顧也坐,又安慰了他半晌,最後說:「你若真是有心想改變這些,不妨好好讀書,將來進了學考了進士,入朝進兵部,等明白了這其中的演進和緣故,再想法子好了。」
「我不考進士。」常顧看著嚴仁寬緩緩搖頭,「先生,學生想好了,學生要聽家父的話,明年就去登州衛所。這世上天縱奇才,以文人出身上馬治軍、下馬治民的,也只方文忠公一個,學生自問並無這個本事,不如從最底層開始,只有做過了兵,將來才能做那知兵的將,保家衛國。」
嚴仁寬略有些怔忡,面前的少年一臉倔強,唇邊剛剛冒出細短的絨毛,跟他的人一樣,還很青澀,可是這個孩子卻有自己沒有的一往無前的勇氣,嚴仁寬忍不住點頭微笑:「好,很好,常顧,你有這番志氣實在難得,我雖是個讀書人,對用兵之道並無什麼心得,可早年倒有機緣受過方師公的指點,今日我就正式收你為弟子,將我從方師公那裡學得的一點本事教給你。」
常顧一愣之後喜出望外,立刻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頭,嚴仁寬也很高興,對旁邊的嚴誠說:「跟你母親說,今天加菜,慶祝我收了第一個入室弟子。」嚴誠笑著答應,轉身出去了,讓這對師生單獨說話。
常懷安第二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立刻準備了一份正式的拜師禮,夫妻兩人再次一同上門,正正經經的讓常顧拜了師。就在同一天,嚴仁寬接到朝廷邸報,嚴景安加封太子少傅兼文華殿大學士,正式入閣,並將擔任今科春闈主考官。
整個嚴家上下喜氣洋洋,得到消息的縣丞、主簿等官員還有本地縉紳紛紛登門道賀,常太太幫著范氏招待客人、忙前忙后,這一日就留在了新城,到了晚間仍是去驛館里住。
常顧跟著一同去了驛館,晚間偷了個空單獨和母親說話:「兒子有事求母親做主!」
常太太一愣,盯著常顧看了好半晌:「什麼事要我做主?」
「求母親跟父親說說,替我去求娶嚴師妹!」常顧雖然紅了臉,還是堅定的說了出來。
常太太一驚,拉著常顧問:「你怎麼忽然說這話?過年的時候我怎麼跟你說的?你在嚴家做了什麼?你到底有沒有聽我的話?」過年的時候,常太太帶著常顧往來應酬,有意讓他多見見青州府的官宦人家內眷,尤其是家裡有待嫁女兒的,更是著意來往。
誰知常顧看出眉目,十分抵觸,常常借故躲了,就算跟著去見人,也全不是往日的機靈樣,總是裝著獃獃的,不好好說話,把她氣得夠嗆。後來實在忍不了,拉著他逼問了半天,他才吞吞吐吐的說,不喜歡那些要麼一驚一乍要麼木木獃獃的大家閨秀。
常太太自然要追問,他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了,哪知常顧扭捏了半天,最後居然說:「像嚴家師妹那樣的最好。」常太太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會看。」
早年她是有動過心思的,可是今非昔比,現在的嚴家和當初平江府的嚴家已經迥然不同。那時嚴家老爺不過是個賦閑的官員,如今卻是今上最尊敬的老師,深為倚重的股肱之臣。明眼人都知道,只要內閣一有空位,今上只怕立刻就會讓嚴景安入閣。
他們一家出京的時候,常太太就曾聽自己父親提過,說今上一直在先帝那裡備受冷遇,在今上獲封太子之前,雖然朝中大半臣子都支持他,可也只因他是長子,占著名分罷了。平時也並沒有人關心他的起居,只有嚴景安對今上始終亦師亦友的關照著。
最終也是因嚴景安上書請封,今上才得以被封為太子,所以這兩個人之間的情分,朝中無人能比。只要今上在一天,嚴家必然是要越發興旺的。那時父親已經得到消息,說嚴家老二嚴仁正很快就要升遷,年後必有消息的,如今嚴家老二的消息沒來,嚴景安卻已經順利入閣。
而自己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兒子,居然在這個時候要自己去替他求娶新上任的嚴閣老最寵愛的孫女,常太太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她扶額嘆息:「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憑了什麼想去求娶嚴閣老最疼愛的孫女?」
常顧一呆,遲疑答道:「娘不是說,要我在嚴家好好讀書,得了先生和師母的喜歡,這事就不難嗎?」
常太太哼了一聲:「我還說要你耐心等著,我自會給你做主呢!你聽了嗎?我讓你謹慎守禮,不可隨性逾越,尤其對著嚴家四姑娘的時候,更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意思露出來,你聽了嗎?」
「兒子,兒子並沒,並沒露出什麼意思來……」常顧有些心虛,臉頰發熱,思及那天在後花園,自己雖有些不知所云,多少有些逾越,可應該是沒露出什麼來吧?
常太太看他這樣,心下驚疑,拉著他追問:「你這話是……,你到底跟嚴姑娘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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